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站在窗前,俯视克莱斯特堡美丽的后花园。修剪整齐的荫绿色草坪,一直蔓延到碧波荡漾的克莱斯特湖边,湖水像天空一样幽蓝,在天空与湖水之间是巍峨的阿尔卑斯山。初夏的午后阳光和煦地照耀,草坪上,伊恩和西塞莉正带着去年才来的几个新生在练习飞行。一个皮肤幽黑的非洲男孩踉踉跄跄地升上天空,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就一个倒栽葱急速跌落。伊恩飞速而优雅地接住了他,他的狼狈引得围坐在草坪上的其他新生,笑得前仰后合。布莱恩微笑地凝视着,十八年前鲍尔的话依然清晰:“打造一座围墙、一座城堡,让像伊恩、科伦娜、西塞莉一样的人们得到保护。”
如今鲍尔已不再是那个晦气的投行,他已跻身于世界富豪之林;奥斯顿也不再是那个斯文的文职人员,多年历练练就的成熟和坚毅,使他成为国会议员兼国防部长;而布莱恩则拥有了眼前这座城堡以及多个科学实验室和宇宙观测中心、监测卫星,他们在政治、经济、自然科学界各占据半壁江山,实现了当初的宏伟计划。
可是鲍尔和奥斯顿的时常光顾,与寄来的巨额汇款单据,却开始让布莱恩感到窒息。
早上,鲍尔和奥斯顿分别乘直升飞机来到克莱斯特堡,布莱恩在城堡的圆形白色大理石餐厅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当然,这些具体事物都是由雷格和科伦娜带领着一众小年轻安排布置完成的。
这座城堡是十七年前由鲍尔出资向当地政府购买的。最初的选址并不在此,只因布莱恩的强烈反对,才放弃美国本土,转而选择了这块政治、文化、历史都和美国更为亲近的土地。这里四面环山、环境优美、宜人,可在处处皆景的阿尔卑斯山里,这里除一座塌方废弃已久的城堡外,并无其它可圈可点之处。十六年前一场雪崩之后,唯一进入山谷的一条小山路也因莫名原因被毁。当地人一则资源丰厚,二则天性慵懒,竟任由这条小路、这片山谷、这座城堡,完全淹没在荒草和人们的记忆中。在城堡建设初期,鲍尔也可谓费劲心力,他用直升机将最好的材料、家具、配饰送来,就连工人也是他特意从中国偏远的山区找的泥瓦、水电工,这些可怜的工人来到欧洲就被直接送进山区,直到工程结束,才又被直接送回了中国,始终不曾知道自己亲手建造的宫殿位于何处。
当布莱恩第一次踏上克莱斯特堡大理石长阶时,他就被彻底征服了。迎接他的鲍尔左手夹着雪茄,右手抚摸着纯铜打造的鎏金浮雕拱形大门,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如今,鲍尔再次面对他精细打造的杰作,可谓五味杂陈。
就像精美的玩具交到一群倒霉孩子手中,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最令鲍尔骄傲的,由欧洲工匠仿造意大利弗洛伦萨大教堂的“天堂之门”雕刻的那两扇鎏金大门,不但铜绿斑斑,左门的一角也被雷格的“道奇战斧”轰裂了一大块。入门正厅里,在钢丝网保护下才得以幸存的,堪比巴黎圣母院的“玫瑰窗”上,因为疏于打扫,而布满鸟屎和灰尘。而宽大的“双旋梯”顶上的那高达5米、重4吨、由上千颗水晶吊坠组成的蜡烛大吊灯,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几次“空中交通意外”后,它残缺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如今被留着虚边的各色窗帘布条,牵引固定在镶着金边的天花板壁画下。吊灯下,“双旋梯”歇台上高约五六米的巨型油画墙和巴洛克风格石雕楼梯栏杆,再次残缺、斑驳、剥落,爵士白栏杆上被巨力斩断的横截面和不同时期留下的凹凸痕迹,显示着这座城堡曾经经历的浩劫。这座曾经奢华的城堡,像“剪刀手爱德华”,神奇、孤独而又笨拙的伤痕累累。
鲍尔踏进城堡的圆形白色大理石餐厅,这里倒还好:硕大的水晶大吊灯终于得以保全,它在色彩鲜艳、笔触精美的圆形天花壁画下,闪烁着它应有的高贵光辉。可是,在这高贵光辉下!——
鲍尔的视觉、嗅觉、味蕾都做好接受冲击的准备:有什么比意大利的活蛆乳酪、墨西哥蚂蚁卵、瑞典鲱鱼罐头、中国皮蛋......更恶心的吗?!!!
