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果大师细一打量白皑皑,颔首道:“果真如此!看来师父的良苦用心毕竟没有白费,天下间果真能造就如此奇人!”顿了一顿,指着弘虚大师对白皑皑道:“小施主,这位就是本寺方丈弘虚长老。”
白皑皑跪下朝弘虚大师磕了三个响头,恭声道:“弟子白皑皑,见过弘虚方丈!”起身后将背上的木箱子尽数解下放在地上,这才道:“这些是少林寺的大还丹,弟子无意之中碰得,今日归还少林,也算完了弘灵大师的遗愿。”
慧果大师双目隐含泪光,沉声道:“当年老衲脱身后,数次与少林弟子寻找那个地方,却总寻不着——唉,只是苦了师父……又闻说那桃花谷中的妖妇时常勾引附近年轻男子,屡造杀孽,真是罪过!罪过!吾等身为少林弟子,却不能铲除此等妖孽之徒……”说着,忽对白皑皑一躬身,又道:“幸得白施主有缘,少林大还丹才不至永埋深山,老衲代全体少林弟子向施主致谢!”
白皑皑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子弟不过碰巧撞得,理当将大还丹送归少林。只是未能将弘灵大师的法体移回——那个所在,弟子自忖也是再也找不着了。”
慧果大师叹道:“此乃天意。老衲多次找寻亦无结果,而师父业已归升西方极乐世界,此事便就此罢了。天幸白施主有缘,修炼护体功已臻化境……”又对弘虚大师道:“师叔,依弟子看,白施主的护体功似已不在弘玄师叔之下!”
弘虚大师右手拇、食二指合圆,朝白皑皑轻轻一弹,一缕柔和的劲风击在了白皑皑的肩头。只听“波”地一声,白皑皑身子微微一震,面上却毫无表情。
弘虚大师微吃了一惊道:“白施主已达不死之境,堪称天下第一奇人!我弘玄师兄的少林金刚护体禅功已有十重火候,亦不过能不畏刀枪、百毒、内家功力和少食烟火而已,白施主却似已不需人间烟火、不用呼吸、不畏万毒,刀枪水火和内家功力亦奈何不了你。除非白施主自身练就那凶恶歹毒的‘炸尸神功’方可自毁护体功而成常人,否则,外人无论如何亦伤不了施主分毫……”
慧果大师沉吟道:“这大概就是师祖曾说过的‘仙佛境界’了吧。要达到此种境界,非得要一身兼练僵尸功、龟息大法和铁脉心经等多种护体强经、吐纳调息之功,还得再以数十枚少林大还丹辅之,而练就此功后足可自保,却不能用来胡乱伤人——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也正是先师当年所虑之处……”
正说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轻敲门。
慧果大师沉声道:“谁?”
门外一个脆嫩的声音答道:“是弟子,请方丈用斋。”
慧果大师将门轻轻拉开,接进斋饭后道:“你先退下吧,没有吩咐不要到这来。”门外那个声音轻应道:“谨遵师命。”说完,便轻轻走开了。
慧果大师将斋饭端至弘虚大师面前,边朝白皑皑笑道:“施主有食欲否?与老衲等一同进斋如何?”
白皑皑微笑道:“弟子已有数百日不曾进食。”
慧果大师赞叹道:“果真奇人!既如此,老衲就不客气了。”与弘虚大师用过斋饭后,眼见天色已晚,便点亮盏灯,叫白皑皑亦坐过来,三人围着灯火谈论起来。
白皑皑平素不善言谈,与弘虚大师和慧果大师二人谈得却甚为投机。先谈自身经历,再谈佛法禅经。白皑皑虽不甚懂佛法,他的许多想法却与佛门相近,“慈悲为怀”,“四大皆空”,诸如此类。慧果大师则将三十多年前用大还丹治住各地瘟疫及“僵尸门”迟迟未敢入侵中原之事说了个大概。
谈得正兴味时,屋顶忽地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传来一阵衣襟飘拂之声。慧果大师冷哼一声,双肩微耸,人已冲至门前,迅疾将门打开后冲了出去,沉喝道:“什么人?”话声中人已冲天拔起,直朝前方一条黑影疾掠追去。
白皑皑将门虚掩好,向弘虚大师道:“相国寺竟也会有夜行人光顾?”
