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忙修车 酿出人命
郑母急 求助丽蒙
郑方同以他党员的政治面貌、勤奋工作的出色表现和娴熟的技术水平,很快就被提升为修车组工长。他所带领的工段,车、钳、铆、锻、焊工种复杂、技术全面。这是他施展才华的最佳环境。他边工作、边学习,很快掌握了多门技术。虽然算不上精通,但也都能比划两下子。如果不是这样,你一个领头的,在技术上一窍不通,是无法胜任的。
工长虽然不再直接参与修车,主要任务是组织修车、检查修车质量。但遇到缺员的时候,特别是通过人员调配、也不能满足修车需要的时候,工长也要伸一把手,使整个工序不致于出现空档,以确保修车任务的完成。这样一天下来,郑方同确实忙的不轻。
星期天休息的时候,郑方同给王欣写信了。十几页的稿纸写的满满的。信中内容除了回顾与王欣相处的难忘时光外,他重点表达了自己的求爱观点。信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王欣你好!自打我从上海参加比赛回来后,上级领导肯定了我全国铁路第二名的好成绩。你可能在铁路报纸上也看到了。这使我获得了铁路部门最高奖项,火车头奖章。现在又被提拔为修车工长。我还要做出更大成绩,为社会主义铁路建设贡献我的力量。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既纠结又为难。说起来我也有责任。但这一切都让他过去吧!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刚认识时的王欣。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我非常珍惜我们的以往,想和你确立恋爱关系,早日走到一起。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至于今后可能两地分居,生活不便,我认为只要两人心相依、真情在,就没有突不破的难关,你说呢?方同敬候你的回音。”
郑方同写完信后,觉得字迹潦草,还想再抄一遍,以求让王欣看得更清楚些。他看时间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等再有空闲的时候,抄好了再寄走吧!
星期一,是修车工人最忙碌的一天。星期天送进来的待修车,都要在今天修完。以防占用检修线路,也影响车辆的周转。郑方同他们正常的检修车日均十辆,今天他们就要修出十八辆。几乎是日常修车的两倍。活儿越多越添活。今天的检修车中,就有一辆轴径拉伤,需要更换轮对。两名换轮的师傅有一名因病没来,又找不到替补人员。这样下去,会影响修车进度。
郑方同提起油镐顶替钳工换轮。十多吨重的车辆在一端两侧用油镐架起,推出轮对,更换一个新的轮对。郑方同的另一侧打油镐的是快要退休的老孙师傅。当车辆一端两侧用油镐架起,推出轮对的时候,负责紧固心盘罗丝的靳师傅着急赶工,进车底作业。由于他紧固心盘罗丝使车体晃动,两侧架起车辆的油镐倾倒,车体落下来,正把靳师傅夹在车体边梁与车轮轮圆之间,立时把靳师傅压扁。
郑方同看到靳师傅被压迫的瞪大双眼,嘴和鼻孔喷出鲜血。头扬起,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就想过去将他拽出来,可一看,侧梁与轮圆之间缝隙太小了,无法拽出。他急忙喊来工友们,找来工具,架起一端车体,把靳师傅救出。可没等抬到医院,人已经没有了气息。人死了,是要追查责任的。公安部门介入,段保卫科来人,把相关责任者郑方同和孙师傅看管起来。
郑方同和孙师傅被临时关在工具室里。并上了锁。公安人员离开工具室后,孙师傅就跪在郑方同的脚下,含着眼泪说:“郑工长,你行行好救救我吧!”郑方同愣了一下,忙扶起孙师傅说:“哎呀!孙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说,我怎么救你?”孙师傅哽咽着说:“这次驾车,是我那一侧油镐先倒的,你是知道的。我那边油镐底垫没垫牢。现在靳师傅死了,如果是我主要责任,我家是地主成分,我肯定被判刑。老婆和四个孩子都指着我养着呢。你是工长是党员,人家信你,你要能救我,我们全家都不能忘了你。”
郑方同听完孙师傅的话,知道是让自己承担主要责任。他想了想。孙师傅平常那破旧的穿戴,每天带的饭盒里那粗粮量少的饭菜和他平时默默的工作态度。包括这次换轮作业,要不是缺人手,他都不想让孙师傅上场。所以,他就对孙师傅说:“你别着急上火,事情已经出了,咱们谁也不是故意的,这个事故我负主要责任,你放心吧!”
