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进的魂魄还是受到了雷劫影响,焦女王只能不停地给他修补裂缝,勉强维持一个完整的魂魄。
他觉得越来越痒——总有不安分的魂魄碎片想要逃走,像翘起来的一块块死皮。
他有几次想扯掉那几块死皮,被焦女王狠狠打了犯贱的手。她把眼睛瞪到最大,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再敢乱动,我剁了你的手!!”
袁进耍赖皮:“能不能把手上的先扯掉?痒得不行。”
焦女王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现在他倒像个大爷了!!
她最终给他多加了几道符咒,才算缓解了一些。
他现在依然可以照顾她,和从前不一样的是,每次在厨房忙碌的都只是一个魂魄。她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他的轮廓。
他真的不再扯那些死皮——不然他怎么给她做饭呢?
焦女王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她盘算着给他找一个身体,在身体上再加符咒,这些魂魄碎片就散不走。
她忍不住在心里怪他,怪他不肯学她的魂魄增生大法。若他能学会,身体里再多几个魂魄,也不会被一道雷劈成了焦灰。至少能像沈逆舟那样,身体不至于损坏得彻底,说不定还能修复回来。
她恍然发觉,其实她还是喜欢他原来的身体。哪怕要费一番周章。
焦女王又要出门,这次记得带上袁进——她谨记上次的教训,不能让他单独行动。毕竟只剩下最后一个魂魄。
白翩知道她会来。那些焦灰被他摆成一具身体的模样,他跟她一起施法。一个人形渐渐出现,只是还是烧焦的模样,看着凄惨可怜。她心念一动,符咒顿住,人形瞬间崩塌,回归一堆焦灰。
焦女王扶着桌沿坐了下来。接收到了白翩的讯息:无能为力。
白翩为了让她死心,继续解释:
“天雷劈死的人不入轮回,一旦天道发现他的魂魄还在,只会让他魂飞魄散……”
来掩饰自己的劈错。
你不能复原他的身体,这样只会让天道察觉。
焦女王听懂了他的话,微微翘起了嘴角,呢喃了一句:
“我这是怎么了……”
一个凡夫俗子而已,魂飞魄散又有什么关系?
白翩不能告诉她为什么。也不想告诉她。或许这有一些残忍,可惜人都自私。
白翩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沈逆舟在我这里。”
焦女王这才微微亮了眼睛:
“我想把他炼成魂魄培养液。”
就像那天被我戳碎的布丁一样。
白翩即刻动手准备。
他的思路被她带飞。已经不想去想什么利弊,什么得失,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不过一死,应该快意恩仇。
沈逆舟无力地待在一个狭小的容器里面,等着一场宰割。
他回想自己的决策,觉得真是愚蠢。可他只是一个想维护尊严的男人,他不想死得太轻易。
现在好了。总算是不轻易。他的魂魄要被彻底捣碎,还得让她花费一番气力,这番气力就是他挣得的尊严。
焦女王却不让他如愿——她用龙爪轻易抓碎了他,白翩加上数道符咒,把所有粉末过滤出来,只剩下澄清的培养液。
白翩本该物伤其类,此时却觉得痛快。沈逆舟罪有应得,其实他也快了,但他依然痛快。玄术师终其一生只为逃避一死,殊不知死得其所比担惊受怕痛快得多。
他把目光投向那个让他顿悟的人,看见她急着让袁进试一试新的培养液。袁进刚进去就跳了出来,只是摇了一下头,她就把他装回了锁魂袋——培养液她不要了。
白翩不由好笑:“为什么?”
焦女王并没意识到她对袁进的特殊:
“我嫌恶心。”
白翩心头的滋味说不出来:
究竟是你恶心,还是他恶心?
焦女王不客气地拿走了其余的培养液,美其名曰——
“你跟他道个别。”
毕竟是几十年的好基友。
白翩欲哭无泪:我对沈逆舟真的没感觉哇!最多是他单恋我嘛!而且跟培养液道什么别?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由苦笑:要是被存知知道沈逆舟成了培养液,还不得找他算账啊?
推得一干二净!!
存知的人很快找上玄门,质问白翩沈先生和他的心腹去哪儿了。
兰忘机不把崔蛰放在眼里: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崔蛰当场掀桌:“白翩肯定知道!!”
白翩摆足了宗主的派头——他安坐高位不动如山,自有兰忘机为他代言:
“我说小崔啊,小沈机关算尽自有理由,你现在横冲直撞只会坏他的事。”
崔蛰有些松动,面上还是强硬:
“找不到他我就不走了!!”
吕知行始终保持沉默。
崔蛰在玄门赖了十几天,存知派人四处去找,每次都没有一点消息。他愈发怀疑是白翩加害,几番闹事之后,这位宗主终于有一点松动——他让他去见一个人。
焦女王再次见到崔医生,觉得都有些不认识他了——他胡子拉碴,双目红肿,一看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崔医生还记得先寒暄:
“你还好吗?”
焦女王低头默默吃布丁,对一切废话都懒得回答。
崔医生只能切入正题:
“我爸到底在哪儿?”
焦女王啪地一声搁下那只银勺子,波澜不惊地吐出两个字:
“死了。”
即便早有预感,崔蛰还是不敢相信。他瞪大了眼睛,眼里不知是愤怒还是质疑,只是没有杀意。
“你杀了他?”