弘虚大师微微摇头道:“这人似是无意路过,很可能有什么急事,倒是慧果多管闲事了。”
正说时,门外一阵风声响起,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慧果大师业已提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他一把将这黑衣人丢在地上,沉声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在相国寺夜行作事?!”
黑衣人苦笑道:“弟子只是无意路过,且尚有急事要办,望大师快放了弟子……”
白皑皑一见这人就觉得甚是眼熟,再一听他的声音,不由“啊”了一声道:“你、你不是安得广安兄么?”
黑衣人吃了一惊,诧异地看了看白皑皑,呆了一会儿方道:“莫非你是白兄弟?”
白皑皑道:“正是小弟。安兄如何逃得那妖女毒手的呢?……”
慧果大师奇道:“你二人相识的么?”
白皑皑道:“这位安得广安兄,是衙门里的一位朋友,曾与弟子在那桃花谷中共过患难呢……”
慧果大师念声佛号,伸手在安得广肩头一拍,道:“原来是安大人,老衲多有得罪了。”
安得广站起身道:“大师好身手。江湖中俱传言相国寺长眉慧果大师乃一位绝顶武林高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慧果大师微微一笑道:“罪过!罪过!不知安大人深夜出来有何要事?”
安得广道:“正是有桩公事要办。弟子与另几位衙门里的兄弟近几日盯上了一名采花淫贼,怎奈这贼子轻功太高,我等几人追捕了好几日仍未能将他擒住。今夜设下圈套,由弟子赶他入彀,却不料弟子竟被大师所擒……”
慧果大师愧然一笑道:“倒是老衲妨碍大人公事了。”顿了一顿,双目直视着安得广,又沉声道:“方才见安大人轻功和出手招式俱都不凡,且腰间又缠有铁链镖,倒与‘大内四台柱’中的‘燕子铁链镖’金三极为相似!”
安得广面色微变,稍一沉吟道:“大师既已识破弟子身份,弟子也不敢相瞒——弟子正是‘燕子铁链镖’金三!”
慧果大师合掌连连道:“阿弥托佛!罪过!罪过!望金大人休要怪罪老衲无礼冒犯!‘大内四台柱’个个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真不虚!”
金三面色一红道:“惭愧!惭愧!弟子浪得虚名,在大师手下走不过三五招,实在惭愧之极!”
慧果大师道:“不然!若非金大人生性仁厚,要是突地使出‘夺命铁链镖’来的话,恐怕老衲早已伤在大人手下了。”
金三正待答话,白皑皑“哦”了一声道:“原来安兄真名叫金三,小弟该叫声金兄了。却不知金兄那日是怎生逃出那桃花林的,叫小弟好生挂心。”
金三苦笑道:“说来惭愧。那日愚兄也因贪图美色而不慎被那妖妇识破了身份,愚奔逃之际业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又被那妖妇浸过剧毒的银簪几乎射穿胸口……万幸愚兄贴身携有一枚少林大还丹,这才堪堪保住了性命,挣扎着悄然逃走……”
“哦?”慧果大师问道:“金大人也有大还丹?”
金三道:“这枚大还丹乃是弟子前几年擒住‘海天一盗’萧艳淳时搜身所得,自忖日后必有用处,未上交朝廷,实乃欺君瞒上。大还丹乃少林至宝,弟子未将它送还少林,更是有愧于心……”
慧果大师沉声道:“有缘者自有缘,这枚大还丹能救金大人一命,也算是天意。”
金三接着道:“我顺着来时做的暗记逃出了桃花谷,待伤势稍好后便领着大批官兵欲剿灭桃花谷众妖女,不料进得桃林后寻了数日竟没寻着那妖妇等人的一丝踪迹,那个妖女的洞府也是空无一人,我等又等了数日仍不见什么动静,只好怏怏地从原路退回。过得数日,也不见再有年轻男子受害,此事便就此了之——想来定是那妖妇寻不着我的‘尸身’,知我已逃得性命,故而才弃巢而去……”顿了顿,又向白皑皑道:“倒是白兄弟,你又是如何逃得那妖妇毒手的呢?”
