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寻萧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从他派出慕容瑾在末路为前军到如今已经月余,萨雅图兵马溃散的同时左寻萧带军自悬崖之上翻过,从背后包抄了萨雅图的军队,将俨狁逼退到距离末路五十里之外的奇石镇。
可至今为止,慕容瑾仍没有半点消息。问遍了前军的将士,谁都不能明确的说出他们主帅到底去了哪里?莫非是与天陵阵玉石俱焚了吗?
“将军。”李参军从帐外进来,手中还拿着方才收到的前方斥候的军报。
“如何?可找到慕容将军的下落?”左寻萧忙迎上前问道。
“还没有。”李参军低下头道。
左寻萧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好一会儿才道:“前方何事?”
“哦。”李参军缓过神来,忙将军报呈给左寻萧。“这是斥候营飞马传回的奇石镇的情况。”
左寻萧接过战报展开,目光只是一扫,脸色骤然一变。
“怎么了将军?”李参军也跟着一怔。看左寻萧的神情,不难猜出奇石镇发生了极大的事情。
左寻萧将战报递给李参军,木然道:“萨雅图遇刺身亡。”
“遇刺?”李参军震惊的看着左寻萧。“俨狁虽然不善布阵但是防守一向严密,之前派出的刺客也都无果而终,这一次俨狁的首领竟让刺客得手了?”
“不仅如此,大王子摩柯率军扶灵回归西北,肃慎的危机可以解了。相信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左寻萧说着,脸上却丝毫没有高兴的神情,眉头越皱越深,脸上慢慢显出及其担忧的神色。
“报。”忽然,帐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
“讲。”左寻萧蓦然回身高声道。
“禀将军,慕容将军回来了。”传令兵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在哪儿?”左寻萧的脸上顿时显出笑意,初春江河开化也不过如此。
“就在帐外。”
不待传令兵的话音落定,左寻萧已经抬脚离开,一把掀开大帐帘子,入眼便是慕容瑾只身立在空地上。她穿着俨狁士兵的衣服,长发盘起在脑后,碎发拂在面上,风尘仆仆却不失了半分风采。
左寻萧只觉得喉咙有些紧,快步走到慕容瑾面前,半天才讷讷的道:“你回来了。”
“回禀将军,俨狁首领萨雅图已死,前军领将慕容瑾前来复命。”慕容瑾神采奕奕的抱拳拱手,朗声笑道。
“好。”左寻萧一把握住慕容瑾抱着拳的手,一时间竟不知还能说出什么。千言万语早已经被那一句“回禀将军”给卡在了胸腔中,他能说的只是这一个字,十二万分的嘉奖却没有半分私情。
月上柳梢之时,王朝军队的军营中大家都在忙碌着。因为慕容瑾成功刺杀了萨雅图,提前结束了这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所以左寻萧要为慕容瑾庆功。
换上自己的战袍铠甲,慕容瑾对着水盆中的影子理了理长发。忽然想起分别前的那个早上,薛流岚笑着将她长发挽起,低语道:“我在金都等你回来。”
“小瑾,我能进来吗?”左寻萧的声音在帐外响了起来。
慕容瑾回神,定了定神道:“进来吧。”
帐中寂静,慕容瑾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左寻萧,他也一如既往的回望着她。
“咳咳,那个,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们出去吧。”左寻萧不自然的别开头,转身就要走。
“你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慕容瑾站在原地,轻笑了一声。
左寻萧顿住脚步,犹豫了一下道:“罢了,你回来了便好。”
“还是问吧。按照武川的规矩,脱离了军中的将士总是要回来说明自身经历的。”慕容瑾走上前,绕过左寻萧站在他的面前。“相信这规矩你还记得吧?”
“若我问了,你会实言相告?”左寻萧抬起眼看着慕容瑾。
“会。”慕容瑾颔首轻笑。“但凡出口的,必是真的。”
“好。”左寻萧点头。“那个冒充李参军的人是谁?”
慕容瑾弯了弯嘴角,朱唇轻启:“一个可以对我性命相托的人。”
“他助你破了天陵阵,又助你刺杀了萨雅图,作为交换的是什么?”
“没有。”慕容瑾摇头。“他助我只是为了我而已。”
闻言,左寻萧叹了口气道:“想必我是问不出这人的来历了。”
“的确问不出。”慕容瑾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他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什么话?”
