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上午,每人都捡了满满的一篼,就是吃都要吃几顿。
王大娘还多带了一条粗麻袋子,“我多采点晒成干货冬天拿去卖,能卖不少钱呢!”
大家都表示理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凤鸣村有田有水有山,田里的蔬菜粮食,水里的莲藕和鱼,山上的草木,鸟兽都是能换钱的好东西。
而且都知道王大娘家的情况,眼看着天色不好,都加快手脚帮她捡拾。
没过多久,乌云翻滚,淅沥沥的又下起了雨,上山容易下山难,脚下路滑,几人又没有带蓑衣斗笠,况且还有个五妞儿,一行人背着篼一个拉着一个往下走,雨水很快淋湿了衣裳。
蓁娘很久没有走过山路,眼瞧着平地就在面前,正松了口气喊了声:“咱们各回各家吧,雨停了再一起玩!”
没等王大娘的一句‘小心’说出口,她就狠狠的一屁股坐在泥巴路上,蓁娘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等树叶儿和林四娘笑够了才把她扶起来…
“蓁娘,摔疼了吗?你们俩快别笑了,真是…”王大娘瞪了树叶儿和林四娘一眼,“先去我家洗洗!”
“不啦,反正就几步路,再不回去家里人也要担心了…”蓁娘皱起脸揉揉臀,抖抖身上的泥水,一瘸一瘸继续往前走,田埂边,远远地一个人影走近了。
“看,你阿兄来找你啦!”树叶儿指着来人大声道。
蓁娘用手挡着雨看了一下:“好像是我阿兄,咱们快走吧!”
果然是十七郎,他快步走近,把手上的斗笠递给蓁娘,埋怨道:“眼看就要下雨了就该早点回家,着了凉可是闹着玩的?”十四岁的少年正在变声,说话像嘎嘎叫的鸭子。
蓁娘嘿嘿笑,韩佳把其余的伞给了树叶儿她们,树叶儿甜甜的喊了声‘多谢十七郎’!
王大娘也没客气,接过伞道了声谢,擦了把脸上的雨水,一抬眼却发现韩佳在看着她。
触上她的眼神慌忙的挪开视线,去接过蓁娘的背篓,王大娘微微蹙起眉…
蓁娘毫无知觉,正在跟韩佳炫耀今天的收获,树叶儿跟林四娘挤在一堆叽叽喳喳,正说着又来个人,蓁娘几人看清来人,却对着林四娘挤眉弄眼,原来是四娘的夫君赵三郎。
赵三郎走近,看着蓁娘几人脸上的揶揄表情不免红了脸,对林四娘温声道:“快把斗笠戴上,别着了凉…”
说完他才看见四娘手里的伞,蓁娘见状忙把四娘的伞拿了过来,嘻嘻笑道:“哎呀,我不喜欢斗笠,就想打伞…”
四娘脸有些红,心里甜滋滋的,“你怎么就找来啦?”
赵三郎仍旧慢声慢气,“我帮阿耶修灶,眼看着就要下雨,我跑到水塘那条路去找你,听人说你走的榆树坡这边,这才找过来…”
四娘满眼的柔情挡都挡不住,轻轻地说了句:“傻子…”惹得树叶儿和蓁娘偷笑。
雨越下越大,这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几人道了别,分散离去,蓁娘打了个哆嗦,想要赶紧回家暖和暖和,韩佳却提起王大娘的袋子,“我帮你提回去!”
王大娘楞了一下,忙道:“我走这边,跟你们不顺路,你和蓁蓁还是快回家吧!这么点东西我有劲!”
韩佳不听,转身就走,蓁娘忙跟上,回头对王大娘道:“就让十七兄给你拿回家吧!他可是男子汉!”
王大娘不好再拒绝,默默跟上,一路没再说话,倒是蓁娘,虽然摔了一跤,兴致却不错:“我敢说,我们今天捡的蘑菇是村子里最多的!也是最好的!”
“今天晚上我就让伯娘做蒸蘑菇,放点豆豉,放点蒜泥,再撒几滴猪油,可好吃了!夏天就是要吃蘑菇,对不对大娘!”
“对…”王大娘并没有吃过蒸蘑菇,家里收成有限,吃不起白米饭,就是蘑菇也要做成酱菜保存在缸里,其余的都要晒干拿去换钱。
她安于贫穷,对蓁娘所说的很多东西她都想象不出来,但蓁娘是她的好朋友,她不会让她扫兴。
“今天采了这么多,你就多吃点吧!”
