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崴了,太医说要卧床一个月。
那日,长生带我先去看了个街头郎中,他对那郎中似乎十分信任。那郎中开了药交代要好好休养。但是后来到了文定侯府,外祖父请了太医,就成了卧床一月了。
他们问起缘故,我都是一概不知。倒是那个赶车大叔,不知道受了长生什么好处,对外祖父说遭了劫匪,幸好碰到辰王,才幸免于难。
如此一来,辰王就成了文定侯府的贵宾,每天都要来文定侯府坐坐,在带来的补品里藏些小东西,害我一个人找得脸热心跳地。
谈恋爱了……
见我没什么大碍,外祖父上呈了个清理天都治安的折子,义愤填膺地跑到明成太子那里去发了一通脾气。
外祖母和嬷嬷吓得抱头哭了一回。
昭帝那边倒没有什么反应,只让明成太子多来走动,另赐了许多珍贵药材。九方苍苍命红鸾来了一趟,也带来了些药材,告诉我给皇帝哥哥传消息的渠道被断了。
为此,我飘着的心又沉了下来。兄长不在,哥哥不知,我要怎么办?
“公主,上药了!”
才用过早膳,月离打发走嬷嬷,就拿着药瓶进来了。
在雪地里坐了两个时辰,屁股和腿都冻坏了,如今生了冻疮,又痛又痒。我只告诉了月离,因为要她帮我上药。
我如今算是知道了,动人戏码也不是好上演的……
“启禀庆泽公主,南羑叶少皇求见,老侯爷有请!”
月离正给我抹药,屋外一个侍女的声音就传进来。
南羑叶少皇?我认识他吗?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月离就为我盖上被子,退出去了。不多时,月离急匆匆走回来,还未到我身边,就开口道,“公主,确是南羑叶少皇,同来的还有,还有金梅望金先生。”
金先生?他怎么和南羑叶少皇在一起了?
“叶少皇带来一把钥匙,说是当年先皇与南羑老皇帝定娃娃亲的信物,能开长生锁。”
什么?
我心里一惊,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顾不得屁股上的痛,摸摸胸口的长生锁——我怕太招摇,来到北齐后就带在衣服里面,不曾示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公主,当年刘全儿说叶少皇有未婚妻,我们还猜测是公主,果真猜对了!”月离兴奋非常,说着就要上来为我更衣。
我说怎么这几天都觉得心神不宁的,是不是有谁在和我开玩笑?可是,普天之下,能跟我开玩笑倒有那么几个,但是,能顶着南羑叶少皇的名和我开玩笑的,只怕没有人啦!那南羑叶少皇,我从来都不认识啊!
若说不是真的,他一国少皇,应该不会如此唐突的啊?若说这是真的,那为什么不去东宇认亲?这点且不提,单就我现在已心有所属,那……
“月离,”止住要为我穿鞋子的月离,“你去请金先生来。”说罢,又补充道,“就回我身体不适不便相见,请老侯爷代为接见叶少皇。”
看了看我,月离就神色不定地退出去了。如今可能是我长大了,月离和嬷嬷对我也越来越言出即从了。看她走后,我就退下鞋子,重新又坐到床上,靠在软软的被褥上,又将狐裘搭在身上。
“公主,金先生来了!”
月离余音未了,就带着金梅望走进来。
“公主!”金梅望站在外间止步做了个揖。
“老师别来无恙?”我勉强笑笑,心里疑团弥漫,“月离给老师看坐。”
话说,当年金梅望好端端跑到大宇去为我画了幅画像就走了,后来又去而复返,自动请缨要给我当老师。当时我就觉得怪,难不成还真是叶少皇埋在我身边的眼线?
一阵唏嗦,金梅望坐定捋了捋胡子,缓缓开口,“公主身体不好?”
“受了些凉,不碍事。倒是先生怎么和南羑叶少皇走到一处了?”
“少皇当年来过北齐,与老朽也有师徒之宜。”
“哦,”我轻轻一笑,“这么说我可算有师兄了。天福这厢给老师道喜。”
“呵呵,”金梅望也轻笑道,“老朽也要向公主道喜了!”
“哦,我有何喜?”
