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田正国按响了门铃, 深吸口气在门外紧张地等着。
对讲机里很快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请问找谁?”
“你好, 我叫田正国, 是凌星迟的同学。请问她在家吗?”
“不好意思, 小姐不在。”
“我能问一下她去哪儿了吗?”
“不好意思,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
“哦, 那能不能麻烦你,等她回来了帮我转告一下叫她联系我。”
“好的。”
“谢谢!”
“不客气。”
对讲机挂断,田正国却并没有马上离开。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精致的别墅, 在脑中幻想,凌星迟是不是曾站在他现在所站的位置, 默默看着这栋漂亮的房子?每次当她要回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里, 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田正国想起凌星迟向他解释自己名字的由来, 她说“因为妈妈三十多岁才生下我,所以在她看来, 我是上天给她的迟到的礼物,是她生命中迟来的那颗星星,所以给我起名叫星迟。”
他想起凌星迟送给自己的那瓶星星,上面写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可是她却说这是她的幸福。
想起凌星迟跟他摊牌的时候, 她说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真的, 包括性格都是假的。
想起凌星迟脸上被划伤的时候, 她说“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想起他说要保护她时, 凌星迟问他, 如果她不是他的粉丝,他还会保护她吗?
想起他请求凌星迟不要再跟着他时, 她说请你再稍微忍耐一下好吗?
田正国想起凌星迟向自己解释名字由来时的安然、想起她送星星给自己时的真挚、想起她跟他摊牌时的歇斯底里、想起她脸被划伤时的满不在乎、想起她问自己还会不会保护她时的小心翼翼、想起她请求他再忍耐一下时的过意不去,那些时候,凌星迟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是不是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却撕心裂肺的痛着?
想到她可能经历过的一切,他都痛得要命,她又怎么可能会不痛?
田正国回了学校,去戏剧电影系金宪钟老师的办公室向其他老师要了他的电话号码。要找凌星迟,看来还是得通过他。
金宪钟接到他的电话后有几分意外,听他说想见凌星迟,金宪钟犹豫了一下之后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他。对他说,“星迟现在在我这儿,你过来吧。”
田正国坐了二十多分钟的计程车到了金宪钟所说的地方,门铃按响后,金宪钟给他开了门。
“来啦?”
“凌星迟呢?”
“在屋里。”
两人来到客厅,田正国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毯上正一起玩拼图的凌星迟母女,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金宪钟在他身后轻声解释道,“星迟和她父亲闹翻了,带着母亲一起住到了我这里。详细点的情况你自己去问她吧,我一个外人不好说。”
田正国看了他几眼,没说什么,抬脚进了客厅。
凌星迟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当看到田正国挺拔的身影时她明显怔了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凌星迟急忙站起身。
“我来找你。”田正国直直地看着她。
“找......找我?”凌星迟听到这话有些不安,直觉告诉她应该没什么好事。
白秀熙懵懂地看了看两人,“星迟啊,这个帅小伙是谁啊?”
屋里人一怔,都把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
“他......”凌星迟刚想如何措辞,田正国就已经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的名字叫田正国,和星迟是同一届的,很高兴见到您。”
“啊啊,你好你好!”白秀熙笑了笑,“哎呀~这么俊俏的小伙子也不知道是谁家里的,你父母可真有福气!”
“阿姨您过奖了。”田正国微笑道。
白秀熙越看田正国越喜欢,“眼睛也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要是能给我们星迟当男朋友就好了。”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妈妈,田正国一时傻在了原地......
“不、不好意思,我妈妈有的时候说话有点奇怪。”凌星迟臊得不行,把田正国往外推搡,生怕他再待下去白秀熙又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有事我们去外面说吧,妈妈我先出去一下,师傅你帮我看好她。”
“好去好回~”白秀熙笑意盈盈地朝两人挥挥手。
客厅里一时就只剩下白秀熙和金宪钟两个人,白秀熙微微一笑,“师傅,要一起来玩拼图吗?”
金宪钟额头滴下一滴冷汗,“秀熙姐,你还是叫我宪钟吧。”
“哦,宪钟师傅啊,要一起来玩拼图吗?”
“......”
凌星迟把田正国带到了小区旁边的草坪上,这里只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耍。凌星迟喘了口气,又向田正国道了一次歉,“对不起啊,我妈妈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有口无心的。”
田正国仔细看了看凌星迟的面色,脱口而出道,“你好像心情好了很多。”
“啊?”凌星迟一下没跟上他的思维,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有这么明显吗?”
田正国点点头,直直地看着她道,“眼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凌星迟心神一动,避开了田正国的视线。
“找我有事吗?”凌星迟低低的问。
“上次你在停车场晕倒,我把你送去医院后你就不见了,我很担心。”
凌星迟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田正国。为他那句“晕倒”,也为他那句“担心”。
“上次......是你送我去医院的?”
田正国一愣,“你不记得了么?”
凌星迟摇摇头。
田正国无语地叹了口气,“哈~你可真够忘恩负义的。我说呢,一句谢谢都没有就消失了。”
凌星迟窘迫地咬了咬唇,“对不起......”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田正国不打算计较这些,“你现在好些了吗?”
凌星迟点点头,“已经没事了。”
“那你......和你父亲怎么样了?”田正国有些吞吞吐吐的问。
“你怎么会知道......你听到了?”凌星迟睁大了眼睛。
田正国不自在地咳了咳,“莫......停车场又不是什么私人的地方,我也不想听见的啊,但是耳朵好使有什么办法?”
