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联袂演

“求签?求什么签?”季舒尧跟了上来,不解地问道,他看了看素云,转而又看着母亲,希望母亲来回答他的这个疑问。

郑氏通常不会让素云过来和她一起用饭。第一,一直以来,郑氏都嫌弃这个儿媳不是正经养出来的贵族小姐;第二,郑氏有意这样,也是告诉儿子和大宅中其他人,素云不得她心,不得婆婆青睐的儿媳通常在宅中步履维艰。如果真要和素云一起用饭,那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在这个用饭的时辰说。比如当下,郑氏非常想知道素云给季舒尧求的什么签,最好也要让自己的儿子知道,纳妾是素云这个正妻主动张罗的,她并没有参与。

只是这会儿,季舒尧直直地看着郑氏,这是要郑氏来回答这个问题吗?郑氏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笑道:“你这贤良的妻子今日去云枫观想给你求个姻缘签……”

“求什么?求我和她的么?”季舒尧闻言,脸上已有了薄怒,连母亲的话都打断了,“我和她已是夫妻,还要求什么?这算什么贤良?”

素云低着头,轻声道:“以前在云枫观时,就听说那里求来的姻缘很准,我只想……我只想……”

季舒尧看着素云道:“我都与你说了,你只管挑,然后让我相看,怎么又去弄这些东西?要不是看着你昨晚哭哭啼啼求着我的份儿上,我怎会答应你这个要求?”

素云一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季舒尧数落着。

季舒尧又道:“你病才好被接入府中就开始给我张罗纳妾,我若知道你还去道观求签,这样公开的胡闹,这纳妾的事儿我铁定不同意!若传了出去不是就让我担了灭妻之名吗?”

素云忽然抬头看着季舒尧,而后赶忙跪在了地上,凄声道:“是素云……素云鲁莽了,行事不周,未、未想到这一层,素云、素云再不敢了,请相爷责罚素云吧。”

“起来再说话。”季舒尧扶着素云的手臂,让她做到了母亲的身侧。

郑氏在一旁看着夫妻二人为纳妾的事情吵架,眼见这事态马上就要发展成季舒尧不让纳妾,素云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愿,她便朝着季舒尧喝了起来:“季舒尧,你这是要做什么?虽说男子三妻四妾合乎常理,可是我们这些做妻子的女人,哪个又真心希望自己相公纳妾收小的?还不是希望夫家子孙满堂吗?你说素云不贤良?她哪里不贤良了?我做婆婆的偏说我这儿媳贤良!素云这样做不也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季家三房的血脉吗?便是你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你也要看在你这妻子的心意上,不能辜负了她。平时见着媳妇儿都温声细语的,今日也不知吃了什么这么大吼,仔细唬着她了。”郑氏看着旁边的素云抹眼泪,且季舒尧那厢也没顶撞,就压低了声音继续对儿子说道,“娘知道你年纪轻轻将官做到这份儿上不容易,在官场上小心谨慎行事也没有错,可有些事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当初你父亲做官的时候,同僚中有几个就是把小妾宠上天了的,更有甚者姨娘能压着正妻和嫡子嫡女,但也没见怎么着啊?你何苦这么小心?”

素云忽然抽泣了起来。

郑氏看着素云那受委屈的可怜儿样,仔细一想,自己这话实在不对味儿,赶忙又对季舒尧道:“我也不是教唆你以后有了小妾就压着素云,你若这样,我就第一个不愿意,咱们季家的家风可摆在这呢,必然不会出现这种事。再者,你是我儿子,我能不了解你,还能处理不好内宅的事?就算多几房妾都无妨呢。”

……

好歹给季舒尧纳妾的事儿,在素云服软和郑氏强硬的态度下没有不作数,经这般闹了一场,三人之间吃饭的气氛不怎么好,素云还是低着头,委屈地时不时抽噎着。

郑氏清楚,季舒尧松口能纳妾,大功劳都是素云,要是还这么让素云委屈,万一她突然想明白,季舒尧有了庶子,她还是不能生育就要遭嫌弃了,而又给季舒尧吹吹枕边风,让他反悔了呢?所以,郑氏决定不光要强压着季舒尧,还得稳着素云,于是就给素云递上了一方手帕,道:“别哭了,赶紧把擦擦泪。”大约是从来没跟素云好好说过话,这本是劝慰的话听着又显得刻薄干巴巴。

