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流岚的脚步顿了一顿,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慕容瑾的眼眸顿时瞪了起来,紧紧的盯着薛流岚,脑子里已经瞬间回忆了整个府衙的地形以及此时最容易后退的道路。
“没事。”薛流岚用口型比了一比,然而已经透过手心用内力将慕容瑾的穴道解开。
缓缓转过身来,薛流岚淡笑着将目光落在站在对面的男子身上。他穿了一色青黑盔甲,垂在身侧的手中握着一把长剑。眉眼之间并无多少杀气,但却看得出隐隐的冷傲来。
他不语,薛流岚亦不语。
“大王子,这位是首领跟前的隐卫。”俨狁的守兵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寂静。“大侠,这位是大王子,您应该见过吧?”
原来是萨雅图的长子摩柯,听闻极是个工于心计的家伙。在薛流岚怀中的慕容瑾眯了眯眼,眼睛错也不错的盯着对面的大王子。
“当然。见过大王子。”薛流岚颔首,而后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他的太阳穴两边突起,看来练过内家功夫。
“你是我父汗身边的隐卫?”摩柯冷冷的问道。
“是。”
“我怎么没见过你?”摩柯向前走了一步,眼神落在慕容瑾的身上。入眼的女子黛眉皓齿,虽然是一身兵士衣衫,却掩不住明艳倾国之色。摩柯的眼神变了一变,移开眼,锐利的眼睛盯着薛流岚。
薛流岚闻言轻轻一笑:“既然是隐卫,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这话是再说本王子不得父汗新信任?”
“大王子误会了。”薛流岚隐约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并不好对付。“正所谓隔墙有耳,不管听者是否得了信任,总归有的事情还是不出口的好。”
摩柯打量了薛流岚一番,淡淡的道:“你们这些自诩清高的中原侠士也会穿俨狁下等兵士的衣服?”
“混迹于兵士之中才能无形,既然已经做了隐卫,自然隐字当头。”薛流岚面上笑意不减,从容的回答道。
“说的也是。”摩柯的声音依旧是冷的让人寒毛直竖,停顿了一下,他又问道:“你怀中的可是武川靖北将军慕容岩的女儿慕容瑾?”
“是。”薛流岚应声,心里很是纳闷。虽然武川与肃慎相隔不能算是远,但俨狁一向都是在王朝的西北方活动,如何会认识慕容瑾?
摩柯未拿剑的手负在身后冷笑道:“慕容家一向都是对抗突厥的,怎么,如今连肃慎都在慕容家手中了?”
“这似乎不劳大王子操心吧?”慕容瑾笑了一声。“怎么,莫非大王子是怕我慕容家的铁骑了?”
“已经是阶下之囚还如此嚣张?”
“哼,我慕容家从来只有战死的将士,没有俘虏的士兵。”慕容瑾微微扬起头看着摩柯,眼中的不可一世让摩柯愣了一愣。
薛流岚依旧打横抱着慕容瑾,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不由得一紧。即便是知道慕容瑾此话狂傲是想要将摩柯的气势打压下去,也还是担心摩柯会骤然拔剑。
不能刺杀萨雅图还可以找到其他的机会,可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又不清楚摩柯的底细,薛流岚实在没有把握带着慕容瑾避开他的攻击。
摩柯看了看旁边中院的俨狁守兵,挥了挥手道:“你们各自回去吧,小心提防。”
“是。”所有的士兵都拱手退开。门口只剩下了薛流岚,慕容瑾与摩柯三个人。
“企图刺杀我父汗,你们这伎俩未免小儿科了些吧?”摩柯从鼻子中冷冷的哼了一声,手却仍旧负在身后没有握住剑柄。
慕容瑾环着薛流岚腰身的手一紧,抓住薛流岚的衣衫,手心之中已经渗出了冷汗。
薛流岚也觉得胸口一滞,缓了缓情绪笑道:“大王子说笑了,既然自王朝来俨狁追随首领,哪里还敢有半分叛逆之心?方才是慕容瑾意欲闯进内院,在下在这里守株待兔而已。”
话音渐渐的落下,三个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在门口,谁都没有先动,彼此也都在心中算计着对方的话语与动作。
高手对决,未必讲求先发制人,有时候倒是以不变应万变更好。
过了好一会儿,摩柯将手虚握成了拳放在嘴边,轻轻的咳了几声。薛流岚本来绷紧着的神经与肌肉也渐渐放松下来。
“你跟我来吧。”摩柯率先迈步进了内院的门。薛流岚与慕容瑾对视了一眼,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一路之上的守卫都认识摩柯,故而也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直接走到了萨雅图的书房之外。屋中灯火通明,萨雅图的影子映在窗棂之上,偶尔晃动一下,似乎是在研究着什么。
“这就是我父汗的书房。”摩柯站住脚步道。“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此话何意?慕容瑾诧异的挑了一下眉头,目光下意识看向薛流岚,而后又看向摩柯。
“多谢大王子。”薛流岚颔首低头见礼,抬起头来却看见摩柯的目光落在慕容瑾的身上。“那么在下就带这刺客去见首领了。”
“嗯。”摩柯应了一声,仍旧看着慕容瑾。
“大王子请便吧。”薛流岚放下慕容瑾,双手抱拳恭送。
摩柯略微弯了一下嘴角,似乎无意的道:“后会有期。”言毕,就缓步离开了萨雅图的书房前,消失在转角的地方。
慕容瑾疑惑的看着薛流岚,越来越糊涂。而薛流岚只是拧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书房。
萨雅图在屋中细细的研究着从中原换回来的阵法。那可是号称有进无出的天陵阵啊,又加上了他几年的潜心研究,竟然被轻而易举的破除还损失了差不多整个右翼,使得他三个月拿下肃慎挥师中原的宏图霸业被阻断,他不甘心。
“无论如何研究,你终究参不透中原文化。”慕容瑾蓦然出现在萨雅图的桌子前。
“你……”萨雅图瞪大了眼睛才说了一个字,只觉得颈间一阵冰冷,薛流岚的剑早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交给邓钦尧的兵马藏在了什么地方?如何联络?”薛流岚低声问道。
“哼,蠹虫往往是从里面开始长的。”萨雅图冷笑了一声,瞥了薛流岚一眼。“你能破了阴阳双和术,想必是王朝的四皇子薛卓然?”
