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地阴损,不宜久留,咱们回去看昭儿吧。”
睿帝十分在意她挽着自己的那双柔软的手,多年来,她第一次对自己这般亲昵,他反倒像个青涩小子,不知此时是否该去触碰他日夜都想得到的人了。
走出女华宫,李衍方试探着伸出手去握云姜放在自己臂弯的手,降降握住的一瞬,纵然她的手指冰冷,李衍心内却暖意横流,说不出的满足之感。
但只是那一瞬,云姜便毫不留情地将手指从他的掌中抽离,仿佛方才的那一幕只是他自作多情的一场梦,此刻已了无痕迹,她依旧是那样冰冷。
宫室之间的甬道很长,两人分明并肩走着,可彼此的心,好像要比面前的这条甬道还要遥远。
帝妃回到女枢宫时,小皇子已经醒来,小公子由阿酒抱着,用药过后脸色好看不少,李进忠小声问道,“皇上,您宴请的宗室公卿已在御园中等候多时了,你看是否?”
小源昭一时不醒,他的云姜就一刻不会开怀,睿帝不耐烦一声斥责,“你这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朕的小王爷还未醒过来,封赐大典如何进行!”
“奴才该死,只是皇上,外头宗室从一早等到现在,现在已过午时,还粒米未进,奴才是担心此举引众位王亲胡乱猜疑,终是不宜。”
“那就让他们等着,一帮老家伙,能有什么要紧的事。”
在一旁为小昭儿擦脸退热的云姜闻言,手边一滞,“李大人,就让御园中的各位宗亲先开始用膳吧,本宫与皇上稍后就到。”
李进忠看向睿帝,李衍虽不知她想做什么,仍旧点了点头,“去吧。”
云姜又爱怜地抚了抚小昭儿的额头,才缓缓起身,轻移莲步到睿帝面前,“皇上请随臣妾至偏殿,臣妾有话要同皇上说。”
这些日子她显少有主动要同他说话的时候,此时一言,睿帝只觉受宠若惊,欣然随着她的步履而来。
偏殿近日多为几个孩子所居,殿内甜香盈室,霎时令睿帝想起那日窗外一窥之景,云姜前脚进殿,睿帝后脚就将殿门重重合上,从背后搂住她娇柔的身姿,双手紧拢着他的,将头埋在云姜发间,似瘾君子一般汲取他的解药。
而被强行抱住的人这一次面无表情,垂眸如人偶一般任由他抱着,没有拒绝,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推开他。
睿帝有几分难以掩饰的雀跃,“阿姜,方才你在女华宫中叫朕衍哥哥了,朕是否可以认为,你是愿意接受朕了?”
云姜并没有激烈地拒绝或是再出言羞辱他,反而压低了声线,呢喃般说着,“皇上若是肯依我一件事,或许臣妾可以说服自己试着接受做一个宠妃。” шшш☢ тTk Λn☢ ℃ O
“什么事?”
云姜缓缓转身,不着痕迹地从他怀中躲开,双手握着他的臂膀,凝视着他,一面说着,一面揣测他的眼神。
“可不可以,先不要封昭儿为王。”
睿帝面上一滞,笑容僵在脸上
,眼神隐露失望,“阿姜,弄了半天,你还是想劝朕放弃将六儿留在宫中,你还是怀疑朕?”
“不是的。”云姜又贴近他半步,强忍着自己心头的恶心,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你先别急,皇上细想想,您想将昭儿封王的心意才说出多久,昭儿与小皇子就都遭人毒害,若是当真下了旨,昭儿一时处于风口浪尖,又当有多危险,要承受多少明枪暗箭?
皇上若真想待臣妾与昭儿好,并不急在这一时,就如同臣妾曾为人妻,想要习惯自己如今的身份,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皇上若真爱重阿姜,就请给阿姜一些时间,让昭儿再长大些。往后日子还长着,又何必如此仓促,让我母子招揽骂名呢。”
她投怀送抱,呢喃软语,温柔婉顺,正是睿帝日夜期盼的模样,无一不叫他神思迷离,如身在蜜罐之中。
“朕答应你,阿姜,你若早能如此,你我之间,就不至于生出那样许多误会,你放心,朕会给你时间,朕必会保护你母子,倾尽朕之所有,立你为后,做个慈父,视六儿如己出,让六儿此生荣显,无人可及。”
“臣妾相信皇上。时候不早了,皇上该去安抚安抚那些等了许久的公卿了。”
睿帝不肯撒手,“你不与朕同去?”
