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上,夕色如残血般染开,风一枭喘着气,放下了阿夏朵,在了半路上的时候,阿夏朵的伤势更重了,他只得背着她一气逃出了城外,用着这具还是没长大的身子,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她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眼底一阵迷离,“师父,”她边咳边说着,“你是师父,”她的嘴角拉开了笑容,只有师父的背上才这么冰冷。
风一枭似在回忆着,却实在是对眼前的少女没有什么印象,自从他从蛇腹里出来后,他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前世的花婆罗,就是刚见了若儿时,也是因为有了心珠的指引,才认出了她是花婆罗。
他稍抬眉,看着卧在地上的阿夏朵:“你是谁,我记得的事并不多。”
“师父,”阿夏朵努力地坐起来了一些,“若儿姑娘是花木同体,我总算明白你为何跟在了她的身旁。”
风一枭再次在脑中搜寻了一通,脑中似乎缺了一块,除了那抹蓝色的身影和笑容,他确实不记得任何人了。对于若儿,无论是风一枭这具身体,还是雪的魂魄,都是铭记在心。
风一枭的身子里头,不仅仅是风岭的风一枭,也不仅仅是冰原的暴雪,而是他破体重生后,两者的合一,对于两人之前各自的记忆,他并不急着找回。
“师父,若儿姑娘真是幸福,一千年了,你重生后,依旧只记得她。”阿夏朵努力坐了起来,用手掩住口鼻,尽管如此,不断咳嗽的同时,血从了指缝里淌了出来:“你都不记得了么。”
她的眼里落下了泪来,如同血一般的红,六百年前,一个频临病死的女婴被人丢在了冰原外,本是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偶然出原的暴雪救下来了。
回到冰原之后,雪将她带在了身旁,并悉心教导她,发现她在医术方面很是擅长,只可惜全身并无灵力。
女子呆在冰原上,等到她年满十六之时,一日,雪送给了她一条冰蚕子,冰蚕子并非如传说的那般能够让人长生不老,但是却也是有了珍贵之处,它能够吸食道元和记忆。
冰蚕子生得玲珑剔透,又因为是雪所送,就一直带在了身旁,直到有一天,冰雪欣喜若狂地说道,他有了法子,让千年前的自己的恋人花婆罗逆天重生。
她第一次看着雪圣如同常人一般畅怀欢笑,他将自己的大半修为喂食给了冰蚕子,然后让她吞下了冰蚕子,自此之后,阿夏朵就不曾衰老过。
也是那之后,雪开始闭关,说是要寻求新的宿体,遣了她出原,等在了五牛岭里,她守在了五牛岭里头,慢慢地和当地的山民住在了一起,成了夏族的族长,她用了幻术,让夏族人忘记了她的生老病死,等着雪圣来找自己,这一等就等了六百年。
她总算是等到了师父,想不到,冰蚕破体认主,而自己的命也是保不住了。她的手中已经是血水四流,再摊开手中时,那条蕴藏了雪大半修为的冰蚕子在了她的手心。
风一枭心底一酸,正要扶起她时,那冰蚕子一亮,他只觉得额间一凉,冰蚕子已经隐入了他的体内,过往的种种和灵力一一涌回。
阿夏朵在了地上,看着风一枭的身子不断长高,再看得他的容颜逐渐成了当年的模样,她笑了起来,身子却猛地一重,跌倒在了地上,她曾经的长发一点点的干枯了,只是眼里带着的喜色却越来越浓。
“师父,”她努力蠕着唇,只是出了喉咙的声音却如同乌鸦般,风一枭的已经成了幅成年男子的模样,修长的眉,微扬的眼角,眼底闪烁的冷光,在了温暖的夕阳下,很是不协。
他是风一枭,眉目间尽显风流,一舞绝倾天下的风之瞳,他看着自己的身影掩盖住了夕阳,吐了一口气,说道:“总算是不用再在这具小童的身体里头畏手畏脚了。”
阿夏朵的手在了半空中不肯落下,师父,我总算是等到你了。
风一枭将她的身子扶了起来:“阿夏朵。”他记了起来,阿夏朵是他那么多名弟子中最年小的一个,当年救了她,是因为她的眉目之间的笑容和花婆罗有点相似,想不到,自己的随手一救,却换来了她几百年的忠心。
暴雪生性冷清,也是真的是情深只对一人,当年的花婆罗也好,如今的韩银若,只要是入了心,就是永生永世,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了出来,尽管如此,见了阿夏朵如此的下场,他还是唏嘘了一阵。
“师父,”阿夏朵干枯的脸上,拉出了最后的一道笑容:“阿夏朵是不是很老很丑了。”
风一枭摇了摇头,说道:“你永远都是冰原的阿夏。”女子的嘴边拉出了道笑脸,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晚风吹凉,消散了满地的荒凉,一座孤坟立在了那里,风一枭站起了身来,嘴边却划出了阵笑意:“婆罗,小银,该是时候了。”
这一夜,让若儿终身难忘,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有了家人团聚的感觉。
殇木是个不多话的人,大多的时候,他都是坐在旁侧,听着若儿和“红窈”笑成了一团。
他精通音律,虽然是个瞎子,满院的凌霄花里,听得这个儒雅的男子在了前头抚琴弄弦,低低的琴音如同流水般在了小院里头流过。
燃起的檀香飘了满园,翡衣则是亲自下了厨,在了小院里头,烹了桌的好菜,其中最是让若儿难忘的就数那一锅鱼汤。
再喝到这个滋味的时候,若儿先是虎饮了一番,又停下了嘴来:“这味道,我总算想起来了,我足足喝了三次,这才想了起来,这味道是...”