公安保卫部门,首先询问郑方同。郑方同毫不犹豫的把全部责任都承担下来。说自己由于工作疏忽,油镐底垫没垫牢,油镐倾倒,导致落车。公安保卫人员把郑方同送回工具室,又询问孙师傅。当郑方同回来,进入工具室的时候,孙师傅的一双眼睛始终没离开郑方同,郑方同用双手捂了一下前胸,点了一下头。原来吓得两腿直打哆嗦的孙师傅,看到郑方同回来的表情后,才放心的离开工具室。
车间主任和书记,听完公安保卫部门询问的情况后,心里非常明白郑方同的良苦用心,也同情孙师傅的家庭窘境。就和段里来现场调查的有关领导,形成了一致的调查结果和处理决定,报请段党委批准。给孙师傅定性为次要责任者,行政记大过处分;给郑方同定性为主要责任者,开除党籍,撤销工长职务,拘留十五天,留路查看一年的处分。郑方同被送进公安拘留所,单位派人通知家属。
郑母接到通知后,急得团团转,连忙给郑方同准备行李物品。郑母年岁大,她自己走路都困难,也拿不动这些东西,想去找马向锋帮忙。就在这时,李丽蒙领着女儿周枫进屋了。郑方同母亲说明了情况,想求李丽蒙帮忙。李丽蒙没等郑母唠叨完,就背起行李物品,放下周枫,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直奔拘留所。
拘留所管理的是非常严格的。探监者不仅要登记,还要具备相应的身份证明。就是领导和同事来,也要出具介绍信。否则,你就放下东西走人。不管李丽蒙怎么说,看管人员就是不让她进去。她正在着急,恰巧有一位拘留所领导路过,一眼就认出李丽蒙是工农兵照相馆展示窗里的煤矿“三八”红旗手。他想到,来人起码政治上可靠,就走过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和在押人是什么关系?”李丽蒙愣了一下马上回答:“我叫李丽蒙,是郑方同的未婚妻,过来给他送行李。”那位领导挥了一下手说:“让她进去”。
李丽蒙进去后,经过了看管人员对所带物品的检查,来到郑方同在押的房间。对郑方同好一阵安慰。郑方同始终低着头,没吱声。最后,李丽蒙要走时,他才告诉小蒙,劝劝他妈妈,千万别上火,过两天就回家了。在郑方同拘留期间,李丽蒙经常抽出时间来探监送饭。同时,他也告诉了马向锋,杨末丽等同学,他们来探望郑方同,但均未允许进入。
十五天的拘留总算过去了,郑方同放出来的那天,他的同学、朋友和单位的工友都来接他。特别是孙师傅,抓住郑方同的手,舍不得松开。车间主任让他休息一周后再来上班。具体工作还是老本行,起轴验瓦、配瓦、轴箱油润工作。
经历了这次事故,郑方同好像是变了一个人,看上去消瘦了许多。甚至连性格都发生了变化。在家休息,他翻看着写给王欣书信的底稿,思来想去,再也没有勇气把信寄出去了。如果按原稿寄出去,现在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不是骗人家吗?如果照本实发,王欣肯定会担心死的。怎么办才好,他没了主意。
郑方同拘留期间,李丽蒙帮郑母收拾房间,在郑方同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这封信。他看完之后,为郑方同有了向王欣求爱的勇气而高兴。而现在他的情况发生改变了。郑方同不可能把这封信给王欣寄出去。怎么办,我们做为郑方同的好友,不能坐失不管,应助他一臂之力。替他给王欣写一封信,把郑方同的现状和对王欣的想法说清楚,即表明观点,又能试探一下王欣。
李丽蒙当广播员出身,写个信件轻车熟路。他把郑方同的想法和他现在的处境形成一封书信,按照郑方同信中留下的地址,寄了出去。
