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克爽去下河村本来是为躲灾,可是遇到李修之后,躲灾的心思没了,剩下的是满心怨气。带着一条断腿,躺在马车上回到江州城。
郎中的医嘱让卧床三月。
高克爽昔日在长安也算是一霸,有着内侍省大太监的大伯,满长安城横晃的纨绔子弟中,他也算是有名有号的人物。如今来到小小的江州府,降尊纡贵之下竟然遇到比他更加蛮横的李修。
被打折一条腿……,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心中这口恶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他不是没想拿二娃姐姐出气,可一想到李修阴冷的脸色,心中不由得一颤,溺死二娃姐姐的命令怎么也说不出口。
当然,这也不代表他就会忍气吞声下去。郎中口中卧床三月的医嘱还在耳边回响,郑敬德登门拜访,送给他一条妙计。
镇国公府一早打开大门,李修没见到二娃的姐姐,反到见到江州府衙役谄笑的面孔。
看着被门子送到眼前的府衙衙差,李修对眼前躬身肃立的门房气不打一处来。“镇国公府怎么跟飘香阁一样,是个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这还要你们当门房的又什么用?”
门房舔着脸笑道:“四少爷,这官差点名要见您,小的怎么敢不将他送到你面前。”
李修阴沉着脸,道:“你是说,是个人想见本少爷。你不用禀报,直接就能替本少爷做主,将人领进来?”
门子皮笑肉不笑的道:“若是别人,小的自然会去禀报。可是您是四少爷啊,是打过崔二管家的少爷,小的怎么敢耽误您的大事呢?万一给您的事耽误了,怒殴小人一顿,小人多冤枉啊。”
李修脸上寒光一闪,沉声道:“你叫什么?和崔安是什么关系。”
“小的人贱名更贱,可不敢污了少爷的耳朵。小人门房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门房奸笑着退出四房,李修心中疑云翻涌。门房对他的轻怠太过于明显了,这背后又意味着什么呢?镇国公府又有什么变化吗?
江州府衙衙役没敢打断李修的思考,低头垂首老实得不能再老实。想着李修围困江州府衙的丰功伟绩,不敢有任何造次。
“说说吧,府衙找本少爷有什么事?”李修端坐在四房正厅上位的椅子上,轻吹茶盏,不紧不慢的问道。
衙差急忙上前一步,抱拳施礼,小声道:“小人奉命给李公子送拘票来了?”
“有意思!”李修斜了一眼衙差,轻笑道:“江州府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给镇国府送拘票了。你说说,拘票上说的是什么啊?”
见李修没有接拘票的意思,衙差愁眉苦脸的双手捧着拘票道:“说是四公子殴打高克爽致残的事。”
“荒谬!”李修冷笑一声,说道:“谁看到本少爷打高克爽了?可有人证物证?”
人证是有的,高克爽身边十几个狗腿子都看到了。物证也算是有的,高克爽正躺在床上哀嚎呢。可李修就是矢口否认,衙差是完全没有办法。刚要开口诉说他身为小人物的为难,李修轻蔑冷笑着。
“一个商贾之家递上诉状,就需要镇国
公府的少爷去衙门应诉?什么时候开始,镇国公府的门楣就这么不值钱了,是个人就敢上来踩一脚。
如果江州府衙的规矩是这样,那就简单了。明天开始,本少爷差人往府衙递状纸,别管真的假的,让江州府一概给本少爷出拘票抓人。”
李修会不会胡搅蛮缠的派人告状,衙差心中猜不到结果,但李修决意不肯接拘票,这点衙差算是看明白了。
陪笑着将拘票放在方桌上,也不再解释,转身要走。就见李修伸手将拘票团成一团废纸,直接砸在他脸上。
衙差一脸苦闷的刚刚捡起拘票,就听到李修的冷笑声:“带着这张废纸回去,告诉你的主子郑敬德,来点新鲜的,别玩这些不痛不痒的把戏。”
李修不是那些不明白官场规矩的人,府衙拘票虽说不算什么,但也得正经堂官才能出具,杜刺史肯定不会帮助高克爽开出拘票,不言而喻,这张拘票一定是郑敬德暗中开出来的。
李修直接点出幕后主使,衙差脸上的媚笑再也装不下去了。讪笑一声,乖乖的收回拘票,拱手施礼后,在李修轻蔑的冷笑中转身离开。
衙差离开镇国府,没去江州府衙门,而是直奔郑敬德的家宅。
郑敬德端坐在正堂上,正等待衙差的回禀。听完衙差的回报,随口打发走衙差后,不怒反笑,坐在椅子上的干瘦身子也稳当了几分。
郑祥宏从屏风后转出来,没行礼没作揖,一屁股坐在郑敬德身旁,抢过郑敬德的茶盏,一口气喝了半杯。
郑祥宏被郑敬德送到乡下,熬不住乡下的清净,又贪恋江州城内的花花世界,眼见着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只在乡下呆了不足一月,就大摇大摆的跑回江州城内。
郑敬德大怒之下,又将郑祥宏送回乡下。郑祥宏呆了两天,又跑回江州成内。这次没回家,反道是留恋在风月之地。郑敬德无奈,只能将郑祥宏接回家,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他在外惹祸。
见到儿子吊儿郎当,丝毫没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郑敬德心中无奈的长叹,连责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不在后宅赔你母亲,跑过来干什么?”
