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之下, 竟然忘记用上轻功,眼看着就要跌落在地,我紧紧闭上双眼, 于慌乱中勉强拧身翻起, 不料身子一紧, 竟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耳旁一声轻笑, 我刚睁开眼, 腰身便被夕夜揽住,腾云驾雾一般跃起,他的手在二楼栏杆上轻轻一搭, 已翻入了廊内。他推开房门抱着我大步走入,我眼睁睁看着素衣惊诧的面容被关在了门外, 欲哭无泪。
“放开我!”我不知道是气恼还是羞怯, 声音有些暗哑, “你是不是……”
我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话未说完, 已被他堵入了口中,唇上的柔软灼热,是毫无征兆的一吻。
“苏七,我义父有难,需尽快回我国国都去一趟, 咱们明早就动身吧?”
看着他坦然以对的眼神, 我不禁暗怪自己多疑。“夕夜, ”我眨了眨眼问, “你在北国也是为官之人么?”
夕夜苦笑道:“只是虚职罢了, 并无实权。”
我并不介意他在朝中任何官职,如若他只是北国的平民百姓, 只怕我会更加欢喜。脑中忽然想到一事,我哎呦一声道:“夕夜,如今两国宣战,北运山已重兵驻扎,不能通过,去北国要向东绕到边城去,怕是要多行几日了。”
夕夜摇头道:“来不及了,苏七,咱们小心避开守军,悄悄从北运山翻过去就是。”
自来救人如救火,若是他的义父等他相救,自然是越快越好,我也不再反对,想着即便被人发现,也可用隋云的名头遮掩一二。
第二日我与夕夜告别了素衣,向北运山而去。山上的守卫果然比前些时森严,自山下往上,随处可见一队队巡逻的军士。夕夜带着我尽量顺着崖边谷底潜行,路途险峻,磕磕绊绊,到了午时也不过上到半山。
我知道都是因为自己功夫低微,才连累了他,歉然道:“夕夜,你自己前去北国吧,我回运城等你。”
“不!”夕夜握住我的手,坚决道,“苏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我心中感动,仰起头望着他。今日天气阴沉,虽是正午时分,谷中也缭绕着依稀的薄雾,我瞧着他含笑的长目,微红的薄唇,一时情动,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亲,压根不敢再看他脸上的神情,扭转头便向前奔出。
不小心脚下使力大了,一下踏断了枯枝,在寂静的山谷中响声清脆,岩边已有人喝道:“什么人?出来!”
我忙停下脚步,夕夜已从身后赶了上来,揽住我的腰带至岩壁下贴住,在我耳旁悄声道:“你先在此暂避,我引开他们就来接你。”
我刚一点头,他已向另一侧窜出,随手劈断几根枝桠,发出咔啦的声响,果然引得路过的一队军士追了过去。
周围很快恢复了寂静,我长舒了口气,伸长了脖颈向远处张望,早已不见了夕夜的踪影。
忽然身后微微响动,我迟疑着刚要回头,后背一麻,已被人点中了穴道。我仰面摔倒在地,一道鹅黄的身影遮蔽了光线,慢慢俯身看我,竟然是上官雪影!
“上官姑娘,是你?”我惊愕不已,原来她并没跟随寒照月离开此地。
她凝视我半晌,冰凉的指尖在我面颊上轻轻滑过:“苏七,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公主。哼,公主又怎样,夕夜可不是你的!”
我并不在意她如何知晓了我的身份,却不容她夺我所爱,脱口道:“夕夜也不是你的!”话音没落,脸上一痛,已被她掴了一掌。我怒目瞪视着她,知道与这妖女争辩着实无用,便不再说话。
上官雪影倚着石壁坐下,呆呆出了会儿神,忽然道:“若是你许了人家,夕夜便不会再要你了吧!”她跳起身咧开嘴笑道,“苏七,姑奶奶我有好生之德,将你许配给大将军为妻,也算对得起你的身份了!”
