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长史府上下一顿忙乱,郑敬德终于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腿伤未愈的儿子趴在床头,顿时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父亲,你这是?”
郑祥宏慌了,他印象中的父亲始终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见到父亲当他面流泪,心中不惊反奇。
看着唯一的儿子,郑敬德想了又想,为了让郑祥宏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还是将黄兴骗走他和李家酒坊合谋的牟利的证据说给郑祥宏听。
郑祥宏若不是两腿伤势未好,都能在床上蹦起来,气急败坏道:“父亲啊,你糊涂啊。”
郑敬德一阵心寒,儿子不仅不宽慰他,在这个时候,反而埋怨他。不孝子啊。郑敬德转头侧过脸去。
“父亲,再没有办法了吗?鱼死网破?”郑祥宏阴沉着脸,手一横在脖子上比个割喉的动作。
伤心不已的郑敬德一愣,随即大怒,“你个畜生。那是公主,身边三千禁卫,岂是你能想象的?”
郑祥宏忿忿道:“朝廷马上来抄家灭族了。你躺在这里也没用啊。”
郑敬德顾想了想,道:“郑家也不是这么容易被人揉捏的。你先出去吧。”
郑祥宏看了看郑敬德,嘀咕增加额:“你可好安排妥当。你年纪这么大,什么都享受了,不亏了。我还没活够呢。”
“畜生,给我滚出去。”
郑敬德抄起瓷枕,对着郑祥宏的后背砸去。郑祥宏躲开瓷枕,慌忙窜出房间。
郑敬德心中愤怒与伤心交杂,若不是只有这个一个儿子,他早就掐死郑祥宏了。
恨是恨,怒是怒。转过头来,还指望这个儿子传宗接代呢,还得为他考虑。
勉强在下人的伺候下从床上爬起来,围着屋子转了几圈,平复着复杂的心情。郑敬德开始给他背后的靠山写信。事到如今,安宁公主是指望不上了,定国公只有香火之情,涉及皇家的事情,未必肯出头帮忙。想来想去,能指望的只有长安城里的靠山了。
这一封信,撕了写,写了撕,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写完。喊过下人,带着信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直奔长安。
郑祥宏接下来的日子活在煎熬之中。不断的乞求,在安宁公主发落他之前,他的靠山能使上力。
郑敬德的担心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没有发生,臆想中的安宁公主的雷霆之怒没有落在他的头上。鬼头刀依旧高悬在郑敬德头顶,心中的煎熬越发的猛烈。
位置不同,看到的景色完全不一样。郑敬德想到了安宁公主身上代表的皇家权势,却无法看清这权势对安宁公主的束缚。
安宁公主可以打杀黄兴,因为黄兴是殿中省的内侍,是皇家家奴,打死也就打死了。如果被逼无奈,安宁公主甚至可以杖死内侍省大太监高杰,因为他也是皇家家奴。当然,高杰和安宁公主都不会将自己至于退无可退的地步。
对郑敬德,杖责却是不行的。不是不敢,而是不能。郑敬德是朝廷正经的官员,是臣,而不是家奴。大唐公主是不能处置朝廷官员的,这不合乎规矩。当然,像高阳、太平,这种大唐公主,对朝廷官员处置也就处置了。
安宁公主没想当太平公主,她就得守着这条朝堂规矩的底线。最少来说,明面上上她
必需遵守。
当然,安宁公主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利用她名义敛财的郑敬德和李家酒坊。根本不需要当面处置他们,只要回到长安和弘泰皇帝说上偷偷说上几句,结局不言而喻。随意面圣,直达天听,这就是安宁公主最大的优势。所以她不必着急。
不着急的还有李修,李修只要等着安宁公主的决断就好了。目前对与他来说,养病相对要重要些。
李修躺在病床上,没等来安宁公主的决断,反而等来了她的本人。
安宁公主拜访镇国公依足了规矩,以晚辈的身份事前递出拜帖,约好拜访时间,也免得当不速之客给主人家添麻烦。
安宁公主在和买暗自给李修面子,明面上这份面子给的是镇国公府。镇国公府投桃报李,对安宁公主的接待也做足了功夫。
整个镇国公府在镇国公沈靖的代领下,齐齐立于门外,大开正门迎接公主銮驾。
李修根本没去迎接安宁公主。重病未愈即是借口也是事实,任谁都说不出毛病来。实则李修内心不为察觉的有着躲避的安宁公主的念头。
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李修想躲着安宁公主,安宁公主偏偏就凑到他眼前。
当孙氏事先来通知安宁公主要来探病时,李修确实有些傻眼。
不可能让云英未嫁的大唐公主跑到成年男子的卧房,李修在孙氏的张罗下,老老实实的穿好衣衫,带着浓浓的病容,不情不愿的坐在四房正厅,等着安宁公主的“临幸”。
“李公子的病好些了吗?”安宁公主摆出公主的大气雍容,轻声询问。
李修干咳一声,严肃的回道:“有劳公主牵挂,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心中却道,你不来折腾我,还能好的更快点。
安宁公主问的雍容,李修答的严肃。表面上看似很平常的探病,可是他们两人视线交汇时不由自己的躲闪,被过来人孙氏看在眼里,在心中暗自长叹。
“既然尚未痊愈,就该好好休息才是。”
安宁公主话一出口,就感觉到说错话了,脸颊一红,轻轻侧过身去:“我有些事需要劳烦李公子。”
安宁公主说完,门外的侍卫送上来一包东西。安宁公主将包裹放在桌上,目光四下环视。在场的都是人中精英,哪能不明白安宁公主的意思,纷纷找着借口离开。孙氏离开前留给李修一个警示的目光。
安宁公主将包裹推到李修面前,李修当着安宁公主面打开包裹,里面是黄兴从郑敬德手中骗来的账册文书。
李修微微一怔,不解道:“公主这是何意?”
