“……”本来就有些凝重的气氛,在此时此刻变得更加压抑了。每个人都呆呆坐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嘴,彷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看!马上看!看完了挨个告诉朕,如果建虏一路追到了南京,你们打算把国都再迁往何处?”皇帝突然大喝了一声,恍如晴天霹雳。
“陛下,臣有罪……”随着内阁大学士翁正春第一个离席跪倒磕头认罪,陆陆续续又有几位重臣跪了下去。
仅有兵部尚书王象干、户部尚书赵世卿、内阁大学士方从哲、大理寺卿高攀龙、永年伯王明辅、武清伯李铭诚原地没动,可他们脸上也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眼神里除了惊愕全是惶恐。
文案中有一些是往来书信,有一些是签字画押的供词,从中可以看出两个共同点。第一,全部和违反禁令弃城出逃的十几家官员有关联;第二,内容中全涉及到了一个很敏感的话题,迁都。
早朝的时候有些官员在听到皇帝下令让东厂和锦衣卫抓捕了十多名官员勋贵并抄了家之后,心中还有些忿忿不平。
违反禁令肯定不对,可罪不至此。东厂和锦衣卫连刑科的驾帖都没有就直接抄家抓人,也太不把大明律和文武百官放在眼中了。
散朝之后,已经有科道官员明确表示要上疏弹劾王安和王之桢知法犯法。谁承想仅仅大半宿加一早上,锦衣卫的诏狱就把大部分口供全问了出来,形势直转而下。
现在王安和王之桢是不是知法犯法不清楚,被供出来有关联和有紧密书信往来的官员们,肯定是要有大麻烦了。
在大敌当前之时,做为朝廷命官不说摒弃前嫌团结一心积极备战,反到在私下里串联密谋,要在京城失守后迁都南京。
这是啥行为?要知道站在城头上御敌的可是皇帝本人,天子还没说撤退呢,臣子们先选好退路准备扔下皇帝断后了,妥妥的无父无君、弃国弃家、大逆不道!
地上跪着的几位并不是在给被抓的官员求情,而是也牵扯到密谋迁都事件中去了。从供词和口供中可以看到,他们都有可能参与了迁都的讨论,且持支持意见。
如果皇帝此次御驾亲征失败了,不用问,这些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逃跑,置皇帝和全城百姓于不顾。之所以没有采取行动,一是皇帝打胜了,二是皇帝把他们全带上了城楼,想跑也没机会。
“贪生怕死,人之常情。朕知道尔等不喜欢新政,却不曾料到会如此不顾廉耻,置朝廷和百姓于水火,圣贤书算是白读了。
叶向高、王象干,你们俩来帮朕想一想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放心大胆的说,只要对朝廷有利、对百姓有益,朕就算再委屈也会以言行事。”
看着伏地认罪的一众朝廷高官,皇帝好像也应了法不责众的古训,一时间有些不好抉择。全抓起来问罪吧,六部尚书去了五位,再加上通政使、左都御史、内阁大学士,整个朝廷去了四分之三,将面临瘫痪窘境。
不抓起来问罪吧,又太过宽容了,这个口子一开,今后谁还会畏惧皇威,要是再碰上困难危急时刻,文武百官全得有样学样,影响太坏了。好在皇帝有特权,想不通的事情可以随意推给朝臣们帮着想,还不能敷衍了事,总要说出点见解,否则也是犯罪。
“……臣愚钝,全凭陛下圣裁!”叶向高脑子里基本全乱套了,以往皇帝要在朝堂里搞风搞雨,事先都会给点提醒,至少也会让王安透露点风向,然后才好打配合。
可这次真属于突发情况,皇帝居然不声不响把这么大的事情全给办了,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刚刚才得知情况。想个屁办法,有本事惹祸就要有本事收尾,这种稀屎没法擦。
“臣……臣以为……陛下在城楼上说过不想做嗜杀之君,此时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还请陛下三思。”王象干的脑子里倒是很清醒,原本还不太理解皇帝为何要主动示好拉拢自己,现在算是全明白了,这是一盘好大的棋。
女真人的突然来袭只不过是发动棋局的借口,皇帝自始至终也没担心过京城安危,反倒是利用了这次不算危机的危机精心布设了一连串圈套,等着满朝文武争先恐后的往里跳。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借刀杀人肯定算一个。远的不说,向来与文官集团走得很近,不怎么听皇帝招呼的怀远侯常胤绪、泰宁侯陈良弼、宁阳侯陈应诏就彻底完蛋了,战死的还能保住家业,活着的估计也得家破人亡。
还有这十几家趁乱往城外逃的官员勋贵肯定也是死定了,此时谁也不敢为他们求情。事情办得太拉胯了,一旦被传扬出去势必引发群情激奋,千刀万剐都不多。
但话又说回来了,皇帝如果真想清理朝堂,铲除异己,趁着大胜之后声望正高,京城兵力空虚之际,看谁不顺眼抓谁岂不是干净利落脆,再玩这套假惺惺的苦情戏好像有点多余。
别看大臣们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大义凛然,到了诏狱里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抗不过就得问啥说啥,让写什么写什么。然后再牵扯出来一大批同僚故旧,像滚雪球似的越咬越多,最终连京官带流官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只要被咬出来最次也得算谋逆同党,充军抄家肯定跑不掉。到那时就真没人敢在朝堂上提反对意见了,皇帝说啥是啥。
但这样做也存在很大的麻烦,一下子官员流失太多,就算能补充上,短时间内也无法运行流畅,搞不好就会人心惶惶、朝政瘫痪。
从城楼上的交谈内容,再联系此时此刻发生的情景,王象干认为皇帝并不是想把朝中持不同政见者一网打尽,最终的目的应该还是军权。只要答应了这个要求,大部分官员就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有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