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若儿是对黑玉说的,她也是心领神会,只是这时她却有心考验起若儿来了,任由她自己控制着花元。
众人眼中看着,祈花人依旧埋头乞求,韩红窈在旁看着心急,手心已经浮现了点点光影。
铺陈而去的蓝色婆罗花元进了绿意盎然,红粉曳动的花冢中,如同春风入林,一阵花枝摇摆之后,又是静悄悄了。
芳菲坞里,花灵虽然人为的被分了四等,但在花冢之中,却无长幼尊卑,三五九等的分别,顶多也是对了各自的花主才有些搭理。
这新来的祈花人冷不伶仃的闯了进来,刚才口中也不知念叨些什么,所谓心不诚,则不灵,一时半会儿的,这些省着气力过冬的娇花竟无一搭理。
若儿竖着耳朵只听得背后阵阵不耐烦的埋怨声,花冢里头,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手偷偷摸上了项链,嘀咕着:“黑玉姐姐,怎么回事?”
哪知黑玉反而奇道:“你指望我做什么,这里头,又没有我什么熟人,我和它们没多大交情。”
听完这话,若儿险些将黑玉从项链里抠了出来,这算哪门子事,她原本答应为祈花人,正是以为黑玉在花冢中呆了几百年,这些花灵算起来也该是她的后辈,赏个脸开个花,应该是不难。
这时的黑玉语气里又带上了不可一世的味道,和当初遇见贞木的时候如出一辙:“你以为,我这样的上等木灵会和这些俗花套交情不成。”
无需回头,她就能感觉到后头几百道眼光戳在了自己的脊梁骨上,她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月爬上了枝头,花冢中那个跪着的身子往下低了几分,几乎是匍到了地上,芳菲老妪正想上前查看,却发现若儿突然整个人平贴在了地上,这是什么祈求姿势。
只有黑玉知道,若儿在寻找当初绊倒自己的婆婆纳花,只是姿势未免不雅观了些,周边并不见婆婆纳花的踪迹,想来是花匠勤加除草的缘故。
韩红窈着实看不下去了,也不知她要在地上趴上多久,真是丢尽了内坞的脸面。
忽见若儿跪站了起来,嘴角带出丝不屑,身上的百花裳飘袂而动,隐有蓝影浮动,她的眼里带着目空一切的神情,说话的语气寒如霜冰:“怎么,还要我请你们不成。”
花冢之中,地上冒出了无数细密的花藤,如同春风拂过之后,一夜绿起。冢中百花先是感觉到了被铲除了表面藤茎的婆婆纳躁动了起来,随后地面就布满了花藤。
群花都是吃过了这种野草般的杂花的苦头,侵地略土,夺取养分,这般生长的势头,如让它们延续下去,只怕来年甭说是花苞,就算连个花蕾都留不得了。
几乎是同时,群花绽放,连在了高处的凌霄花都艳放了出来,更不用说高低矮枝之上,桃李梅樱,无一不是俏绽枝头。月色下,本是单调的花冢,这时却是百花齐放,好不热闹。
人群里头,惊呼声迭起,每人都被枝上枝间的百花所吸引住了,暗地泥土下,那股霸道花灵之气隐了下去,并无人察觉。
可怜那百余种活花,在了如此霸道的花灵的威胁下,勉强而开,当真是成了卖笑之花,强颜欢笑,偏偏它们各自的花主却是惊喜不已,盼望着来年的闹春势头,唯独地上的那簇簇幽蓝,慢悠悠地开着,好不惬意。
芳菲老妪当真是一惊一乍,欢喜之余,命着手下之人,继续这祈花的仪式。一时之间,花冢深处,群花争艳,群美祈求,这祈花节总算是欢喜收场。
若儿还未来得及被夸上一通,就听得花冢外跌撞着跑进了名弟子,颤声说道;“老妪,外坞主她...。”碧色此时正拉着若儿感叹着今年的花势尤其惊人,突听了这么一句,脸色大变。
也幸好祈花节已经完成了大半,老妪慌忙将后头的事交给了几名馆主打理,往前头赶去。
此时的韩碧然已经被人送进了房里,绿衣之上满是血污,脸色更是惨淡如纸。碧色抢在了前头,扑到在娘亲面前。
若儿连忙上前安慰,灯光之下,正正面迎着看见了碧然的脸,却是和花惹娘长得一模一样,心里大惊,口中忍不住叫了出来。
韩红窈虽生性凉薄,但也只有韩碧然这么一个妹妹,这时也是眼中带忧,听了这声叫唤,嘴里斥道:“乱嚷什么,快将碧色拉出去,不要在这里碍事。”
天下面貌相近,习性相同之人是不少,但绝不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人。若儿知道这里头必然有些古怪,只是看着韩碧然的情况不妙,自己还是迟些再询问的好。
坞里的几名医师都赶了过来,查看之后,却说道:“坞主和内坞主请放心,外坞主的伤口的血已经止住,想来是有人先行包扎过了。”
老妪这才从门口守卫的弟子口中得知,韩碧然是由人送了回来的,那时外坞主也还有些意识。只是外坞主虽是受了重伤,但对那人却是骂声连连,最后更是脱力昏厥了过去。
至于来人的模样,弟子们都说来人看着打扮,应该是异国人士,身后带了几名随从,都是武者打扮,尽管外坞主又打又骂,那人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神情自若,这会儿也还在外头等着。
韩红窈听罢,和老妪互看一眼,最后才说:“你们出门谢了那名男子,就说坞里有要事,闭门不接客。”
若儿还奇怪怎么坞里对了姨娘的救命恩人这般轻怠,只是老妪也是如此表示,她只得将疑问闷在了心里头。
老妪和韩红窈见碧然性命无忧也是安心了些,碧色则是心急的在旁看着医师处理着碧然的伤口。
只见她手上胸口多处有了伤势,出血也不是很多,那为何她又是满身的血污。到了最后医师才禀告道:“老妪和坞主,两位小姐不用操心,外坞主受得伤虽重,却幸好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外头更有一道刚猛之气护住了心,等到清醒之后,清理淤血,静养几日就可以了。”
几人才是彻底安下了心来,老妪再叫来出去传话的弟子,“人可是走了,那人身上可受了伤?”