焦女王没必要骗他:
“他想杀我,可惜没成功。”
崔医生的眼睛更红了,却没有流泪。他费力弯起嘴角,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我就知道会这样……”
焦女王继续吃布丁,认为他的伤感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吃布丁有意义。
崔医生平复了很久,才用尽量和缓的嗓音问:“那其他人呢?”
焦女王实话实说:“你爸献给了梦魔。”
崔医生难免苦笑了一声:
“这账真难算。”
焦女王表示一点都不难:
“你爸死于贪心,你别那么贪心就行。”
他惊觉她的口气里还有一丝关心,于是心头的那一点恨意也消减。
他痴痴地望着她,好似在望一个错失的美梦。
“我答应了你不再懦弱,可惜终究没有做到。”
焦女王难得多了几分耐心——她觉得崔医生可堪教化。
他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幻觉,她似乎对他眨了一下眼睛,还是从前那样调皮的神情。
“你要多一点善念。”
他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眼睛迟钝地盯着对面的空位,那句话不停地在脑中回响。
他下意识微笑,或许他该嘲笑——她是一条恶龙,竟然也会提善?
她杀了他亲爹,他居然还敢相信她。他一定是疯了。可是疯了也好,这些人自以为清醒,其实哪个不疯?
崔蛰没有再去玄门闹。他正式接替沈逆舟的位置,对外声称他远游。
崔蛰上位之后,大刀阔斧地清洗了一番。他将罪行昭彰的玄术师都下了监狱,大力提拔那些尚有良知的人。所有不满的声音都被他压下,压不下去的就去填那条龙的胃口。
他觉得她吃得不多。
她每次来只有那么一句:
“崔蛰,我饿了。”
他渐渐就听惯了。听惯了她冰冷的语气,听惯了她些许的欢喜,听到有一些难解的怀疑——他爸怎么能舍下这道声音呢?
也罢,人死不能复生。她总比死人要紧。
只有一点讨厌——她随身携带着的那个魂魄,总是打断他跟她的交谈。她每次都会蹙眉,每次都不再说下去。
他偶尔一次问起,她的回答毫无新意:
“凡夫俗子而已。”
他就只能叹气:那也是最特别的凡夫俗子吧。
崔蛰很快发现有人跟他有着同样的苦恼——宗主白翩。
被一个魂魄打断真的很讨厌。讨厌得既无奈又宠溺,一句重话都说不起。崔蛰对那样的目光太熟悉,原来又是一个从前的自己。
她是一个太难爱的人了。她拒绝一切怜悯,拒绝一切威压,不相信任何形式的善意,或许只有用命去博,才能换取她一点怜惜。
就像那个魂魄一样。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袁进的魂魄最近又有些不好。连带着焦女王的眼睛也痛得不得了。
她用尽一切办法补魂,拼命隐藏他的气息,天道却依然无情——他的魂魄碎片还是散掉了不少。
焦女王把精力放在留住他的主魂上,其次是觉魂,最后才是生魂——最容易再造。
她一边留住他的魂魄,一边忙着再造碎片,可惜无论她怎么藏,那些碎片依然会消散。
最后她终于放弃。只能全心全意地为他补魂。她不惜用自己的龙气护持,总算遏制住了消散的趋势。
这时袁进的魂魄已经失去了一双手。
焦女王认为脚更重要——可以跑。
她开始念咒做家务,包括做饭、种花、洗衣……她吃着那些没有温度的饭菜,在心里感叹:烟火气真的不能少。
袁进已经不需要吃饭,每次却总要盯着她吃完。他知道她不高兴,也知道是因为自己,可他不敢再跟她说:“放弃我吧。”
他只说了一次她就大发脾气,摔碎了所有能摔的东西。
她发泄完了之后继续加持他身上的符咒,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她这么辛苦,心疼不已——她不该浪费这么多精力。
焦女王为他准备了一个身体。
那具身体很高大,也够帅,仔细看还有他原来的影子。关键是她用符咒炼了很久,他待在里面很安全,不会被天道发现。而在此期间,她可以把他失去的一双手补回来。
袁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徒劳”,她立马瞪圆了眼睛骂:“你能不能坚强一点?!”
他只能钻进那个身体,竟然很舒适。他很快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只是双手不大灵活——她还没有补全。
她为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却不得不担忧:“你不怕梦魔来找你吗?”
她自有她的打算,只是不打算告诉他。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也受了伤,我跟他共存亡嘛。”
袁进不上当:“吕知行呢?”
她气得捂住了眼睛:“早该死。”
他下意识想替她上药,却发现双手不听使唤。只能自欺欺人地背在身后,声音依旧温柔:“你该上药了。”
她对着镜子熟练地上药。
他心中的庆幸多过于伤感:她没有他也能活得很好。
他本该从她面前消失,却依然执迷不悟地不舍。他为自己留下的每一刻找尽借口,而最有力的一个不过是——她花了太多精力,不能让她血本无归。
那个问题渐渐有了答案,有时又觉得不过是他的幻觉——她看他的目光依旧森冷,没有一丝波澜。
她依然那么讨厌他,因为他除了观赏之外毫无价值,而就连这具赏心悦目的身体也是她找的。她觉得有点亏,只是从没说过拖累。更多只是有板有眼地|训|诫:
“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救你,你以后不许再寻死!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你要是敢随便处置我打死你!”
袁进微笑着看她:真是温暖的|训|诫。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金曲依旧是《Classic River》~~吟唱的曲调很适合这一对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