鲍尔和奥斯顿最初以为这是孩子们有意而为的恶作剧,可当他们看到:来自南美的雷格嘎嘣地咬下炸豚鼠的脑袋;科伦娜添干净了手指上的榴莲汁;伊恩一口气吞下十块中国臭豆腐......他们明白了:长长的橡木餐桌上,他们不过是宴会的由头、陪客。鲍尔曾经私下“善意的”提醒布莱恩:这种行为无异于以权谋私!作为克莱斯特堡未来的接班人,要继承先辈的高贵传统,爱城堡、爱人民,学习礼仪礼节,时刻准备着建立功勋,干一番大事业!
可眼前!昂贵的银质餐盘上是薯片和热狗,精致的水晶杯盛满了可乐,应该布置着鲜花的桌中间被一整只乳猪所代替。鲍尔知道,厨娘雅各比娜早就抗议来到这间餐厅了,她来城堡前曾是大户人家的主厨,曾经也和鲍尔一样苦口博心地教导,几乎是由她一手带大的科伦娜,希望她能成为一个高贵的标准的苗条淑女。可每次,科伦娜总是说:尝一口,就一口,再吃最后一口...逼急了,她就拿出城堡公主的气势,骄傲地说:“超能的世界,超人做主!”
鲍尔羡慕布莱恩有这么个霸气的侄女,他瞟了一眼餐桌对面的西塞莉,笑意凝固了一秒,就又回到了与布莱恩、奥斯顿的对话上。
仅这一秒,西塞莉便读懂了后面的讯息,她垂下眼帘,惨白的手指握紧刀叉,特意涂得鲜红的指甲深深插进手掌里。如果可以,她宁愿和远在曼哈顿的弟弟交换,也许詹姆斯会更积极上进,能肩负起接管城堡的大任,帮助父亲实现他更宏大的愿望...
鲍尔将笑容保持到午宴结束的最后一刻。走出餐厅,他拍打着几乎僵硬的脸颊,酝酿着接下来的战斗。这头圈养在深山里的老驴,近年来越来越倔强,对他轻言细语、转弯抹角完全不管用了,而奥斯顿又轻易不肯作恶人,逼得鲍尔不得不常常红脸、白脸一起唱。
在又一杯黑麦威士忌下肚后,鲍尔走到布莱恩那张桃花心木书桌前,递上一张让布莱恩感到窒息的白色纸条,那是汇款单。
“今年的经费不是早就已经拨过来了吗?”布莱恩拒绝道。
“因为你们并不安全,克莱斯特堡和各个实验室都需要增强安保设施....”
“我们很安全,新一代的年轻人能力增强很快,有足够的能力应对不明来历的闯入者。”布莱恩戒备地打断了鲍尔的话。
“你确信吗?如果发生战争,甚至是核战争,你能确保你的孩子们一定安全吗?”鲍尔咄咄逼人地说。
“核战争?你是说近期有核战争的可能?”布莱恩有些触动,又觉得有些好笑。
鲍尔走到奥斯顿面前,从奥斯顿手里接过一叠厚厚的照片和资料,转身交给布莱恩。
“又是什么关于外星人的机密资料吗?”布莱恩用嘲讽的语气说着,带上老花眼镜,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这是一叠清晰度很高的卫星照片,布莱恩很容易就辨认出,是一些装甲车在基地运送材料,基地深处于山谷之中,戒备森严、规划整齐。布莱恩继续翻看材料,材料中是各种光谱、地震分析数据。数据很厚,布莱恩没有看完,他抬头看着奥斯顿,等待奥斯顿的解释。
奥斯顿双手握拳,皱起的剑眉下目光冷静而锐利:“这些数据和照片展示了C国核武器和弹道导弹的最新动向,C国在经过长达十多年的测试以及六次核试验之后,已经成功研制了KN-08导弹,和可用弹道导弹投掷的小型化核弹头。该弹头应为长88厘米、重1吨以下,已达到可装载于导弹的水平。”
布莱恩轻叹了口气,语气依然冰冷:“这是你们国与国之间的事,和克莱斯特堡没有关系。”
“C国是一个独裁的法西斯集权恐怖主义国家,他们的国家首领:**更是一个没有底线的流氓独裁者,据我们的行为分析学专家分析:他缺乏安全感,心里极其不稳定,行为模式难以预测。这样的一个国家,这样的一个独裁者拥有小型核武器,世界将面临着巨大的恐怖威胁...”
