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颔首,若真是少商所为,自然没什么不可让她们知道的,只是……这淤痕是睿帝的杰作,恐怕是连少商都是不能看见的,在淤痕散去前,得想个办法遮掩过去才好。
“阿酒,替我拿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吧,见效越快的越好。”
阿酒只以为是她害羞,忙答应着去了。
源阀军近郊军营,源少商每每有了郁结难解之事,就会到重武场练枪,他每来一次,武场所有的标靶木人都会换上好几批。没有替换的标靶了,卫风就会上场陪他练枪。
素缨长枪凌空挥下,卫风提枪接招,两柄银枪相触一振,发出嗡嗡之声。源少商倒提银枪使出一招回马枪,卫风如法炮制,也学了一招回马枪,全力击出,挟制之下,仍被大汗淋漓的源少商长枪挑向壁垒石块之上。
“好小子,学的倒挺快,跟你打就是比那些木人痛快!”
卫风知他心中有事,也不便相问,只能全力以赴,助他发泄情绪,滑头道,“少主,你可知道,你每次一来练武场,属下就格外兴奋,因为每次都能学到新招,提升武艺。”
源少商将长枪掷向石壁,枪头整个没入,想是废了,一件称手的兵器是武将的生命,卫风自跟随少商以来,少商一直对这柄跟随他多年的银枪爱护有加,从没像今日这样毫无顾忌地将它损毁。
是以他也极识趣,以找工匠重铸银枪为由出了武场。
源少商精疲力尽地倒在练武场上,对着冬日灰蒙蒙的天,只觉过往的一切美好都悉数在眼前崩塌了。月儿,从今往后我该如何待你才好,是傻傻地当没有听见你晨间那句梦呓,还是成全你,把你拱手送入李衍的怀中?
大年初一的萧瑟早晨,分明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了,他却感到无比的绝望。
此时的源阀府中,却是张灯结彩,对联年画,连府兵们也为布置府邸,忙的不开交。难得的家宴,慕夫人亲自下厨做了好些精致的菜色慰劳儿子儿媳。一见溶月自回廊款款而来的身影,便喜笑颜开地上前迎接媳妇,“来来,月儿快坐下,这天寒地冻的,快喝口热汤暖暖身子,我特地让人预备的暖锅,保管让你们吃的热热乎乎的。”
“母亲,父亲和少商还没回来呢,今日大年初一,还是等等他们。”
慕夫人握着自己儿媳妇的手,越瞧越喜欢,“你一向最懂事了,对了,母亲亲自为你与少商画了一幅年画,画工不好,却也是母亲用了心的,我先拿给你瞧瞧,你一会拿回房去挂着。”
溶月接过慕夫人手中的卷轴打开,是幅百子图,一个个福气满满的稚童在纸上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这样长的一张画卷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完不成的,一看就知道慕夫人求孙心切,费了不少功夫。
“母亲亲手画的,儿媳一定挂在床头,以求沾染福气,早日为源阀开枝散叶。”
慕夫人点头称是,叹了声气,“哎,老头子又要去南姜了,别看他是个大将军,封侯拜相的,这些年驻守边疆,都是我陪着在。这一次他特意交待让我留下来,就是担心你有了身孕家里那些小丫头忙不上手,别看你父亲平日不说,心里头也是着急得很。
母亲当然也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办好的事,只是月儿啊,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咱们做女人的,得稍稍再加把劲,主动些!你放心,母亲也已请了极好的大夫开了坐胎药,你每日记得喝,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溶月只能微微颔首,“让母亲操心了。”
晌午,源氏父子才回来,少商脚步踉跄,慕夫人起身闻到一阵酒气,饶是平时娇惯少商,此时也变了脸色,“你这小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你就喝成这样,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源少商看了眼溶月手中的百字图,笑了笑,随手就拿过来揉作一团,“母亲,您别瞎操心弄这些东西了,没用!我们还不想要孩子!”
“你……你这不肖子,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慕夫人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溶月忙上前安抚,“母亲,他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他这是喝糊涂了说醉话呢,您别往心里去。”
其实溶月心里也对他的话诧异不已,原来他不想要孩子,不想要两人之间有孩子,还是……在气她,这么久了肚子里还一点动静没有?