“多谢你的手下留情。”
左寻萧身子一颤,吃惊的看着慕容瑾:“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他只是为了我,那么,这谢意应亦是为了我。”慕容瑾带着浅笑看着左寻萧。“大家都还等着,若是你再不想问别的,我们就出去吧。”
左寻萧木然的看着慕容瑾,终于还是道:“好,我们出去吧。”说完,率先走出了帐篷。
慕容瑾看着左寻萧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左寻萧本是为了她才投入了薛斐言的麾下,如今却为了取得薛斐言的信任想要了她的性命。左寻萧,在你的心里,从前的生死相交便什么都不算了吗?
左寻萧与慕容瑾前方凯旋的事情传到薛斐言的耳中时,他正在研究命人从各地搜罗来的医书,凌燕拿着手上的奏报静候在一旁。
“没有了?”薛斐言也不抬头,扔自顾自的忙着手中的事情。
“约莫近一两个月,左寻萧与慕容瑾就会班师回朝。咳咳。”凌燕回禀道,一手捂住口鼻别开头咳嗽着。
“倒是快。”薛斐言随意的评论了一句,走到凌燕的身边,俯下头问:“服了药咳嗽可轻些吗?”
“嗯。”凌燕依旧捂着口鼻,向后一步,从薛斐言的气息中退了出来。“若是无事,凌燕告退。”
“谁说无事?”薛斐言直起身子负手而立,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不快。“又不会传染,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属下,属下没有。”凌燕死死的垂着头不去看薛斐言的眼睛。
薛斐言索性上前一步,用手拿开凌燕捂住口鼻的手,不满的道:“还说没有?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心里想什么难道我会不清楚?”
“属下……”凌燕诺诺的低语了一声,猛然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薛斐言打横抱了起来。“主子,你……”
“今天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这间屋子,听清楚了?”薛斐言将凌燕放在正对着书桌的小榻上,略带了几分威胁的道。
“属下,听清楚了。”
“这才对。”薛斐言很满意的站在榻前,欣赏着凌燕有些窘迫的样子,她的不知所措落在他的眼中,从来都是别样的风情。
可惜,还没有来得及细细的欣赏,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斐言哥哥,你在吗?”
“琴语?”薛斐言猛然转过身有些诧异的看着门口的佳人翩翩而来。“你怎么来了?”
“干吗,我就不能来啊?都快两个月没有看见斐言哥哥了呢。我不来找你,你也不知道去找人家。”邓琴语嘟着嘴走进来,不满意的白了薛斐言一眼。
薛斐言微微一笑,再转过身时,小榻之上早已经空空如也,悄无声息之间完全看不出这屋中还有别人。然而,薛斐言知道,凌燕还在屋子里,因为他说过,无他允许,不得离开。
“唔?斐言哥哥最近在研究医书吗?”邓琴语拿起书桌上的书看了看。“好深奥啊。这个是前朝传下来的孤本吧?”
“是啊,普天之下只此一本了。”薛斐言顺手取下邓琴语手上的书,回身小心的放在书架上,一面问道:“能劳烦咱们邓大小姐跑一趟,不是只为了来看看我在干什么吧?”
“哼,当然不是,谁关心你在干什么啊。”邓琴语别开头,手指绞着腰间垂下的丝绦。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大老远跑这一趟,瞧这额头上的细汗。”薛斐言说着,一面伸手取了邓琴语手上的丝帕在她头上轻轻的拭了拭。
邓琴语羞红了一张俏丽的脸,低声道:“是爷爷想见你,又怕人多眼杂,所以让我请你去郊外赏花。”
果然也是得到了消息,好快的速度。薛斐言心中暗笑一声,放下手道:“哦,原来是邓大人想要见我啊,那随便派个人来说一声不就好了?还劳动你这位大小姐跑一趟,倒显得我薛斐言不会怜香惜玉啊。”
“派个人怎么能和我亲自来一样。”邓琴语有些着急瞪着薛斐言。
“那么是你想见我?”薛斐言忍了笑意温和的笑道。
邓琴语这才发现上了当,绯红颜色再一次布上脸颊,一跺脚转过身去道:“不理你了。”
“当真不理了?”薛斐言悠然的站在邓琴语身后。“那我可就自己走了啊。”
说着,当真要动身离开。
“喂,你等等我。”邓琴语急忙回身攀住薛斐言的手臂,气鼓鼓的瞪着他。“你欺负人。”
“哪里啊?”薛斐言朗声笑道。
“就是有。”
两个人一面说着,一面走出书房消失在了转角的月门之后。
书房门口,凌燕手扶着的门框,痴痴的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猛地一阵咳嗽打断了凌燕的沉默,她忙关上门,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口鼻,尽可能让发出的声音变小。
终于咳嗽平息,凌燕沿着门缓缓坐在地面上。手垂在身侧,眼泪也狠狠的砸在衣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