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土族王城也不算小,这还能撞见?她却不知,她遣回去的马车早已抵达金族行馆,煦之见苓岚仍自未归,已有薄怒,他本欲出门小逛,便干脆往东而行。
既然在路上遇见了,槿年与柏年不再相送,两方下了马,互相致意。
苓岚对煦之一笑:“王,好巧。”
煦之白了她一眼,并不搭话。
苓岚自讨没趣,转身向槿年柏年告别。
正要告辞,柏年忽然喊住了她,温言道:“苓岚,我在木族王府等你回来,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此际人来人往,苓岚心有怒气:柏年肯定是存心的,他今日并未与我多言,却在王面前演这么一出……王肯定要误会我与他有了什么牵扯。
她吸了一口气,屈膝行礼,垂目道:“苓岚遵命。”
随着槿年和柏年回马走远,煦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已无心闲逛,拉着缰绳正要上马,苓岚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王,您别生气。”
苓岚从来不会主动在外人前与他这般接触,他惊讶地看着她。
她自觉不好意思,放脱了手,小声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煦之正视着她,见她一脸无辜,心里好笑:本王还没说什么呢,你便急于撇清,这是怕本王多想吗?
“回去再说。”
煦之说罢翻身上马,一路在思索着:木君年少气盛,总是毫不相让,这话大概是故意说给本王听的。接下来还有婚宴,他跟咱们一样要在这土族王城呆上个五六天的,自是有机会再与苓岚话别,可他今日当着本王这么说,自是想让本王吃醋了。他故意让本王吃醋,意味着他心中不安,患得患失,才会有此离间之举,本王可不上当。
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回到金族行馆,煦然见煦之刚出去没多久又领着苓岚回来,心道:难不成你是特地去接人的吗?
苓岚见煦之一言不发,只道他仍存有误会,想解释又碍于人员众多。进了内堂,苓岚去催茶,回来只剩煦之和承列,苓岚小步走到他身边。
煦之见她一副谨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她的额上敲了一计:“下回早点回来。”
就这样?她好像什么都没解释呢。苓岚糅了揉自己的额头,不解地抬眸。
煦之舒眉展眼,笑道:“你以为本王有你那么迟钝吗?”
什么嘛……王其实也很迟钝好不好?苓岚委屈地瞥了瞥他,随即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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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均大婚之日,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午后筵席未散,一蓝衣内侍向承列递了一封信,信封上书:金君亲启。承列只道是水族王派人送信,转而交给了煦之,煦之展信,是婧歌公主有事相求,请他宴后到殿外的园中相见。
婧歌公主?煦之放眼望去,之见她和一众女眷端坐在数丈以外的席间,视线不经意地朝这边看,他感觉有些头大……可是他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
酒过三巡,婧歌起身退席。
煦之待她出了殿门,仍自犹豫,望了望身边的苓岚,他无法预测婧歌要对自己说什么,若带苓岚随身,怕她多想,沉吟道:“本王待会出去一下,你陪着煦然。”
他与身边的土族太上王闲聊了一阵,说了几句贺喜的话,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领着承列从偏殿走出,又带了一队侍卫随身。
怪石嶙峋的花园建于峭壁之下,光线昏暗,也没什么花草,四五个侍女守在一边,婧歌公主站在假山前,向煦之行礼。
他朝她颔首致意,慢悠悠地沿着石径缓步而行。
“今日王这般好兴致,可惜土族的园子,远不及锐安殿的后花园。”婧歌一身盛装,假髻云鬓,她本就容貌极盛,此时巧笑嫣然,成为这暗淡的园子里的唯一亮彩。
煦之纳罕:不是你邀本王来的吗?
他和婧歌见过数次,但私下从未联系,他开门见山:“公主有何事?”
“婧歌邀王至此,是想和王说几句心里话,不知王可否猥身辱听?”
煦之淡淡的道:“公主言重了,有话直说便是。”
婧歌见侍卫虽站得远远的,但承列仍在他身边,迟疑半晌。煦之不愿让承列退下,婧歌也不好勉强,压低了声音:“去年好逑之会,只因王在会前与姐姐私聊,婧歌以为王想要娶的是姐姐……”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煦之眉头一扬,并不搭话。婧歌见他不语,又道:“婧歌提前离去,王是否介怀?”