源少商将卷轴扔在地上,“我没喝醉,我就是不想要孩子,现在这样多好,平白多个小娃娃出来麻烦聒噪得很。”
源将军在一旁终于隐忍不住,揪起他的衣领,“臭小子,灌了两口黄汤就一个劲说胡话!来人,把少爷带下去!”
溶月忙应声上前扶住少商,“父亲,你们先吃着,我送少商回去就好了。”
刚出花厅,少商就冷不丁推开溶月的手,“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不高兴就说出来,不要什么事都憋着,你憋着就不累吗?”
“少商,你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喝这么多久,父亲就要去边疆了,何苦要惹他老人家生气呢。”
他转头捧起溶月的脸,“好美的一张脸,我的夫人这么美,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月儿,那么多人喜欢你,皇上,朔方王子,还有我,你到底最喜欢哪一个?嗯?”
溶月虽知他这是酒后醉话,但听闻他这样质疑自己的心意,还是很难过,“少商,你我成亲这么久了,我心里只有谁你还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昨天……”
她背过身说着,阿酒忽然在不远处迎过来,“少夫人,少爷怎么在这里就睡下了,咱们把他送回房吧,天寒露重,眼看晚上又要下雪,别一会儿着了风寒。”
少商一身铠甲未褪,扶起来十分吃力,两人好不容易才将他扶到床上。
“阿酒,少
商从前这个日子有喝的这么醉过吗?”
阿酒想了想,“少爷从前人缘极好,初一日总会出门拜访挚友,或是去军中与自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喝酒,或是去夜……但是每每回来只是身上有些酒意,从未像今日一样喝的这样醉过。”
溶月为他盖上被子,“好,我知道了,先让他好好歇歇,都不要进来打扰他,父亲母亲还等着我用饭,我先去了。”
独自走出几步,因是一个人,溶月便打算从园中廊桥上直接过去,不走绕路的回廊了。桥下寒鸦戏水,虽是冬日,景色却是极美,于是慢下了脚步,渐渐方才心中的一丝不快也几乎消失殆尽。
恰恰与此,廊桥下传来浆洗之声及一名老妇的几句闲话。
“你说说这大年下的,奇不奇了!今儿我一早就在这洗衣裳,天还没亮全呢,我就瞧见咱们少爷急急地出门去了,按理说,今儿皇上没叫早朝啊。”
与她一同洗着衣服的,像是老妇的闺女,源府的家生丫头,从前因挑拨主子是非,被慕夫人发落到园中做粗活的侍香,“这有什么奇怪的,少夫人回来这都多少日子了,日日与少爷宿在一处,肚子里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估计少爷早就腻味了,哪个男人愿意长久地在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身上下工夫,源阀家大业大,自然是要想别的办法生个继承人出来了。
我还听说啊,少夫人嫁进门前就与人不清不楚的,当年逃婚就是为跟人私奔,在外边浪了这三年,指不定是因为什么缘故才生不出孩子呢。”
那老妇也笑了笑,“瞧她那副孟浪样子,哪有我香儿看着有福气。说实在的,要不是那少夫人手下不容人,不然以我家香儿的容貌,最不济也是个同房丫头了,瞧瞧这身子健壮的,一看就好生养,哪还用到外边找那些。
要你娘我说啊,这少夫人标志是标志,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男人对女人身子惯是喜新厌旧的,哪个猫儿不偷腥呢,甭管多风流标志,房中有多销魂的人了,一旦被得手了也终归会有厌弃的那一日。”
这一番话听下来,溶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想起少商醉后的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起来。阿酒见溶月走时穿的单薄,赶着给她送了皮毛袍子来,正听见侍香母子的话,撩起袖子双手往腰间一插,就对着桥底下一通臭骂,“你们这些闲出鸟味来的东西,成天在桥墩子底下嚼主子夫人的舌根!满嘴里胡诌些什么,是嫌园里这活计太轻松了是不是,明日把你们都调到伙房劈柴去,成天男人男人的挂嘴边,你们母子两个,也不嫌臊的慌,等回了夫人,把你们便宜配出去给花子了大家清净!”
侍香母女惯是爱嚼舌根的料,真叫人抓着正形,立时怂了,连声向阿酒讨饶。
“阿酒姐姐,我们从前好歹是在一房伺候过夫人的,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和我娘这回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