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眼,太阳已经从海面上升起来了,红艳艳的,像春节时挂的红灯笼,带着新生的朝气,树上鸟儿唧唧喳喳的欢叫着,又一个清晨开始了。
手探上伊墨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不过脸色仍有些苍白,唇微抿着,长长的睫毛轻轻覆着,像蝴蝶的翅膀。与平常的冷漠相比,这幅模样,倒多了几分人味,旁边的火堆已经灭了。我起身,却发现衣角被他紧紧抓着,无意间碰到他的指尖,凉凉的,像从冰水中捞出来的一样,怕是在外面露了一晚上的的缘故吧,一根根的掰开,每松开一根,他的眉就皱一下,嘴角抽动一下,嘴里嘟嚷着什么,像一个被抢了糖的孩子,模样可爱至极。
心情突然变好,禁不住起了捉弄他念头,环顾四周,扯了一根野草,在他旁边蹲下,捏住他的鼻子,轻轻拨弄着……
“别闹!”他无意识的嘟嚷着,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叹了一口气,扔下手中的杂草,我伸了个懒腰,还是不要闹他了,昨晚一夜都在胡言乱语,现在恐怕才真正的睡着吧,有些心疼,把他搭好衣服,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折腾了一晚,身上岂止是一个脏字可形容的,白色的毛衣已完全变成了褐色,不只手臂,就连毛衣里面的衬衫,也是泥土和着灰,简直像从煤矿中拉出来的一样。
胡乱的抹了两把脸,才发现,连手也是黑漆漆的,就跟旁边那堆灰的颜色一样,这一抹,顿时浮现出川剧演员的脸,不由得苦笑,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啊。
去海边洗了脸,又去找了些吃的,回去时,伊墨已经坐起来了,拥着我的衣服,目光散漫,模样还是有些迷糊。
“睡醒了么,感觉怎么样。”我问道。
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他的眼睛慢慢聚焦。“脑子还是有点晕,除了中毒的因素,可能还有点感冒,你别担心了,没事的。”
我点点头,这岛上无药,除了身体自愈,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找了个位置坐下,想起昨晚的情形,脸上一烫,心里不免有些尴尬,异样的情绪像小虫子一样咬得人痒痒的。“伊墨,昨晚你……”我微微试探道。
他不解的看向我。“昨晚我怎么了?”
怎么了?昨晚你差点**我!我在心里闷闷的想,不过看他的样子的确是不记得的,如此也好,记得了反而不好相处,但想起他后来霸道又强势的行为和那一声声无望的呼喊,心里又觉得怪怪的,真是矛盾的感觉。“没什么。”我扯出一抹笑。“就看你烧糊涂了没。”
他沉下眼睑,嘴角微微勾着,像偷吃发蜂蜜的狐狸,呢喃道:“烧糊涂了也不会忘了你。”
心里蓦的一惊,他说得小声,可我还是隐隐听见了,他的语气不像是忘了一切的样子啊,我狐疑的看向他,却对上他无辜的表情。
“小蓝,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脸上的五指印还有些清晰,我摇摇头。“没什么。”
他倒是恬不知耻,得寸进尺。“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很暧昧呀!”
我脸一红,不自觉拔高音量。“说什么呢,真该烧死你。”却换来他的哈哈大笑。
伊墨绝对是一个小人,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之后的几天,他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指使我做这做那,不但得充当供暖装置,还得当他的抱枕,每次我一跟他抗议,他就一副哎呀,我头晕。哎呀,我不舒服的模样。
也不知是真是假。
几天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说短吧,又觉得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说长吧,却又只有那么几个日升日落。不过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是奇怪,彼此患难过,相处过之后,就算之前对伊墨再怎么有沉见,这段时间以来,还真是多亏了他。
想起这几天的点点滴滴,说不感激是不可能的。
闲来无事,脑子就容易乱想,一想就容易出错,古人说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水滴石穿,端看的,也只是一个恒字。这种平静的生活背后,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去理清自己的感情,就像两根线,总想弄清楚哪根更长一点。伊墨每次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他毫不掩饰,毫不避讳对我的执着,每当这个时候,我会下意识的别开眼,但脑中却总是浮现出文嘉和他交替的模样。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么样。
也许一切的事情都自有定数,宿命的齿轮在时光的流逝中早已刻好印记,我们只是朝着那个既定的轨迹一步一步的前行着,未来的人生,又何只风雨。
所有事情的改变乃至颠覆,是从那场午夜的雨开始的。
到岛上这么久以来,天气一直都非常晴朗,也是我们的疏忽,一直没准备个避雨的地方,那天的雨来得很快,事先一点动静都没有,半夜时分,我被伊墨推醒的时候,身上已经完全湿了。
雨很大,打在身上一阵阵的疼,他跟我一样狼狈,所幸天空没有打雷,我们摸黑躲到一块岩石下面,雨是能避了,可风却是躲不了的。
没有生火的工具,还吹着一阵阵的大风,我们俩个凄惨的模样,可想而知。
再也顾不得所谓的男女有别,我和伊墨脱下湿淋淋的衣服,他把我偎进怀里,用他的体温熨烫着我。
在他的怀里发着抖,他轻声的安慰着我,一句一句,像最暖的水。此时此刻,心里五味杂陈,倒是言语不能描述得了的。