云姜状似羞怯地轻抚鬓角,“臣妾这副钗环凌乱,鬓发蓬松的邋遢模样,若不去妆点更衣,恐怕要叫皇上丢脸了。”
睿帝动情地伸手抚向她的脸颊,“朕的贵妃,举世无双,谁敢笑话,你是这大赢宫的女主人,无需顾忌任何人。”
云姜心中一阵恶寒,“皇上的意思是,不论我做任何事,皇上都不会反对了?”
“只要是后宫之事,你吩咐李进忠去办就是,朕绝不反对。”
“既然如此,那臣妾现在想回殿中更衣,请皇上先行移驾御园。”
睿帝宠溺地笑了笑,“谨遵贵妃娘娘懿旨。”
李衍刚刚走出偏殿,她就扶着殿内的雕金器兽俯身干呕起来,手握着衣袖在睿帝所抚摸过的脸颊处重重摩擦,直想磨下一块皮肉来。
她扶着金兽跌坐在地上,锋利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臂身上的皮肉,恨不得剜下来扔的远远的。李衍所碰过的,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寒,还有她方才所说的违心之言,软糯娇音,每一句都叫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少商,可耻极了。
可云姜同样知道,如今想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孩子,只能暂时这样对那个魔鬼虚与委蛇,软语哄着,等到她筹谋好一切的那一天,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可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若是让她更进一步,侍奉睿帝于龙床之上,那是万万不能的,不如叫她死去。
只望这一招婉转之术能多周旋睿帝一些时日,为源氏争取更多的退路。
“少商,对不起,对不起……为了昭儿,我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阴霾过后,再走出偏殿时,韩云姜擦去
眼泪,已是一副贵妃应有的倨傲之像,侍女芙儿上前扶住她。
“娘娘,可有何吩咐?”
“替本宫准备香汤皂角,本宫要沐浴更衣。”
她要洗尽这一身的污秽。
宫中大宴,源氏公子昭虽未被封为王,韩贵妃却风头无两,同日贵妃南氏被贬为二品妃,遭到软禁,南夫人于席间难免被同品级的诰命说上几句咸淡,心中甚为不快。
宴罢在宫门角处碰到巡防的南显扬,忍不住牢骚,“你那妹妹给你在宫中谋的这样差事没日没夜的,也不能常着家,依我看,还不如从前守城门呢。她得宠时尚不能为你安排个锦绣前程,如今眼看不得宠了,就更使不上力了,你父亲这回,是白做好事送她入宫了。”
南显扬倒不太在意眼前这些得失,揣着袖子安抚,“母亲不必动气,依妹妹的聪慧,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妹妹入宫后,仗着得宠,一直不太听得进我与父亲之言,如今摔了一跤,许是好事。至少她想再翻身角逐后位,就不得不仰仗我们南家了。”
自从上次得手南宫烟后,睡了皇帝的女人,南显扬心中就格外受用,此刻听母亲提起,又勾起了他心头痒痒,打算趁晚间再到女华宫中走一遭。
南宫烟为怀上皇子,原本打算避韩云姜之锋芒,休养生息一阵,皇子中毒之事原非她指使,她却因此事而被韩云姜羞辱构陷,摔了个大跟头,过了半日,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用顺手的采芹也被拿往暴室。
她接过侍女递上敷脸的毛巾,气不打一处来,“韩云姜,你简直欺人太甚!”
如今女华宫中的侍女虽个个怕她,却都比不上采芹的机灵,见她发起脾气,个个只会俯首帖耳,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南宫烟瞧见侍女耳垂上缀的红珠,忽然想起冯太后曾吩咐她做的事,当时她因对睿帝动了情,担心伤到龙体没有答允,如今睿帝将她禁足,又独宠韩云姜,她不禁觉得自己当日实在痴傻。
她如今在宫中孤立无援,若是不依附于冯太后,恐怕难有翻身之时,想到此,她即刻抓过身旁侍奉的一名侍女。
“你!跟本宫换身衣裳,本宫想出去走走!”
“娘娘,陛下命您禁足宫中思过,出去……只怕不妥啊娘娘。”
“少废话,给本宫脱!”
傍晚时分,冯太后于宫中佛堂前焚化手抄经书,轻叹出声,“哀家又少了一个忠心的孩子。”
采桑也面带哀色,“太后命奴婢暗中教养采芹日久,又将她安插在南妃身边,而今采芹幸不辱命,也算去的值了。”
“若论起贴心得力来,南烟那多心眼的丫头远比不上采芹,若非她占了容貌上的便宜,又不太听话,哀家也不必牺牲采芹下这一步棋了。”
刚刚说到此处,殿外便有侍女禀报,南烟来访。冯太后由采桑扶着,颤微微起身,“哀家知道她必会来,没想到竟来的这样快,走吧,咱们去见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