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轲满脸惊喜,道:“怎么会是你?”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反问道:“怎么就不会是我?”
于轲一怔,道:“某是说,这里是刺史府,娘子你却在此弹琴,莫非,你是这府里的伶人么?”
旁边丫环们掩面失笑,其中一灵巧的丫环指着他的鼻子嗔笑道:“好个不长眼的书生,某家小姐可是刺史千金,怎会是什么伶人。”
“刺史千金!”
于轲一声惊呼,霎时间,无数的念头与思绪冲入脑海,先前困扰着他的那些疑惑,此时便如拨云见日,恍然大悟了。
怪不得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竟能通过州试,而且还成为州试的第一名,想来必是这位刺史千金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同他爹爹赵刺史讲了好话,估计白启明那里也是如此吧。
想通了此节,于轲不觉感慨万分,所谓有因必有果,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善事,却不想在此时竟得到了回报,世事变换,实是难测呀,他便拱手又是一揖,道:“多谢娘子。”
那女子一怔,道:“于郎谢从何来?”
于轲坦然道:“自然是谢州试之事,娘子在刺史面前之美言。”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于郎果然是聪明人,那也无妨,只不过是奴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罢了,于郎莫要在外站着,里边请。”
于轲遂入坐榭中,攀谈几许,才知这白衣女子叫做赵瑜宁,乃是曹州刺史赵立言之女,这赵立言虽然妻妾成群,但却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故而对这赵瑜宁是倍加的宠爱。
这赵瑜宁最爱抚琴,前日听闻冤句县出了一位远近的闻名琴师,故而不辞路途劳顿,瞒着赵立言独自前往冤句想去见一见这位琴师,却不想半道上路过黑风林,被红叶寨给劫了回去。
练海棠本想用她来向刺史大大的勒索一笔,只因后来遇上了于轲,所以勒索信前脚进刺史府,这赵瑜宁后脚便后脚进了家门。
赵瑜宁一直记挂着于轲的救命之恩,屡番差人打听都不知他下落,直至后来于轲独闯刺史府,名动济阴之后,赵瑜宁才得知他的消息,知他是这次州试的考生。
再到后来,赵瑜宁偷偷的看了于轲和白启明的试卷,发现他二人文采不凡,又听说父亲向功曹下了命令,绝不可录取此二人,于是她为报于轲之恩,才执意的要求刺史无论如何也要公平对待他们,刺史宠爱女儿不过,最后便只好应允了她。
这一系列的机缘巧合,竟如事先安排好的一般,于轲不得不感叹造化之神奇,道:“如此说来,娘子你确是某之福星,若非是你,只怕某已名落孙山,对月空叹了。”
赵瑜宁一叹,道:“于郎地仁善,才华横溢,本就该榜上有名,阿爹他那样做原本就有些不妥,奴还当向你道歉才是。”
身为刺史千金,没有半点娇纵跋扈之性,却有一副宅心仁厚的心肠,,再加上有着娇好的容貌,实属难得,于轲自然而然的对她产生了几分好感。目光在她身上悄悄的扫过,最后定格在了那双轻搁在琴弦上的玉手,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赵娘子,某想请问,你是从何处学得这首《发如雪》的琴曲?”
赵瑜宁随意的拨弄着琴弱,道:“奴家是那日在牢中听你弹过,只记得一二,原来这首曲子叫做《发如雪》呀。”
于轲大吃一惊,却不料这赵瑜宁果真是弹琴的奇才,只凭着牢中那片刻的时间,竟是将他这首风格独特的琴曲记忆到**不离十的地步,不禁赞道:“某这曲子只弹了一遍,娘子便就记得这般清楚,娘子琴性之高真令人惊叹,只怕是普天之下无人能及呀。”
“于郎过奖了。”赵瑜宁对于他夸张的赞美显得不以为然,幽幽道:“天下之在,奇人异士数不胜说,奴怎么配得上‘无人能及’,就说这曹州吧,比如奴提到的那位冤句琴师,只他恐怕就比奴的琴艺好上十倍。”
赵瑜宁直到此时还不曾知晓,她所仰慕的那位技艺超群的琴师就在咫尺之前,于轲很有一番成就感,当下也不点明自己身份,却道:“娘子的琴可否借某之用,某献丑抚上一曲,还请娘子多多指教。”
赵瑜宁对于轲的琴艺也颇为欣赏,不然也不会刻意的将那首《发如雪》牢记心头,此时便饶有兴致的听他再抚琴弦。
这一次于轲所弹的曲子是他的成名曲《东风破》。
一盏离愁孤单 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后假装 你人还没走
旧地重游 月圆重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 不忍苛责我
一壶漂泊 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后 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 时间怎么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 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
夜风撩人,湖光鳞鳞,七弦一曲引得愁思淡若薄雾,不光是赵瑜宁听得神游外物,便是她身边服侍的丫环们也是如痴如迷。
曲终,阵阵感叹,赵瑜宁从神思中回来,恍惚间想明白了什么,惊讶道:“莫非于郎就是奴要去拜访的冤句琴师吗?”
于郎神色自然,衣袖微抚,笑道:“娘子所找的人,只怕正是不才。”
“果真如此,那也真是太巧了!”
赵瑜宁惊喜万分,女人家最迷信的就是所谓缘分天命,在某些时候,这种事可思议的巧合,足以令她们的感情为之纠葛,在这个时候,于轲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几许钦慕,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有命犯桃花的可能,但那女儿家崇拜的目光却又让他无法退缩,不知不觉中畅开心怀,任由她撞入其中。
“不知郎君方才所弹是何曲目?”
“此曲名为《东风破》,是某月夜泊舟于大江之上,灵思偶得之,娘子若不嫌不堪入耳,某可以教授给娘子。”于轲谎话编的煞有介事,面色坦荡,俨然自己就是原创作者。
“果能如此,奴真真谢过郎君了。”
古之伶人,若能创得一二名曲,必是十分珍惜看重,生怕被旁人学了去,夺了自家的风采,何曾有人似于轲这般,信手便欲将琴曲倾授,赵瑜宁自是喜出望外,而她却不知于轲心中有万千“名曲”,随便都可以信手拈来。
于是他二人便在这江边小榭之中,沐月华江风,抚清弦流转,或是心猿意马,或是沉心静气,沉浸在这天簇之音中,只待月过中天,酒宴散尽亦浑然不觉。
“你是何人!”
一个沉怒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雅兴,琴声嘎然而止,二人惊觉之下回头一看,不由脸色均是一变。
榭外铁青着脸站着的那人,正是赵瑜宁的父亲,曹州刺史赵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