田正国一副自己也很无辜的样子,把凌星迟搞得有气也撒不出。
“你......你都听到什么了?”
田正国想了想,“也没听到什么,就只听到你骂你父亲出轨,他说你不是他亲生的。”
这还叫没听到什么......
凌星迟瘫软地坐在了草坪上,抱紧自己的膝盖表情一片空白。
“......”田正国一下子慌了,蹲在她身边期期艾艾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的。如果......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些事全都忘掉。真的!我真的会全部都忘掉的!”
凌星迟没有看他,语声喃喃地道,“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是他,怎么了?
“你怕我会报复你,把这些事都说出去吗?”田正国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凌星迟转过泪意盈盈的眼眸看着他,“我不怕别人知道我不是凌赋满的亲生女儿,我只是......只是......”只是不知道你会在心里怎么想我。
田正国一瞬间看懂了凌星迟眼里的害怕,他伸出手轻柔地拭去凌星迟眼角的泪水。“别去想太多,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始终是你。”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你是谁的女儿跟我、跟别人没有一点关系,所以你不用觉得害怕。”
听到这话,凌星迟垂下眼,心里总算安定了一点。
“你的本名叫什么?”田正国忽然问,“凌星迟不是你本来的名字吧?”
凌星迟的手渐渐收紧,她没有做声。她不说话,田正国也在一旁陪着她沉默,周围的光线由明转暗,不知过了多久,凌星迟低低的道,“江艺珍。”
“什么?”田正国没有听清。
“江艺珍,这是我本来的名字。”凌星迟抬起头,眼里有很多田正国看不懂的东西。“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提起这个名字。”
江艺珍......田正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是你的亲生父母给你起的名字吗?”
凌星迟垂下眼,“听说是,但我没有见过他们。”
田正国微微一愣,凌星迟继续说道,“我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他们就发生意外去世了,所以我没有跟他们有关的记忆。”
“那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凌星迟顿了顿,“本来还有一个哥哥,也死了。”
“......”田正国忽然有些后悔问了她这些问题。
“我是被凌赋满从福利院带回来的,那时候,他来福利院跟院长说想领养一个跟他死去的女儿一样大的女孩,院长就把我带到了他的面前。一开始,我没打算要跟他走,但是他跟我讲了他女儿的事。”凌星迟似乎放开了心防,主动对田正国说起往事。
“他说他太太多年求子无得,三十多岁才得一女,一直百般呵护,可是没想到十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急病去世了。他太太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精神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到最后连他都不认识了。”
“他说他不想送他太太去精神病院,他相信只要女儿回来,他太太的病就会慢慢痊愈。”凌星迟说到这里顿了顿,“说实话,我很感动。那个时候他在我眼里就只是一个痛失爱女、心疼妻子的可怜人,我也经历过这种失去至亲的痛,所以我同情他,也同情他的太太。”
“哥哥死的时候欠下了一大笔债,凌赋满跟我说,他可以帮我哥哥把债务都还清,这样......他就不用背负这些债到下辈子去偿还。”说到自己的哥哥,凌星迟的眼泪又掉了出来。“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去顶替一个素未谋生的人也没什么,所以我跟他走了。”
田正国一直静静听着,目光轻柔地落在凌星迟身上。凌星迟转过头来看着他,“他太太,你也见过了,就是刚刚在楼上的那位。”
“她真的把你当成了她女儿?”
凌星迟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意,“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虽然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但是她还有跟她女儿有关的记忆。她女儿非常喜欢Keroro,学着他自称‘本军曹’,要是有人惹她不高兴了,她就会使出Kero球来对付他。”
田正国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学校论坛上看过的那篇帖子,上面记录的凌星迟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你一直都在学她?”
“她记忆中的女儿就是那个模样,我既然已经决定要顶替,就要做好不是吗?”
“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啊?”田正国无法想象,凌星迟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学着掩藏自己,去模仿另一个人。
“十一岁,不过这也没什么,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演戏有着浓厚的兴趣,所以叫我去模仿一个人,我没有感觉到负担。虽然偶尔我会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模样......”凌星迟目光沉了沉,“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看到母亲因为我而露出笑容,即便我知道她真正爱的不是我,我也觉得可以忍受。至少她让我感觉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凌会长的出轨,让你感觉到自己被背弃了是吗?”田正国轻轻的问。
凌星迟深吸了一口气,“我的愿望很简单,有一日母亲可以清醒,那个时候她会发现自己虽然没了女儿,但还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丈夫一直在等她。现在,她的丈夫变心了,那我留下来帮助她稳定病情的意义又在哪里?即使有一天她清醒了,她又怎么接受这种打击?”
“凌赋满不但背叛了他的太太,他还毁了我唯一存在的意义。”
田正国忍不住握住了凌星迟放在膝盖上的手,“你怎么会是为了他们而存在的呢?”
“我就是为了这个活着的!”凌星迟激动地打断了他,“这是我活在这个世界唯一能给别人造福的事!但是因为凌赋满......一切都变了。”
她的存在对于白秀熙而言,不再是安慰,而是讽刺。
田正国听不下去她这么贬低自己,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那么,从现在开始为了新的理由而活着吧!星迟......我喜欢你!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