王欣很快收到来信。拆开一看,这封来自东北的信,不是郑方同写的。但内容都是郑方同的事。感到很差异。最后一看信的落款是敖杆大队书记女儿李丽蒙。王欣捧着李丽蒙寄来的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云里雾里思索好大一阵子。这是怎么回事?郑方同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对我说吗?还找来一个传信的。而且还是个女的。敖杆大队李书记的女儿。郑方同日记上写着李书记的女儿李丽蒙和知青周明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吗?郑方同怎么会让她给自己写信呢?再者说了,郑方同回城已久,李丽蒙她们在农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王欣把手中的信重新端起来,仔细阅读了信的内容。她发现信中关于郑方同的描述,十分符合他本人的性格。特别是他受到奖励、当了工长,向她求爱,说的真真切切。王欣转念一想,就算是这样,我呢?我该怎么做?我就马上回信说,那太好了,我很高兴,咱们结婚吧!这样绝对不行。这样做既害了自己、也伤了郑方同。可李丽蒙信中又说,郑方同给自己求爱的信没有寄出,是由于工作中发生了事故。他被开除党籍、撤消职务、留路查看,又被行政拘留十五天。觉得低人一等,没有资格向自己求爱了。这也像郑方同的作为。不会是郑方同真的遇到麻烦,无力脱身,好友们才委托李丽蒙把此讯告之于我吧!
王欣又想,即便是郑方同没有给自己写信,也没有任何情况发生,是有人编排他。怎么会用真名实姓落款呢?这个落款偏偏是李丽蒙。如果说真的是李丽蒙在试探我,瞒着郑方同给我写这样的信,那可真就有问题了。怎么办呢?回一封信,问一问啥情况?这封回信写给谁?是写给李丽蒙、还是写给郑方同?写给谁都不妥当。这样做太没有意思了,也了解不到真实情况。弄不好还让人家多想。不能给他们回信。不写信问讯,如果信上所说郑方同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王欣接到信后毫无反映,让人家怎么想?那我可又要铸成大错,会悔恨一生的。郑方同有事也好,无事也罢,去一趟东北,看望郑方同保准没有错。
王欣放下手中的信,当即决定去东北,到了那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她向父母说明了郑方同的情况,向医院领导请了事假,又和同事们换好了班,乘坐特快列车前往东北。在郑方同释放的第二天,她就来到了郑方同的家。
郑方同被释放回家后,情绪非常糟糕。他好像得了一场大病。坐在床边,总是低头看地。始终打不起精神来。家里来的同学朋友围坐在一旁,不断地安慰他。郑方同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次事故对郑方同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政治生命被断送了不说,还险些丢了饭碗。大家正在沉默着、思考着,怎样才能使郑方同尽快从逆境中摆脱出来。忽听门外有人敲门,李丽蒙前去开门,进来的人正是王欣。大家呼啦一下站起来。特别是马向锋、杨末丽像是见了久别的亲人,又好像发现奇珍异宝,呼喊着王欣的名字迎上前去。李丽蒙这才明白是王欣。
郑母听到喊声,忙从屋里出来,观看着这个经常从上海来信的小姑娘。顿时,屋内沉闷的气氛被打破了。郑方同像是在做梦,傻傻地坐在那里,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王欣。他心里揣摩着这个使自己倍受煎熬的上海女人,她怎么会来到家里?他下意识摸了一下枕头底下的书信,信还在。难道这次事故见了报纸,王欣看到了,特意赶过来看我?郑方同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李丽蒙见此情况忙说:“郑大哥,人家王欣大老远的来看你,你怎么还愣着!” 郑方同这才如梦方醒。急忙上前一步,拉住王欣的手说:“快坐下歇一会儿。”李丽蒙给她倒了一杯水,杨末丽接过她手上的礼品。王欣和郑母正式见了面,杨末丽相互做了介绍。随后大家笑逐颜开地攀谈起来。
晚上,由郑母、李丽蒙、杨末丽共同操持了一桌晚餐。大家一同进餐。饭后,收拾停当,大家就散去了。郑母也回屋休息。