他的身体本就没完全康复,经过晚上那么一折腾,肯定又倦又乏。我醒来时,他还是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从他怀里出来,他还是闭着眼睛,靠在石头上,没有苏醒的样子。给他调整了个姿势,我光着胳膊,还是感觉到一阵阵凉意,内衣什么的都还没干,湿湿的黏在身上,像恶心的皮。蓦的想起之前巡岛时发现南边有一处温泉,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好好洗洗,昨天这么一弄,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心念一动,瞟了一眼熟睡的伊墨,我转步朝南。
温泉不大,袅袅的冒着热气,伸手下去试了一下温度,正适合,这对一个数天没洗澡的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脱完衣服泡下去,只觉得全身舒畅,连多日来的紧张,疲惫,绝望都被一洗而空,洗着洗着,索性连头发也一起洗了。
我忘了周围的一切,哼着歌,周围突然传来戏谑的笑声:“小蓝,看来你已经学会在这种环境里自得其乐了。”
这熟悉的声音,我霍的转过身,让身体沉到水里去,他倚在树干上,嘴里叨着一根草,眼里含着笑意,双手抱在胸前,一根手指挂着我的外套,嘴角像小混混一样微勾着。
他怎么醒得这么快?还跟了过来?我皱起了眉。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懒懒的开口。“下了一夜的雨,地上有你的脚印,我张开眼没看见你,怕你出事,就跟过来看看,想不到啊……”他轻佻的扯动了一下嘴角,换了一副下流的语气。“啧啧,美人出浴图啊。”
这人,一大早就没个正经。
精神虽然不错,他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头发像被兔子啃过一般,很是凌乱。在早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倒是透出几分病态的美来,他直直的盯着我,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色狼、色狼,我在心里恨恨的骂。
他心情倒是非常好,恶劣的取笑我。“小蓝,还不出来吗,我还等着看呢。”
已经有些习惯他偶而的不正经,从水底摸出一块石头,我不客气的朝他扔过去,他头一偏,躲过了,哇哇大叫:“谋杀亲夫啊。”
口德无良的家伙。“少了你是为人间除害。”
“你舍得啊。”他还真是恬不知耻。
“怎么舍不得。”我愤愤的说。“转过身去,我要起来了。”
他皱了一下眉头,期待的盯大双眼,十足的痞子样。“我还准备来个鸳鸯共浴呢,谁知你这么不赏脸。”
拿他没办法。“伊墨,我真的要起来了,你转过身去,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闹够了,他转过身去,我正要站起来,可是脚下却突然窜过什么东西,还在我腿上叮了一口,我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并没有疼痛的感觉传来,但是还没等我迈出温泉,就觉得小腿一阵麻木。
“伊墨。”我大叫起来。
他意识到不对劲,转过身,迅速的朝我奔过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腿不对劲,麻了。”
也顾不得赤身裸体了,他伸手把我从水里捞出来,小腿中央处两颗大大的牙印挑畔的分布着,典型被蛇咬后留下的,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血渗出来,也没有肿,只是除了麻木外,还有点瘙痒的感觉。“伊墨,我没事吧。”
他的神色却凝重起来,放下我,去不远处扯了两根藤条,然后在我伤口上方八公分住捆住,做完这一切,甚至拿出了刀子。
我被他的举动吓坏了。
他开口解释:“从你的伤口和症状来看,咬你的蛇有毒,而且还是神经类毒素。”
听他说得那么严重,我有些不敢置信,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应该没事吧,你看除了痒和有一点麻木外,都没什么感觉。”
“傻瓜。”他拍拍我的头,却是一脸紧张。“几个小时后你就知道厉害了,神经毒素会出现脉弱,流汗,恶心,呕吐,视觉模糊,昏迷等全身症状,严重的会死亡的。”
被他吓住了,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那怎么办,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伊墨,如果我真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宝宝……”
他分神瞟了我一眼。“说什么傻话呢,我还在这儿呢。”说着又专注到手里的事去了,他拿出刀子,用打火机熛了熛。“忍着点。”
咬着牙,刀子下来的时候,还是钻心的疼。他在我伤口处切开成十字形,人接着就弯下身来。
“你要干什么?”我拦住他。“这样吸出来,你会中毒的。”
“没事,我有分寸。”
他一口接着一口,过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情况。“怎么样?”我紧张的问。
“这是临时处理的方法,还是得尽快去医院。”他神情凝重的说。“不然大人小孩都可能出事。”
宝宝,无以名状的恐惧向我袭来,我和文嘉的宝宝?去医院?这种情况下,伊墨糊涂了吧,这个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怎么去医院,怎么办,我不要宝宝出事,这是文嘉盼了多久才盼来的宝贝。
“伊墨,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宝宝。”眼泪哗哗就流了下来,我不知所措的望着他。
他看了我一眼,神情像是下了大了决心,突然,他从裤包里拿出电话……见状,我更绝望了,打电话?亏他想得出来。
他背过身,左手叉动腰,迅速的拨了几个健。
电话居然通了,我目瞪口呆。
“关哲,出事了,你尽快找架飞机来,让医疗人员随行,记得让他们带上血清,小蓝被蛇咬伤了,尽快……五个小时?……不行,等不了那么久,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