用过午饭,郑氏给儿子儿媳又嘱咐了一遍季太老爷归府的事,二人离开了。季舒尧没让丫鬟跟着,见素云还是默不作声只管低头走路,急地弯着身子偏头凑到素云跟前,低声道:“放小厮近内院、刚大声喊你、还让你跪了,这都三次了,我都记着呢,回去你罚我就是。”

素云停住脚步,看着季舒尧的双眼,扑哧就笑了出来:“全天下就季相爷一个能演戏,我就不可以了么?咱俩不就是一唱一和地哄着母亲承认了我‘贤良’?”

季舒尧看着素云好端端的模样,恍然大悟,也笑着拍了下额头,“是了,素云,刚就见你抽泣不止,但却没什么眼泪。”

素云斜眼睨着季舒尧,“倒是相爷正经的时候以后别那般吼我,刚才我确实被吓得结结巴巴,连句整话都说不出,也不知道那些在相爷手下做事的人怎样想,反正相爷一发脾气,我就想着跪呢。”素云说完,径自走了。

季舒尧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在原地回味了好一阵才跟了上来。

午后素云照例要午休,季舒尧等素云歇下,就去了书房,唤了何昭进来。

何昭便是今日一直保护在素云身侧的那个护院。

“今天夫人去云枫观都做了什么?”季舒尧端坐在书案前,将藏在袖间的那几根枯草摆放在桌子上。

“回相爷,夫人先见了一个道长,二人在静室谈了片刻,出来后,属下便随着去了后山……”然后如此这般地,将素云今日在道观的一举一动不分巨细悉数汇报给季舒尧。

季舒尧点点头:“你说夫人走到了一片杂草丛,然后你竟然没跟上?”

何昭答了一声“是”。

季舒尧心下不觉好笑,若是以素云以前的身手,甩开一个会武艺的侍卫不是不可能,可现下……素云走路就快不得,走得若急了,就得停下来喘几口气,她能让何昭跟不上?除非……

除非,素云走得这条路她非常熟悉且隐秘难找,说不定还隐藏了不为人知的阵法。

季舒尧又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几根枯草,枯草能在素云的发髻上出现,必是已长得过人高,没有哪个人一开始走进了这片枯草林子里,还会一直走下去,所以,素云根本就不是因迷路而走进去的。

两条线索一推断,季舒尧猜度,素云起初就是想走这条路,这条路她很熟悉且隐藏着什么秘密,不想让何昭或者季舒尧知道。

季舒尧面色凝重了片刻,又道:“夫人从杂草丛走出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回相爷,夫人走出来之后属下倒没发现什么异常。”何昭抬眼揣摩了一下季舒尧的神色,他知道丞相素来以眼见为实为依据,他确实也没大看清楚当时情形,仿若是有人影晃动,但走到夫人跟前,夫人又是一副未发生任何事的模样,何昭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季舒尧又问道:“夫人从你眼前消失,再出现是多久?”

“很快,还没有半盏茶的功夫。”

季舒尧又沉默许久,“如此……”随即双目微眯,似是有了眉目,抬眼看着何昭,“此事我已知晓,将夫人跟丢了,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何昭早做好去领罚的准备,道:“属下知道。”

“但……将夫人平安护送归府更重要,功过相抵,下不为例,退下吧。”季舒尧道。

何昭倒有些意外。一向赏罚分明的相爷竟然让他功过相抵,可到底是常年伴在季舒尧的亲信,怎能想不出其中的深意,便是相爷以后还会指派他同样的任务,中间出现任何意外只要能处理妥当就行,什么都比不上保护夫人安危重要。

待何昭退了下去,季舒尧也未唤人进来,只一人坐在椅子上,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内,恰好有一片落在他的侧脸上,金色流光染尽他的眉梢与眼角,有种说不尽的俊雅与风华。

这样安静的容颜却有着莫测难辨的表情。

怎么可能没有异常?

就算在过人高的杂草丛行走,若非拉扯之下,素云的衣服后背怎么能挂出丝?

可就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何昭也未必看见什么,素云和这个人到底相识还是不相识呢?

素云为什么有意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