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十章

两人回到城中, 先到竹里馆把岳阳子安顿好。游风行吩咐学徒们烧了热水,亲自给师伯洗了个澡。经热水冲去泥垢,焦先发现岳阳子竟然可以说是一个很英俊的老头。虽然上了年纪, 生了很多皱纹, 但从他的骨骼面相能分明看出, 他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迷倒万千的翩翩美男子。可惜际遇有差, 蜗居在乡下恶人聚居之地, 被女儿虐待不说,连饭都吃不上。如今已是饿得脱了形,加上年岁已大, 导致身体十分虚弱,看着直像个容易受惊的孩童一般。他先下抓了游风行的手不肯放开, 弄得游风行脱不开身, 只好叫毕节去菜市买一只鸡来炖汤, 此外炒两个菜,煮一锅稀粥, 好给岳阳子润润肠子。他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内脏已萎小得不堪重负,吃不下粗颗粒及油腻辛辣的东西。要想调理过来,起先只能吃点稀粥喝点汤水等流食。先前游风行和焦先二人把他从水晶村带出来的时候,怕他饿得太狠, 因此给他吃了两个苞谷粑粑, 结果噎得老头眼泪直流, 如鲠在喉。

待服侍岳阳子吃完饭食, 游风行照顾他睡下了, 此外拨了莽娃在岳阳子房中照料,半步不离。焦先在房外站着, 锁着眉头看着出来的游风行:“老游,你师伯好久才缓得过来?我老汉儿可是在躺着等死哟...”

游风行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急个啥子?我说你老汉儿一哈哈儿(四川方言,意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肯定就死不了。你看我师伯遭折磨成这个样子,现下哪有精力去给你老汉儿看病解蛊?他老人家只剩一口气了,你就不能容他休息一会儿?”

“但是你看我老汉儿都那个样子了,我看起心里好着急嘛...”焦先一边说着,脸上满是愁容。

这是只见门被打开,莽娃伸出圆乎乎的脑袋来看着游风行和焦先,憨头憨脑的道:“师父,我师爷喊你和焦少爷进去。”

“咋个了呢?你师爷不舒服了?”游风行便问边跨进屋。焦先也赶忙跟了进去,不敢有半点怠慢。

莽娃跟在后面说道:“不是的,师爷说找你们有事,才叫我来喊你们的。”

岳阳子没在睡觉,而是坐在床上,见二人一进来便开口道:“带我去看看这位英雄的父亲吧。”游风行正待解释,岳阳子却摆了摆手,“你们在外面讲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虽老朽,耳力还是不错的。”

“师伯你身体尚虚,不宜出行。况且解蛊毒好费劲的,您老人家经不起折腾。”游风行尽力相劝。

岳阳子呵呵一笑:“何出此言?这本是我饭碗,救人一命又有何难?何况这位英雄买我一命,定当全力相报。”

对于八两银子赎岳阳子出门的事,焦先感到自己行事偏颇,生生折杀了一代宗师岳阳子,本已觉得羞愧,更兼当时自己张口便讨价还价,想来岳阳子定是认为自己辱慢了他,因此出言相讥。这念头在脑中一打转,焦先顿觉面上发红,只想寻个地洞钻进去。

游风行更是怒不可遏,当下直白讽道:“就他那个样子还英雄?完全就是狗熊!”焦先知道他记恨自己拿踏师伯讲价钱,自己行为有失,确实理亏,当下也说不出什么,只觉口里像堵了黄连,又苦又涩。

岳阳子却毫不在意,仍是笑道:“这位英雄别听我师侄的混话。人在世上走一遭,匆匆数十年,不过刹那芳华,直如白驹过隙,蚍蜉蚁蝼,根本不值一提。古往今来多少人急急忙忙丢了性命,尸骨无存?倒还说不上值个几两银子。倘若尸横大野,风吹雨淋任狗刨,岂不是贱得一文不值?我活到这把年纪,起码这位英雄你让我知道了,我还是值八两银子的。”

焦先听到这里,脸上已是十分挂不住,当下抱拳跪倒在地,垂头道:“晚辈无礼冒犯,实是无心之过。因我平日里走街串巷惯了,言语粗鲁,行为失当,着实不堪虞耳。今日此事若传到江湖上,无疑会大大损失您老人家的威名。然而错已铸成,犹难挽回,晚辈只求前辈您重重发落,不必记挂我这条小命。此外,恳请前辈救家父一命,晚辈将不胜感激。常言道,最亲不过骨肉至亲,最重不过养育之恩。家父遭人暗算,身中奇蛊,命不久矣。我为人子,看着父亲遭罪,心痛大矣,当尽孝道。然我无能,无良方妙策,不能救家父于回天。因此晚辈跪求您老人家不要计较我的过错,屈驾前去救家父一命。将来鞍前马后,晚辈定当全力侍奉。”

他这一番表白,言辞恳切,字字泣泪,听得游风行也不禁动容。再看岳阳子,已是双目含泪,感动非常:“你父亲有子如你,此生不负啊!”说罢便要下床,“咱们这便动身,去救这位英雄的父亲。”他许是想到自己的遭遇,与焦先对其父的孝心一比,自己这辈子却是真真不如人家,心下悲恸不已,大为感慨。

焦先又施一礼道:“老前辈不必以英雄称我,在下焦先,随意喝斥便是。”

游风行在一旁说道:“师伯您腿脚不便,肯定不好走路。你等我去找个滑竿来,抬着您去焦府。”

“滑竿是什么东西?”岳阳子问道。

“就是您坐在椅子里,叫两个大汉抬椅子。坐起来一闪一闪的,舒服得很。”游风行耐心解释道。

“是的是的,安逸得很!”焦先赶忙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