“美国一向被号称为世界警察,无论是地对空,还是空对地的精准打击能力都无人能及。既然已经确定C国的核设施对世界人民造成威胁,为什么不利用精准打击摧毁它?”布莱恩打断奥斯顿。
奥斯顿继续说:“美国目前也没能掌握C国核试验坑道内部结构,其可能深入达地下七十到八十米。精准打击可能只能摧毁它地面,以及接近地面的设施。更重要的是,美国真的投弹打击C国核设施,不管成功与否,后续必然会引发C国疯狂的报复性行动,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邻国H国。一旦C国实施报复,携带生化武器的炮弹很可能会暴风骤雨般地倾泻到H国北郊。据估计,C国平均每小时可以向H国发射50万颗炮弹,对此美国几乎无法作出反应,几个小时之内就可能给H国造成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伤亡。这对于您,对于美国,乃至于全世界人民,都是无法接受的。是吗?”
布莱恩皱着眉头默默地听着,他已清楚鲍尔和奥斯顿此行的目的,他深吸了口气,手指按压着眉心周围的眼眶。
鲍尔见布莱恩不说话,于是,接过奥斯顿的话说:“我们需要在美国军方不参与的情况下,让C国的核设施像一场核事故一样人间蒸发。而这就像以往那些神奇的行动,就像我们为世界人民轻松干掉本*登那样,除了博士您;除了克莱斯特堡,这个世界没人能办得到。”
“那些神奇的行动”多么美好的字眼,背后却是血淋淋的。就像这座城堡无论装饰的多么华美,也掩饰不了它的沧桑与厚重。鲍尔以为打动布莱恩的是他的鎏金大门、玫瑰花窗、水晶大吊灯,可真正征服布莱恩的却是这里一尘不染的天空、缥缈的雪峰和守卫着城堡三百年的石灰岩城墙......为了守卫这片天空,布莱恩亲自带领着城堡最初的那些建设者们,探听情报、保护要员,到后来,他们甚至参与暗杀和偷袭任务。这样的结果是:奥斯顿的地位越来越高;鲍尔财富越来越多,而城堡最初的那些建设者们如今却只剩布莱恩和埃弗里两人。
布莱恩冷眼看着那张白色的汇款单,直截了当地说:“这种行动十分危险,更何况之前的那些任务只是针对恐怖组织,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国家,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们参与国际纠纷。”
“国际纠纷?他们印假钞、贩卖毒品、任意地践踏人权这和恐怖组织有什么分别?至于安全——”鲍尔厚厚的嘴唇微张,笑意全无,用一种近视似的目光直逼布莱恩。“一旦战争爆发那么势必是核战争,请问博士您如何能置身事外?如何能确保克莱斯特堡这些孩子们的安全?就算你们这些超能力者能独善其身,那几千万、甚至上亿普通人的性命就像我妻子的性命一样不重要吗?”
鲍尔抛出了他已逝去多年的‘前’妻子这颗棋子,这和特莱斯特堡的安全都一样是博士的软肋。鲍尔的指责让布莱恩有些坐立难安,他沉思地走到窗前,凝望着克莱斯特堡,凝望着这个世界。
身后的鲍尔眼神游离地退坐到书房沙发上,从容地缓慢地点燃了一根Davidoff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