弟子说道:“那时月色不明,我看那白马武夫身上披着件厚甲红袍,其余地方时看不清了,但那件甲衣已经多了好几处破碎处,他脸色郁暗,只怕是受了伤的。”
老妪叹了一口,看了眼碧色,见她还是心急如火地看着床榻上的娘亲,再说道:“罢了,这会儿就算追上去也没用了,只是不知为何,碧然我儿为何会受了这般重伤。”
韩红窈也是奇道:“碧然修的虽不是什么刚猛功夫,但防御对敌的功夫却比我还要纯熟些,她心思细密,这只怕是?”
碧色在旁看着娘亲被换下来的一身血衣,更是怒火中少,“这还用问,一定是和偷袭我的那人是一路的,这些人也是欺人太甚,先是我,现在又将娘亲伤成了这个样子,我定不会轻饶了她们。”
老妪在旁安抚道:“这次的香氛事情只怕是和前些日子乌业城的买卖冲突有关,这背后的势力,一时半会也揪不出来。碧色,你不要太过冲动,等姥姥和你姨娘商量妥当,你娘亲复原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听完碧色的这番气话,大伙儿才想了起来,碧色随身携带的香氛?她的行李已经被劫了一空,哪还有什么香氛。
老妪和韩红窈神情都带上了些凝重,原来这批花氛原本送做了两批,正是要送到北边和南边,以做开拓市场之用,也是为了防止上次的花粉事情的发生,这会儿却全盘被打乱了。先不说碧色南下受了伤,东西也被劫了,这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有人针对芳菲坞而为了。
若儿在旁看着两人的脸色,心里有了些眉目,嘴上说道:“姥姥,”她再看看韩红窈,叫了句:“内坞主。”
韩红窈哼道:“你又要说些什么?”
若儿看看一旁的悲伤碧色和床上还是昏迷的碧然,说道:“你们可知道花月谷?”
听到花月谷的事情,老妪慌忙拉过若儿问道,“你听什么人提起了花月谷。”
见房中两名长辈脸色都是变了,若儿于是将前些日子的花粉以及美人舞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碧色听罢,也凑上前来,说起了自己也曾和娘亲到过那样的宅院,只是那时候已经人去宅空,只是却不知道里头居然是这样的邪门地方。
若儿迟疑了片刻,再将花惹娘和韩碧然长得分毫不差,以及那花阴之书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自己身上的花侵之术的事情。
碧色听罢,慌忙叫道:“姐姐,你身上可是感觉有什么异样,那花月谷那些妖人可不要在你身上做了手脚。”
老妪摆了摆手,说道:“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花阴残卷算起来还是件好事,若儿你等会儿跟着姥姥过来,我有些私底话要告诉你。”她说罢,叮嘱着碧色留下来地照看碧然。
这时芳菲老妪还是带着若儿,却没有将带往自己的房中,而是一直往了芳菲坞的深处走去,身后的韩红窈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再看看身后满脸悲色的碧色,安慰了几句,才退了出来。
若儿心里奇怪着姥姥这是要带自己去何处,却是到了花冢里头。祈花仪式已经结束了,老妪为何又到了这里。
花冢中的百花还是卖力地开着,香气交织而来,老妪在了花丛中而过,最后却停在了一棵老树前。
此树木参天而立,光是看着,就是有好些年岁。花冢之中,唯独这么一棵古木,若儿看在眼里,脖间的项链生出了几分热意,她知道,这就是黑玉姐姐的原本宿主-盘龙木。
老妪立在树下,看着月光剪出的无数道婆娑碎影,轻声询问着:“若儿,告诉姥姥,这些年你在了冰原可一切安好。”
小时侯,每当若儿一人躲在了小院中低泣时,姥姥总会寻上门来,用了这样的语气安慰着自己,哄着自己入睡。
她原本想说:“姥姥,若儿过得很好。”只是这话却说不出来了,一股热气哽在了喉里,吞不下也吐不出。
一片寂静,唯独盘龙古木的树冠在了风里头沙响着,老妪叹道:“你可是怨过姥姥抑或是恨着你娘亲?”
若儿听得"娘亲"两字,心中一窒,喉里的那股憋了十多年的怨气爆发了出来,她厉声问道:"姥姥,为何娘亲要将我手中的花物凝封,为何她要将我一人丢在了冰原。我爹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