“若是不说,这把剑就会隔断你的喉咙。”薛流岚优哉游哉的坐在萨雅图的书桌上,剑却半点也不偏离开他的脖子。
“我如果说了,你们也一样会杀了我。”萨雅图缓缓的依在椅子背上,闭上眼睛。“我萨雅图征战沙场一生,想不到最后竟会死在两个无名小辈的手里。”
慕容瑾偏头看了薛流岚一眼,他只是盯着萨雅图,剑一寸一寸的用力,直到血从萨雅图的脖子上慢慢的蜿蜒下来,萨雅图圆睁着眼睛喘着粗气,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那就让你死个明白。”薛流岚从桌子上站起身,走到萨雅图的身边,附身在他耳边道。“我是王朝的五皇子薛流岚,也将会是王朝之主。”
说罢,直起身子猛然抽回宝剑,一道血光沿着剑尖的痕迹画出一道曲线,落在萨雅图的衣襟之上。
慕容瑾呆呆的看着薛流岚,那一刻的他仿佛她从来不曾认识。傲然苍穹的神色,天下主宰的气势,全然没有半分慵懒皇子的影子。
“我们走。”薛流岚将剑收回鞘中,卷了桌子上天陵阵的图,一把拉起慕容瑾的手往出走。
几个起落之后,薛流岚与慕容瑾落在奇石镇外的丛林之中。远远的只听见镇中乱哄哄的声音,隐约能够听见追捕的脚步之声。反应如此迅速,想必是大王子摩柯去而复返吧。
“不知道刘大哥怎么样了?”慕容瑾与薛流岚坐在一处树枝上,她偏过头来看着身侧这个懒懒的依靠在树干上的男人。
“我已经找到他了,现在他应该在回家的路上。”薛流岚半闭了眼睛,眉宇之间微露倦意。
“累了吗?”慕容瑾伸手覆在薛流岚的手上。
薛流岚反手握住她的手轻笑:“尚好,索性已经了结了。”
“嗯。对了,那个真的是俨狁的大王子摩柯?”
“怎么这样问?”薛流岚睁开眼睛,将慕容瑾向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拉。慕容瑾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屈起的腿上。
“他明知道我们是去刺杀萨雅图的,却还将我们放了过去,你不觉得奇怪吗?”
“当时觉得奇怪,过后一想也就觉得是情理之中了。”薛流岚噙着温和的笑意,低声道。
“哦?”慕容瑾疑惑的看着薛流岚。“你已经想到了原因?”
“摩柯是萨雅图正妻的儿子,按理说应该是俨狁的储君,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以摩柯的文治武功,这似乎并不合理。”
“的确。萨雅图宠幸自己的侧妃,想要立侧妃的儿子二王子为储君,只是碍着长老的反对所以迟迟没有选定储君的人选。”
如此一说,慕容瑾恍然明白过来:“所以一旦萨雅图死了,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俨狁的首领,而我们的出现正好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萨雅图死了,而他也不必背上弑父的罪名。”
薛流岚颔首微笑,表示慕容瑾所言是真。
失了一下神,慕容瑾忽然叹了口气:“权力竟能让亲情都不值什么了。”抬起头看着薛流岚,慕容瑾道:“那么你呢?薛流岚,会不会有一天你会成为第二个摩柯?”
“不会。”薛流岚摇头,抚了抚慕容瑾满是担忧的面庞。“只要你一直都在,我始终会记得,在这个世上我不可能太上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