翡衣笑着,看了前头的殇木一眼,说道:“是你爹爹最爱的味道,也是冰原的味道。”
院中坐得三人,都是冰原的弟子,这会儿又共同是冰原的弃徒,只是有些东西却是几人无论如何也忘怀不了的,比如说眼前的这个鱼汤。
若儿突然放下了碗来,“冰原的鱼汤,为何阿夏朵也会烧制这个汤,”她回忆了起来,那日阿夏朵给自己熬的正是这汤。
翡衣只是劝她多吃些菜,等到饭后,若儿取出了先前的那棵花梨木,殇木迟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冤孽,灵妹自己做的错事,却是苦了这名痴心的姑娘。”
听了这话,花梨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声音里也是满是责色:“殇木,你个伪君子,你分明答应过我,会将我的事情告诉扶桑子的。”
殇木摇了摇头,半晌不语,若儿见花梨木步步紧逼而殇木却顾自叹气,中间想来还真是有些为难。
翡衣拉过若儿说,“这事我也是有些知道,你爹爹不愿意在后头诋毁了自己的妹子,坏了她的家庭,却分明害了别人。”
说来这事,都该从殇无厉说起,这人也确实是有些野心,他早在了家中两名儿女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各自寻了师门,一个是北边的冰原,一个正是南边的花月谷。
殇木拜在了冰原门下,而殇灵则是拜在了花月谷门下,两人一道一武,也算是学的其所。谁知两人在了师门里头都是碰到了前世的冤家,先撇开殇木和韩红窈纠缠几十年的爱恨纠缠。殇灵也是恋上了师门中人,也正是扶桑子。
扶桑子是这些年来花月谷中木灵最是出类拔萃的弟子之一,最精通的正是一身木元。
那时的扶桑子正和谷中的小芳主花梨相恋,但花月谷的大芳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两人在一起,两人就私奔出逃了。
殇灵见他离去,心里也是大受伤害,就辞了师门回了家中,却在了一次机缘之下,救了受了重伤的扶桑子夫妇。
那时扶桑子已经是奄奄一息,靠得他夫人也就是花梨的一口元气吊住了性命。
殇灵见花梨也是没了主意,就假意将她请回了家中。为大师兄调养伤事,再和她说殇家有木元续命可疗伤的术法,但需要花梨也让出一部分灵元做引,花梨一听之下,也是信了,先是用了灵元治愈了扶桑子,再跟着殇灵去求助神木。
于是殇灵又特意引花梨到了神木旁,趁其虚弱只是,将将其灵元囚禁在了神木之中,听罢这些话,若儿也是明白了过来。只是为何扶桑子一点也记不得花梨,殇木只说是当时扶桑子伤了思之灵,对过往之事,都记不得了。
后来,殇灵照顾得也是殷勤,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他的妻室,扶桑子听罢,也是感激着她的恩情,入赘了殇府。
听了这话,若儿也是明白了过来,原来花梨不是天生的神木之灵,而是后天被人强自禁锢在了上头。
殇木叹道:“就算我说了又是如何,父亲大人贪图神木灵力,能推算天命,预知未来,才会对你我有些顾忌,到时候惹急了殇灵,只怕连神木都是要保不住了。”
她征求了殇木和翡衣的意思后,决定今晚先歇在国师府,父女两人聊得兴起,却没有发现矮墙上还站着一名男子。
他的发在了风中缠绵,眼直盯着若儿的背影,眼里泛着柔色,风一枭只看着若儿走进了屋子,却并没有离开,只是身子一闪,进了殇木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