郑祥宏耷拉着眼皮道:“听说父亲给李修下了拘票?”
郑敬德点点头,道:“李修没接。”
郑祥宏眼睛一亮,兴奋的道:“好机会啊。李修敢蔑视朝廷法度,快派人去给他抓回来,扔进大牢,怎么炮制他,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胡闹!”郑敬德怒道:“派人闯进镇国府去抓人?先别说合不合规矩,江州城内,又有谁敢硬闯镇国公府?”
郑祥宏一听,顿时泄气道:“既然如此,那你还笑个什么劲,我还以为,你想出炮制李修的办法了呢。”
郑敬德叹息不语,很多事,对这个糊涂儿子来说,是完全解释不清楚的。一时间,郑敬德心中升起虎父犬子之感。
郑敬德不怕李修不解拘票,他怕的是李修大大方方的接下拘票,那样才是麻烦的开始。
给李修送去拘票,是一种试探。眼下长安城
的消息未曾传来,江州城内,深处漩涡之中的或许只有活得糊涂的郑祥宏不清楚,其余众人心中都明白,李家酒坊最终的决定不会在江州产生,而是要看长安城内众人的决断。
两个月来,郑敬德心中的担忧忐忑就未曾有半分消减。他清楚,李家酒坊无事,他才会平安,才会在官场继续下去。一旦李家酒坊倒下,和李家酒坊牵扯颇深的他,就意味着不仅仕途折断,更有可能会有抄家灭族之灾。
所以,郑敬德心中很是担忧,他能做得只有狠狠盯死李修的一举一动,生怕李修占了先手。
而李修忽然间出现在下河村,偏偏当时高克爽也下河村内,这不能不引起他的猜疑。他担心李修事先得到了长安城内的消息,急忙出手试探。
他用江州府衙的拘票作为试探,给李修一个对付李家酒坊的很好借口。李修若是接下拘票,就有了走上江州府正堂的机会。有了将李家酒坊种种作奸犯科的罪孽公众于世的机会,借此引申开来,是对付李家酒坊,甚至是对付他郑敬德的一个很好的开端。
在他的揣度中,李修没接拘票,就说明李修还没有把握对付得了李家酒坊,或者说没有得到长安方面的消息,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想法中,李修自然就会回避官司。
郑敬德的算盘打得很精,另一种角度来看,也是表现了他的黔驴技穷,已经不得以的开始冒着将自身置于险地的危险,来试探李修的态度。
可是,郑敬德是打错了算盘。他用官场的思想角度来考虑李修,却没想到,李修的思维方式和他完全不同。
他认为李修去下河村包含着深意,甚至是在私访李家酒坊的罪证。岂不知,李修仅仅是看到钱老汉的怨愤,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打折高克爽的腿,也不是他猜想的李修准备对李家酒坊动手的前兆,而是因为一个小童天真坚持的眼神而已。
不过也算是错打错着,他猜错了过程,却得到正确的答案。
李修的确是还没得到长安方面传来的消息,还不清楚安宁公主在长安是否能够说动弘泰皇帝下令严查江州府李家酒坊的罪恶。
郑敬德曾经占据的先手,在安宁公主得知李家酒坊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恶之后,李修终于和郑敬德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两人都在等,李修是在等安宁公主传来的消息,郑敬德是在等他身后的靠山的书信。或许,有着内侍省大太监高杰参与其中,郑敬德的胜算更大一些。
不过,这是他没将镇国府算在内的推测,一旦镇国公沈靖出头,谁都无法猜测出事情最终的走向。
和久在官场锻炼出深深城府的郑敬德相比,李修的耐心就差了一些,每每想到二娃他姐姐的遭遇,李修心中就多出几分烦躁。
幸好,安宁公主的书信终于送到李修面前。几乎同一时间,郑敬德也接到了长安的书信。
看着几乎相同内容的信笺,两人在不同地点,露出相同的诡异微笑。
朝廷钦差天使要来江州,这是意料之中的。只是这钦差人选,太让人难以捉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