当下白皑皑又将自己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金三听后,叹道:“白兄弟命大福厚,愚兄好生羡慕。”盯着白皑皑细看了一下,又道:“白兄弟与那江陵大盗白天乐极为相像,但愚兄却知你并非是他。一来愚兄与白天乐打过数次交道,知他为人放荡不羁、精明油滑,而兄弟你却胸无心机、憨实坦荡;二来在徐州桃花谷中那数日时白天乐又在东京、杭州、明州、潭州等地连作了数桩大案……故愚兄那日见到你时虽心下吃惊,却渐发觉你并非大盗白天乐。”
白皑皑苦笑道:“这诸多人皆把小弟当作什么江陵大盗白天乐,只有金兄倒是明眼人。小弟这许久没有在家里,明日该回家与妻儿老小团聚方是了……”
金三沉思了一会儿,忽地猛一拍大腿道:“白兄弟不就是最合适的人么?!”
白皑皑奇道:“金兄,有何事?”
金三哑然一笑道:“再过一月,‘武林第一庄’碧灵山庄的梅大庄主要为他的宝贝千金‘碧灵仙子’梅碧灵举办一个招亲大会,届时各路武林好手、各大门派都会派人前去求亲。江陵绿林寨大寨主萧王天兴许会让他的大公子萧帖行前去求亲——这萧帖行萧大公子摘阴采花、淫恶无比,方才那采花贼愚兄就疑是他。另有人传言党项头领夏国王李德明将带几个‘僵尸门’高手也去求亲,竟在藉此削弱中原武林的实力。而江湖上也有人说梅大庄主野心勃勃、意欲统霸整个武林,甚有可能与‘僵尸门’相勾结……若如此,不但中原武林,就是整个中原大好江山亦危在旦夕!”
白皑皑道:“小弟又能做些什么?”
金三笑道:“白兄弟为人厚道,品貌均属上乘,更身成不死之境,若去求亲,必能成功!愚兄几人就权作白兄弟的随从,见有朝廷要犯便即刻擒拿,岂不两全其美?”
白皑皑微微摇头道:“小弟已有妻儿,何作非份之想?小弟更见不得那等捉拿‘朝廷要犯’之事……倒是这柄碧灵软剑,乃是那‘碧灵仙子’之物,被小弟无意所得,还烦请金兄到得碧灵山庄后将其送还原主……”说着,将腰间的碧灵软剑解下,要递予金三。
此刻天色已朦朦亮,雄鸡已报晓数声。
金三眼见白皑皑不答允,不由急道:“此事为国为民、干系重大,白兄弟岂可推脱?!”边说着,边将碧灵软剑推了回去。
白皑皑面有难色地向弘虚大师和慧果大师二人道:“二位大师,你们看……”
弘虚大师微一颔首道:“白施主尽可去走一趟。”
慧果大师单掌一竖,肃容道:“老衲初见施主时已觉施主不凡,说不定日后天下苍生命运俱掌握在施手中——‘僵尸门’此次入侵中原蓄谋已久,决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武林浩劫在所难免,望施主事事以大局为重,莫顾及小节!”
白皑皑茫然地点了点头道:“等弟子回去与爹娘商议一下再说吧。”先将碧灵软剑重新缚好,又向弘虚大师和慧果大师二人躬身作揖道:“二位大师,天已透亮,弟子就此告辞了。”说完,作了一揖,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金三急跟上道:“愚兄怕难找得到你,就让愚兄与你同去如何?”
白皑皑略一沉吟道:“也好。”当下二人便齐地向外而去。
慧果大师起身道:“老衲送两位施主出寺。”
将白皑皑和金三二人送出相国寺后,慧果大师方沉吟道:“金大人,缉拿要犯、驱除外侵,却切莫伤及无辜!”
金三回身一抱拳道:“大师尽管放心!”说完,二人一路投东而去,身影渐渐淹没在了浓厚的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