“公主请看此物!”说着,金梅望就站起来,单手递上一物。月离低头接过,转进内间呈到我面前。
接过来扫了一眼,我心里一沉。是一把金灿灿的钥匙,十分小巧。
想到胸口的长生锁,底端似乎是有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孔来着,那金色也一般无二。眼有些花了……
“老师何意?”吸了口气,闭眼沉声问道。
“公主如此聪慧,定然能想明白。”说完,金梅望端起月离给他倒的茶,吃了一口又接着道,“当年,先皇与南羑帝同使北齐,两人皆倾慕于文二小姐。他二人约定公平竞争,不管谁人迎娶佳人,之后都要结为儿女亲家,以慰输者。后来东宇先皇赢得芳心,南羑帝赠以金锁,两位皇帝许下日后‘钥锁认亲’的诺言。”
钥锁认亲?
握紧那枚金钥匙,我心中雷鼓大作——看样子,并非空穴来风哪!
可是——
“老师,子曰不耻下问,今日学生倒要勤奋一回,还请先生解惑。”我略略一咬牙,就开口问住金梅望。
“哦?”金梅望了然一笑,似乎胸有成竹,“公主但问无妨。”
“按说既是父母之命,又有信物为证,本不该有疑问。但是,若是当年之约,如何当年不明示,为何要等到这么些年再来提?另一则,若说父母之命,为何不由父母出面,如今我尚在外祖父家做客,这般来提,又算怎么回事?最后一问,所谓钥锁认亲,倒是怎么个认法?”
刚说完,我又细想一遍,若说是随便认认也就不和他计较了,若他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可就要好好计较了!
心内一定,我就静静看着金梅望,看他要怎么说。
“这……,”金梅望放下茶杯,声音中是难掩的吃惊,恐怕是没有想到我也会有这么尖锐的时候吧。
“所谓钥锁认亲,少皇此番自然是依约来求娶公主的。倒是前两问,公主何不见见少皇?”金梅望站起身说到。
见叶少皇?以什么身份见呢?若是没有这“钥锁认亲”,单就看看传说中的人物也就罢了。但是如今这般情况,见了岂不是徒增烦恼么?况且若见了,我要如何面对长生?
“不必了。”我摇摇头,“虽说我父皇母妃不在,但皇帝哥哥却也疼我,自会为我做主。若少皇诚意,还请往东宇认亲吧。”
说完,将手中的那枚钥匙交与月离,让月离送客。月离那丫头撇撇嘴角就退到外间。见金梅望还要说什么,我就顺势躺进了被窝,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若说是一般人家,那我就是任性一点将他打出门去,悔了这个什么娃娃亲也没什么。可是,且不说他是一国少皇我是一国公主,就是原来两国皇帝间的约定,若仅是表面上那套说辞倒也罢了,若说还有其他事情,那我又不知道,所以还是暂缓他一缓较为妥当。
让他去找皇帝哥哥说去,最为合适不过。
可是,皇帝哥哥会不会答应那个叶少皇?按原来情形,皇帝哥哥似乎并不知晓这个“钥锁认亲”。但若叶少皇真去找皇帝哥哥……
想到这里,我又坐了起来。此时金梅望已经和月离出去了,诺大的房屋内只剩我一人。我越琢磨越后悔。虽说原来皇帝哥哥说过“自是要福儿自己满意”的话,但是如今求娶的那位是南羑少皇,哥哥能够一口回绝吗?若是哥哥答应了,那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哎呀呀,这是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原来那暖和踏实的被窝如今也成热锅了,躺也躺不住,不如起来出去转转,也许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主意一定,我就一咕噜爬起来,忍了屁股上的痒疼,自己穿上衣服,慢慢走了出去。
春雪化得快,如今只剩下对面的屋檐上那长长的冰溜,在冷冷的太阳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才踏出房门,就听见一曲委婉古雅地琴音袅袅飘来。我轻提了狐裘,徐徐朝那琴声寻去。
一个拐弯,就看见那远远的阁楼上,蓝佑之和刑思思正隔琴相对。若单从外表上看,蓝佑之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刑思思婀娜多姿容颜绝世,可谓一对天造地设的碧人。但是,一想起百花会上刑思思那小气的样子,我就不愿意看到她们站到一起。
轻叹了口气,一低头又看见孙丽蓉站在阁楼下的亭子内。远远看着孙二那一会呆痴一会幽怨的脸,我突然想起来前世听的几句歌词——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他还没有来到……
若是让孙二那低沉的嗓音唱这么调侃的歌曲——我一拍脑门,突然十分鄙视自己!
这样看来,还是让孙二妮子先回大宇好了。咦,回大宇?想到此,我心里灵光一闪——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可以让蓝佑之回东宇给我送信,将这边的事情告知皇帝哥哥,顺便说一下我对“钥锁认亲”的看法!