说着,俯身将我扛在肩上,飞一般掠了出去。
隋云的大军驻扎在山坳之中,山间流水潺潺,风景极美,我却已无心欣赏。
上官雪影轻功高绝,负着我左奔右突,直奔金顶帅帐,快似闪电,竟然无人发觉。我暗中咂舌,古来于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刺客,也不过如此吧。这样想着忽然又替隋云担心起来。
进了大帐,环视四周,桌椅简陋,桌上除一张舆图外并无他物。大帐靠后的位置被帘幕遮着,上官雪影掀起帘子闪身进去,里面空间狭小,只有一榻一几,应当是隋云晚间歇息之地。她把我扔在榻上,伸手去扯我腰带,“你做什么!”我终于怒了。
上官雪影哎哟一声,忙点了我哑穴,笑道,“你这半天不说话,都忘记封你哑穴了。”说着三两下除去我的外裳,只剩了贴身里衣,手指在我肩带上扯了扯,终于松了手,拉了被子将我裹住,便转身出去。
我又羞又恼,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想到待会儿会被隋云看到自己的情状,恨不得一头撞死。方才进入大营时,我若是一路高呼救命,或许便不致如此,可此时后悔,却已无用。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有杂沓的脚步声进来,帘幕被薄风带起,斜斜歪在一边,露出了一道巴掌宽的缝隙。光影晃动中,几人闪亮的甲胄轻响,令人能真切感受到兵营中冷冽的杀气。接着就听到隋云与几名将领商讨战事,不过盏茶功夫,很快都散去了,我大大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忽然听着有人在桌前翻动地图的声音,我知道在这帅帐中留下的只能是隋云,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果然,帘外传来隋云悠悠一声叹息,低喃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我心头一跳,不知道他这声叹息是否为我而发,自帘幕的缝隙中望出去,能见到隋云宽阔的背影,身披金丝软甲,高大挺拔,屹立如山。一丝不知是愧疚还是遗憾之意自心底深处暗暗滋生,我此时早已在心里将上官雪影翻来覆去鞭挞了无数次。
这时有兵士进来禀报,说有人要求见将军,还有信物一只,我随意瞥过去,吃惊地发现这人掌心托着的正是我当日抵给夕夜暂存的玉珏,不觉看向这人的脸,却被帘子挡住,心中大急。
隋云不知怎么也发现了对方的马脚,一掌劈过去,喝道:“你是谁?”
对面这人接了一掌,飘身后退,将玉珏系于腰间,嘿嘿笑道:“隋将军神目如电,小人佩服!”
我此时已才看清这名兵士的相貌,一时大喜。隋云却不再追击,顿了顿,沉声道:“夕夜?”
“正是,隋将军,久仰了。”能听得出,夕夜声音低沉,全无愉悦之意。我不由担心起来,不知道夕夜为何不躲不避,竟这般堂而皇之闯入北疆大营来见这位镇北大将军。
隋云并没介意他的无礼举止,淡淡问道:“夕公子,你家居何处,做何营生?”
我大瞪着眼看他,生怕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今日可出不了这北运山了!夕夜半垂着眼道:“小民是江湖人,现今四海为家,居无定处。”
“江湖人……夕夜,你可知今日擅闯我边境驻军大营,已是死罪。”隋云的语气平和了许多,想来只是打算着训斥他几句罢了。
不料夕夜倏地抬头,沉下脸道:“将军又何必明知故问,敢问苏七现在哪里?”
“苏七?”隋云背对着我的身躯微微一晃,“莫非她……来了我大营?”
夕夜冷哼一声:“难道不是将军您将她带回营中了么?将军堂堂大曲男儿,也做这强人之事么?”他说着话,手已按上了剑柄,“我要带她离开!”
此时我看不清隋云脸上的神情,只在心中暗暗叫苦,夕夜定是遍寻我不到,误以为我被隋云掳来军营,这会儿是前来讨人的!我用力眨着眼睛,张开口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眼看着外面的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已无力阻止。
对峙片刻,隋云却并没有丝毫动作,只平静道:“我今日并未见到苏七。”
夕夜状似不信,四下看了看,忽然向帘幕走来。我大骇之下,脑中一晕,险些昏去。先时我急于脱困,见到夕夜欣喜若狂,可此时他当真前来相救,我却想起自己此刻只着里衣睡在隋云榻上,被他看见,不知要惹出多大的误会,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连连祈告,求夕夜快快离去。
果然天从人愿,就在夕夜的手指触到帘幕一角时,大帐外一声高呼,“将军!”帘门一挑,进来一位银盔银甲的年轻小将,大声禀报,“将军!后山发现潜入者行踪,怀疑是北国的细作,暂时还没捉到人。”话刚说完看到夕夜,指着他惊道:“是他!将军,就是他!”
夕夜神色一凝,收回手,转身看向隋云。隋云慢慢踱到帘幕旁,若有所思。我望着帘外相对而立的两人,只有哀告苍天!
“夕公子,”隋云忽然指了指夕夜腰间的玉珏,“不要负了她。”他不等夕夜说话,回身朝帐中的小将摆手道,“张阚,撤回命令,送他离开北运山。”
张阚大声道:“将军……”
“这是军令!”隋云肃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