安宁公主苦涩的笑笑,道:“李家酒坊在江州地界造下不少孽,虽然不是本宫本意,但李家酒坊毕竟落在本宫名下,本宫有责任将这些曲直百姓的钱财还给他们。所以还请李公子费心。”
李修微微一愣,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你要回长安了?”
安宁公主微笑的点点头,道:“是啊,本宫已经离京数月了,有些想母后了呢。”说着,从大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李修。
李修接过来一看,心中一惊。
这是一张转让文书,上面写的很清楚,安宁公主将江州府的李家酒坊无偿赠与李修。安宁公主的大名,连同鲜红的画押
,都已经印在文书上。只要李修手指轻轻一按,江州府内李家酒坊的所有财产都归李修了。
李修连忙将文书送回安宁公主面前,有些惶恐的道:“公主,无功不受禄,这可是不得。”
安宁公主莞尔一笑,道:“名义上是送给你的,实则是麻烦你帮忙用这些补偿一下遭受李家酒坊迫害百姓的损失。若有少许剩余,就当是本宫酬谢李公子了。”
“这……。”李修犹豫了一下,想到贫无所依的钱老汉,心头一动,无言的点点头,接下了安宁公主的嘱托。
再一次察看账册,心态不同,李修要认真的多。大体翻阅一下,在心里默默核算账面上李家酒坊的钱财,和百姓的损失。
大抵是因为安宁公主忽然来到江州,李家酒坊还没来得及将名下的田产转移。大部分田产还挂在李家酒坊主事高克爽的名下。李修默默算了一下,大体上,李家酒坊和高克爽的钱财,还是勉强够赔偿的。至于安宁公主所说的酬劳,只是一句笑谈而已。
李修应承下赔偿的事宜,安宁公主也放下了心事。侧头看着李修认真翻阅账册的样子。是李修手指倾翻账册,一页页认真查看的样子,让安宁公主一阵阵心悸,不知不觉痴痴的凝望着,脸颊上少女娇羞的红润能让神仙为之倾倒。
李修终于放下账册,安宁公主忽然感到脸颊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热,连忙侧过身去,躲避李修的目光。
“公主但且放心,李修一定会办好这件事。只是不知道公主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江州?”
安宁公主摇摇头,道:“还没定下来,大体就在这几天而已。”
“如若不弃,李修定会为公主折柳送别。”
安宁公主无言的笑笑,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本宫就先走了,李公子安心养病,别送了。”
安宁公主说不送,李修却不能不送。
轻轻推开房门,门外除了侍卫侍女,沈家人都不知道去了何处。
走在前面的安宁公主鹅黄色曳地长裙刚刚覆上门槛,猛然间回头,看向李修,有些幽怨的道:“李公子还欠我一首小词,不知能否现在还个本宫。”
李修一愣,没注意到安宁公主一句话换了两个自称,摸着鼻尖讪笑道:“公主,在飘香阁不是为你写过了吗?”
安宁公主忽然想到李修在飘香阁落荒而逃的燕子,不禁掩嘴轻笑。转瞬间,神色又暗淡下来,“你写了《卖炭翁》讥讽本宫,那首小令《卜算子》就当赔罪了,所以你还欠本宫一首。”
这帐还有这么算的?李修心中骇然,抬头间,却愣在当场。
时值正午,初秋的艳阳高高挂在南天,撒下金色的霞光。安宁公主雪白柔荑轻抚门楣,半侧着身子。阳光笼罩着这位全大唐最尊贵的少女,淡淡金色光晕渲染着玲珑有致的娇躯,散发着微微的浅金色毫光。
迎着阳光看去,娇美的少女在阳光下,展示着她倾国倾城的身材,清丽的面容上期盼的目光如同祈祷般直视着李修。
美艳不可方物!
李修在心中赞叹着,拒绝的话无论如何在少女情怀下,让他无法开口。
李修轻轻点头,在房间里踱步不停,最终,一首令人唇齿留香的小令从李修唇齿中缓缓吐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