还未抬脚,就被一人拉住。回头一看,原来是月离。
“月离,你去对面阁楼上将礼部侍郎请到那个亭子里。”说着,我抬手一指。未等月离开口,我就朝孙丽蓉跑去了。
“丽蓉!”我轻轻一笑,结结实实给孙二送了一个熊抱。
“福儿!”孙二一惊,愣头愣脑地轻叫一句,似在问我又似在问自己,“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嘿嘿一笑,并不答她,只轻拉了她的手,站到了阳光底下。
月离果然是好样的,不一会就将那蓝佑之独自请了出来。
刚一照面,蓝佑之还是一如往常地寒暄了一遍,然后就低着头做学问去了。今日他一身淡蓝色的袍子,领边袖口都绣着深蓝的兰叶,显得格外的高雅。
不管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今日我就要点醒你。
轻轻捏了捏孙二微颤的手,我看向蓝佑之,“蓝侍郎,以为今日风景如何?”
蓝佑之抬头,一双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疑惑地望着我。
我对他浅浅一笑,然后回头拍了拍正低着头的孙二。
“天高云淡,神清气爽。”蓝佑之负手看向天空。
我和孙二闻言也抬头看向天空,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确实让人神清气爽。可是,这个孩子,让他看风景,难道他就只看到了蓝天白云么?
“蓝天虽美却高不可攀,白云虽美却飘渺不定。”我淡淡地说完,然后看向蓝佑之。
蓝佑之听完,眼睛一闪似是明了地轻吸了口气,然后又固执地低下了头。
唉,孺子不可教啊。见此情形,我也吸了口冷气,指着亭外的一棵桃花树接着道,“蓝侍郎看这桃树如何?”
如今早春,那桃花原本已经打了几个苞,但是因了前几天的一场大雪,却还未开。
“蓝侍郎别看这一树枝丫,待到春暖花开口,那可就是一树美景了。桃花近在眼前,虽不比蓝天高高,不比白云飘缈,却是伸手可摘。”
蓝佑之抬头,一脸挣扎。
看样子,我的话起作用了呢!
“福儿你莫是糊涂了!”我正独自得意间,孙二却猛然开口,“一个是蓝天白云,一个是院中桃花,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怎么有可比性呢!”说完,还兴致勃勃地嗔了我一眼。
我心内一诧,丽蓉心思单纯,却将事物看得这般透明,遂欣悦折服地转口到,“丽蓉说得对,桃花本就单纯,自然不是那些藏污纳垢的云朵所能比拟的!”说完,我又看向蓝佑之,“蓝侍郎,以为如何?”
蓝佑之低着头,躬身道:“桃花虽近,吾实不愿;白云虽远,吾心向往。”
“明知没有结果还要执着,蓝侍郎不觉得迂腐么?”
“尽人意罢了。”蓝佑之仍是不抬头。
啊呀呀,多说无益,我翻了个白眼,心道,还是说正事吧。
“蓝侍郎,今日请你来,是想让你先回东宇。”
“哦?”一听我提到正事,蓝佑之也敛了神色,严肃地等我下话。
“我有封信,须你亲自送回,交与皇帝哥哥。”
一听我说完,蓝佑之就抬袖一躬,算是答应了。这段时间事情繁杂,只怕他也看出来些许眉目了。
“丽蓉,”见他应得轻松,我转头对着孙二道,“出来前芳妃已是六甲之身,就由蓝侍郎护送你回去看望下她吧。”
“福儿——”
“公主——”
一听我说完,孙二与蓝佑之都惊呼一声。
我笑着拍拍孙二的手,没让她说话,“刑小姐身子弱,且留在北齐。送信十万火急,还望蓝侍郎以大事为重。”
“公主何必如此?”蓝佑之沉声问道。
“呵呵,”我摇头晃脑呵呵一笑,“我亦是尽人意罢了!”
说完,我就丢下蓝佑之拉着孙二带着月离往回走。行到转弯处,孙二妮子停了下来,翘着嘴巴看着我道:“福儿刚才为何不让我说话?”
想到她说的话,我心道,不打住你难道还要蓝佑之看笑话?话虽如此,但我还是笑着问她,“那丽蓉要说什么现在说好了!”
一听我说完,孙二妮子就高兴地放开我的手,然后结结实实给我一个熊抱,在我耳边大声叫道,“我要说——福儿,你真是太好了!”
“丽蓉,”卡在她的怀里,我憋气得不行,“你要再不去收拾东西,明天就走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