郑方同和王欣谈了很晚。王欣把李丽蒙写给她的信让郑方同看。郑方同一看什么都明白了。信的内容跟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他无限感慨同学、朋友对自己的体贴和关怀。他想,肯定是大家共同商量想出的点子。就笑着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未给王欣发出的信,让王欣看。
王欣一看郑方同写的信,跟李丽蒙信中所说一样。王欣也笑郑方同太过自谦。就劝郑方同说:“你所经历的难事,不在少数,在我心里,你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我今天第一眼看到你,我都不相信是你郑方同,你太悲观气馁了。你不该这样,要振作精神,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重新打鼓另开张,一切都会好起来。”郑方同深解其意,他暗下决心,走好下一步,不辜负王欣和大家对他的期望。两人商定,等郑方同留路察看期满,登记结婚,组建家庭。
当天夜晚,郑方同在送王欣回到郑母屋里休息的时候,俩人不约而同地拥抱在一起。王欣倒在郑方同怀里的那一刻,她陶醉了。她的心脏并没有像郑方同把她从大火中抱出来那样剧烈地跳动,而是一个劲的在颤抖。她思绪万千、心潮澎湃。深深地感受到搂着自己的这个男人胸怀温暖和胸襟大度。
郑方同的心脏跳动的仍然很剧烈。这种剧烈和救火中抱着王欣时心跳剧烈好像有本质上的区别。救火时抱王欣是心里恐慌和剧烈运动引发的;而现在他心脏剧烈跳动是爱情火花激发出来的,纯属于一个年青小伙子对自己心上人那种激情。
王欣多么渴望郑方同把自己抱起来,放在床上,让他好好地折磨一番。郑方同也想即刻得到王欣。可他没有那么做。他俩拥抱亲热好长一段时间。王欣才回郑母房间休息。王欣住了两天,接受了马向峰、杨末丽等朋友的宴请,就告别大家回上海了。
王欣的到来,使郑方同开朗了很多。他深深的感到,确实不能这样沉沦下去了,不管是什么人,遭受挫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撅不振。跌倒爬起,才是好汉。他送走王欣后,没等假期满,就上班了。上班后,他虽然少言寡语,但工作毫不懈怠。每天都提前完成任务,还经常帮助别人,工友们对事故的责任,都心知肚明,没人歧视他,还拿它当工长一样。新上任的工长,遇到难题也时常来请教他。
郑方同工作上雷厉风行,休息的时候也不闲着,为车间更换板报,抄写材料。还利用业余时间,写一些通讯报道,把车间里发生的好人好事,写给报社。投给广播电台。有的稿件都在报纸上发表、在电台上广播了。时间一长,他被报社、电台聘为业余通讯报道员。
自王欣来郑家后,郑母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总是感到不如意,但又说不出口。在她的心里早就把李丽蒙当成儿媳妇的标杆了。她常拿李丽蒙跟王欣比,总觉得王欣的很多地方都不如小蒙:长相不如李丽蒙,李丽蒙长的好看、体态丰腴;王欣长像一般,体态瘦小;李丽蒙说话清脆响亮,干净利落;王欣说话南腔北调,有一半听不懂;李丽蒙是农村姑娘,干家务活得心应手;王欣是是大城市的姑娘,很是娇情,干家务活不咋熟练。越对比,郑母心里越不痛快。
郑母心里知道,王欣是儿子早就选中的对象,又是大上海医院的大夫。是多少年轻小伙子求之不得的。不过也有不少姑娘看上儿子郑方同的,都被他拒绝了,他就看上王欣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当妈的还能说什么呢。
郑母的这些心思,被李丽蒙看出来了。一有闲功夫,她就开导郑母:“婶儿,可不能让郑方同看出你不看好王欣,不要再给郑方同添乱了。人家王欣是南方人,冷不丁的来东北,生活很不习惯,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等他俩结婚了,慢慢的适应了就好了。”郑母笑了笑,嘴上虽然没有说啥,但她心里在想,你小蒙可真是会说话啊,你咋不说,换上你小蒙,你都不用适应,压根就是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