“那当然!”蓁娘得意的甩甩头,一阵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一声比一声夸张,走在前面的十七郎忍不住哈哈大笑。
蓁娘揉揉鼻子哼哼两声。
到了王大娘的家,十七郎帮忙把一袋子蘑菇放在屋檐下,王阿娘招呼几人进屋喝水,十七郎和蓁娘摆摆手婉拒。
王大娘二话不说进屋拿了件自己的衣裳给蓁娘披上,“我去生火让你暖和暖和!你等雨小了再走吧!”
蓁娘裹紧衣裳摇头:“不啦!就几步路,我还是先回家去,要洗个澡才行!”
十七郎见蓁娘一身的泥水,背起竹篼道:“我们走吧,不然阿祖要着急的!”
王大娘不好再留人,嘱咐蓁娘别着了凉,把伞递给十七郎:“还有这个…”
蓁娘觉得鼻子痒痒的,使劲揉了揉,一晃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十七哥脸色有些奇怪,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如常,跟王家人道了别带着蓁娘回家去了…
刚进门蓁娘就打了个喷嚏,潇娘赶紧拿了根帕子给她擦头发,“快点去厨房,阿祖让我烧了水给你洗澡,瓦罐里还有热水,快些喝一碗…”
蓁娘搓搓手臂跑进厨房,倒了碗热水灌下肚,才坐在灶炉边烤火。
潇娘把水倒进木盆里,又进屋拿了帕子皂角和干净的衣服出来,“快过来洗澡,瞧你脏的,你是在地上打滚么?”
“才没有,我是不小心摔了,可疼死我了!”蓁娘委屈道。
“摔哪儿了?严不严重?”
蓁娘摇摇头,“不碍事的,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了,这算什么!你忘了我六岁时候,从梯子爬到房顶上去结果摔下来了,阿祖说了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时是韩阿耶给房顶翻瓦,小小的蓁娘正是淘气的时候,看着没人一溜烟儿的顺着梯子爬上去,结果一脚踩空摔进屋里去,把吃饭的长辈们吓了一大跳。
幸好她摔在柴堆上,阿耶把她抱起来看着没事,顺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屁股上,蓁娘从屋顶掉下来没哭,倒是被阿耶打哭了。
蓁娘省去了挨打的事儿,只向小伙伴吹嘘从屋顶掉下来的光辉事迹,惹得隔壁家的毛大郎心痒也去爬梯子。
不过他就没有蓁娘这么好运了,还没爬完梯子就倒了,门牙给摔掉了一颗,还因此挨了顿好打,从那以后蓁娘见着毛大郎总觉得不好意思。
蓁娘先洗了头,然后坐在盆里,潇娘拿着帕子坐在木墩子上给她搓背,开口训道:“马上就满十三岁了,不能再这么整天野马似的疯跑!”
“阿娘说了,下个月初六阿兄就来接我们回家,你也要收敛一下,咱们越长大一年就回不了几次乡下,在这里玩的开心没事,回了家就得勤快一点,听到了没?”
蓁娘戳着手上皂角的泡泡,满不在意拖长了声音:“知~道~啦~”
潇娘不悦,轻轻揪了把她的肉…
快速的洗完,蓁娘披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走进阿祖的房间,阿祖正盘膝坐在炕上倚着窗子补衣服,看着蓁娘的头发责怪起来:“快些去把头发烘干了,外面正下着雨,天凉,以后头疼可怎么办?”
蓁娘乖乖的出去烘干头发,才脱了鞋爬上炕,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田野,青的、黄的、黑的土地被雨雾渲染的看不清楚。
院子里的泥地上不规则的聚集了些小水坑,家里养的大狗阿黄趴在地上,无聊的看着七八只麻鸭在雨里“嘎嘎”叫着,还不时抖抖羽毛甩甩尾巴。
芮娘和茼娘在屋檐下过家家,叽叽喳喳为织布机到底是怎么踩的吵起来…
头顶雨滴敲在瓦片上‘叮叮咚咚’响,屋里柜子上一只破损的粗陶碗里,盛着一朵荷花,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身边是慈祥的阿祖,耳边传来‘悉悉索索’针线穿过衣服的细微声音,蓁娘眯着眼只觉得这一刻安心极了。
头无力的耷在胳膊上,脑袋空空,眼里一切变得恍惚起来,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困意,便摸了个枕头,磨蹭两下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