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光伴随着刺骨的疼痛,少商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小茅屋内,草堆旁有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猎户模样的人在煎药。稍一用力,便觉得右腿钻心地疼,怪人闻声,“别乱动,要是再动坏了筋骨,我可没把握能再帮你接回来。”
“是先生救了我?”
那怪人随手抽出一根草芥剔牙挖耳,待收拾完自己的七孔后,方用自己发黑的手将药顺着自己的拇指倒出,把碗递向他,“你这话问的真奇怪,这里还有别人吗?”
少商稍有犹豫,那怪人十分不耐烦道:“怎么,嫌脏啊,诶,嫌脏我可就倒了啊!”
为了自己的腿,少商忙伸手接过陶碗,一饮而尽。想起事发那日,槛外庵骤起大火,他被掉下的梁柱砸到胳膊伤处,仍拼了命引开那队黑衣人。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被逼入绝境,他不想被俘,纵身一跃,便失去了知觉,多得福大命大,遇到这位怪人相救。
“不知先生高姓大名,来日也好相报。”
“我不过一介山野粗人,哪来什么名姓,看你衣着不凡,也是个世家公子,报上名来,他日有事我自然会登门。”
源少商双手抱拳,“小弟京都人士,先生若要找我,只管命人执此玉佩到源氏门阀府邸,吩咐一声即可!”
怪人掂了掂玉佩,没有推诿,随手塞进怀中。
“救你我可花了大心思,这就当报酬了,我看你小子也像个侠义之辈,你腿上的伤最多三日便会痊愈,我看这几天附近常有官兵搜山,不知于你是凶是吉,你自己小心点,后会有期!”
言罢不等他应答,背起一个破包袱和一坛子酒潇洒离去。
不出他所料,源少商是武将出身的急性子,伤势未愈便依仗随身缨枪强行摸索下山,已换回一身白衣的怪公子一路跟着他到泰山脚下,确认他安全后,才放下心。轻缕着鬓边发丝唏嘘,“也得亏是我燕浔,换了别人,谁会这样宅心仁厚,多管闲事,也总算对得起这块
价值连城的玉佩了。”
元朔十三年七月,九王李衍于宫外兴建的府邸已初步完工,赢帝亲自下旨,将湘子大姬指与九王李衍为嫡妃,圣旨随送湘子大姬回府的车驾一同抵达源氏门阀,门阀中人列队相迎,场面之壮观传遍京都。
至源氏门庭恭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各中不乏朝中重臣,元老王公,一身褴褛衣衫狼狈归来的公子少商见此盛景,生怕被京都名门闺秀认出,毁了他京都四公子之首的美誉。悄悄遮着脸,寻了一处偏僻墙角栖身。
翻墙而入的公子少商默默回到自己房中梳洗更衣,扫去一身污垢,今日府中纷繁杂乱,父母不在,姐姐源氏湘忙于应酬宾客,他这个离奇失踪之人也不便贸贸然出现。
收拾满意后,他沿着东直门一路晃荡到了九王新修的睿亲王府,想着看看姐姐湘子未来的新居,杵着拐棍一跃而入,再次翻墙。
九王李衍此刻正在院中练剑,听到动静,横眉一剑刺过去,险些挑中他的心窝。
“你这可不地道,我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回来,差点被你要了小命。”
李衍又惊又喜,连忙收势,“你小子,总算回来了!”拳头抵了抵他的左肩,“好兄弟!怎么还杵上拐了,伤势如何?”
“小伤而已,不妨碍本公子春闺梦里人的美名。”
“赐婚的事你都知道了?”
源少商拎起石桌上的一壶酒,“我刚从府里出来,李衍,我姐虽然平时啰嗦了些,但对你,那是真没话说,这回半条命都豁出去了,好好对她!”
李衍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腔愁绪只能往肚里咽,“干!今日不谈女人,只论兄弟情分!”
“对了,泰山行刺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不能让我平白遭这回罪。”
李衍冷笑,“围攻槛外庵的黑衣人很明显是齐贤妃指使的,那帮人很聪明,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不过本王与母妃已经用别的办法逼她们母子俩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刺伤你姐姐的那名村妇目前软禁
在别苑里,该吐的还没有吐干净。”
“干得漂亮!”
为着数月后的九王大婚,大赢宫众人日渐忙碌起来,东西两侧的宫室皆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女圣宫中原本参选康王妃的齐颜被请出宫,殿内殿外便没有从前热闹,轩窗廊上贴满了硕大的喜字,在安静的院中显得格外刺目。
几乎没有人记得,今日是韩美人过世第四十九日,俗称尾七。
溶月立在廊下,一身清雅素衣,挽起的发髻也无任何装饰,宫中除却国丧,是不许私穿孝衣的,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祭奠姐姐的丧期,今日已是韩美人过世的第四十九日了,除却她与薄樱,还有谁记得这是姐姐的尾七呢。
薄樱挽着竹篮进殿,“小姐,奴婢只弄到一些白色的宣纸和香烛,咱们只能自己折一折,去祭拜韩娘娘了。”
“无妨,他们不说咱们违反宫禁,还肯给这些,已经是好的了。看守北宫门的那些门甲兵都打点好了吗?过去这么些天,他们也该松一松了吧。”
“小姐放心,奴婢带去的那一大包银子,他们这回收了,说是给咱们一个时辰,过了时辰他们要换岗,就做不了主了。”
“嗯。”
北宫门外头,靠近御河下游处的一块荒地,除却不得已来此执行密令的内侍,长年无人敢去,只因那地方是专抛在宫中因犯错被处死后,无人认领之人的乱葬岗,宫中人人谈此色变,俗称奴冢。
薄樱于溶月换上内侍服饰,推车从打点好的北宫门出来,走了许久才找到地方。
乌压压的月色下,半人高的密林,不知是否因为某种特别的缘故才长的格外茂盛,两人只好将推车停在边上,抱着包裹走进去。
溶月忽然踩到一脚湿滑,薄樱燃起火折子,发现竟是名宫女的胳膊,眼见之处,堆放着好几具已认不出面孔的尸体,吓得溶月差点叫出声。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一时也难以适应,薄樱牢牢握住她的手,两人靠在一处,才撑起了几分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