承列听得清清楚楚,暗觉好笑,但他君前伺候数年,知道此时必须假装自己是聋子。
“公主多虑了。”煦之依旧不冷不热。
“婧歌从十岁时听父君说,日后是要嫁到金族的,不料这一等就是十年。”婧歌语带埋怨,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着煦之,“王难道不愿对婧歌说点什么吗?”
“公主,”煦之与她目光相对,神色坦然,“当年,令姐娴歌公主与先兄有婚约在先,遗憾先兄早逝,这一纸婚约一直模棱两可地悬在空中。至于您与本王之间,并无真正的约定,那不过是水君与先父酒后的玩笑而已,本王在即位后的确与水君谈过此事,难道公主竟然不知?”
“可是……”婧歌眼中竟有泪光,“是婧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自忖容貌娇媚,身份高贵,如果说此前还有个姐姐与她相争,那么此时,大概已无旁人比得过自己了,可为何煦之仍旧这般推托?
“本王与公主只有数面之缘,此话从何说起?”煦之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甚是不忍,可他不愿说软话,让她抱有更多期望。
婧歌咬着下唇,怔怔看着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王可知,自从七年前,您作为储君助水族击退蛮族后赴庆功宴,婧歌初次见您,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男子了……这些年来,我……我是在等着您……”
煦之愕然,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了当道出心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婧歌低下头,步摇上的一小串珍珠在她鬓前摇晃着,她满脸通红,悄声道:“不论您与婧歌是否有过真正的婚约,婧歌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您……您真的要让我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本王很抱歉。”煦之转目望向一侧。
“婧歌今年仍会去好逑之会。”婧歌抬起头,眼神坚定,“婧歌只想和您说这句。”说罢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带着宫人走出了园子。
煦之呆然而立,他虽知五族境内有不少女子倾慕自己,可如此直率的当面表白却是头一回,要说没有丝毫感动是不可能的。
假如两年前,他心无所属,婧歌要是这般对他坦白,没准二话不说他就激动地把她娶过门了,可如今,他的心里满满都是苓岚,哪怕婧歌再娇美再痴情,他只有震惊、内疚与歉然。
在遇见苓岚之前,他对于未来的妻子并无要求,他不愿步父王的后尘,对后宫的几个嫔妃雨露均沾又让她们时时刻刻伤心难过。那时候王祖母极力推崇的娴歌虽端庄大方,但在他心中一直顾念着去世的兄长,未有情谊;而王叔支持的婧歌的确艳丽无双,他总觉得她颐指气使、过于骄纵。
他对苓岚并非一见钟情,从祭阳日那天,因觉得她是故人留了心,到后来相处过程中的动心,再到后来情难自制的倾心。
苓岚的确不如婧歌倾城绝色,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如果说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七年前他们之间有着渊源,那也只是他注意到她的起因而已。
他有时也会想,苓岚除了擅长跌倒,跌得恰到好处以外,好像没太多过人之处。可一旦离了她的微笑,她的安抚,她的小害羞,他又无所适从。
他习惯了她煎的茶,他习惯了她带有木族特色的烹饪,他习惯了她的身影在花园里如同一幅画,习惯了她在他欲言又止时理解的眼神,他想起刚才婧歌所说的“自从七年前,她心里就容不下别的男子”,那么对于他而言,也是容不下苓岚以外的女子啊……
他回头看到承列神色古怪,皱眉道:“此事不可外传,谁都不许说。”
“是。”承列忍不住嘴角上扬。
“有何好笑?”煦之睥睨着他。
承列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其实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高兴的。”
“别瞎说。”他百爪挠心,不愿与他计较,当下领着侍卫向花园门口走去。
刚出了花园,却见数丈之外的长廊下,一男一女相视而立。
男的绛色长袍,头戴红玛瑙发冠,面如冠玉,俊雅风流,神色十分尴尬,正是晨弛。
女的……白衣如雪,飘着几丝芳草之色,一张素净的侧颜似带期盼之意,则是苓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