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清风,你,随风而去吗?
于轲心细如斯,同昌公主这一句话中的含意,他焉能体察不到。她,真的是爱上自己了吧。
此心此意,其实他早有觉察,这样一个尊贵的女子,在对待他与别的臣子时,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态度,那些内心的压抑,那些厌恶的表白,为什么独与他道来,女人只有爱上一个男人时,才会让他了解心中的伤感。
只是,迟了一步吧,这段情感,他始终不敢揭晓,因为注定没有结果,她是堂堂大唐公主,已然被皇帝指婚,在这个时代,皇帝的旨意是无可违逆的,除非他是割据一方的节度使,抑或是揭竿而起的反贼,但可惜的是,现在的他,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徒惹烦恼而已,何况他对于这个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公主,除了好奇与怜悯之外,甚至连一点点好感也没有。
但此时,她忽然间说出这样的暗未,却叫他该如何回答。
于轲皱头暗皱,凝视着纱帐中的那样容颜,一时无言以应。
“你们都到山腰去等候,不得命谁都不许上来。”同昌公主衣袖一拂,喝退了左右的侍奴,诺大的苍山亭内外,只剩下他二人。天空之下,层翠之上,此时的气氛更为空寂,仿佛天地间只余下他二人一般。
“奴的问话,你为什么不回答?”同昌公主在催逼,语气显得有几分焦虑。
于轲前思后想,沉寂半晌才道:“不是臣不想回答,而是臣不敢回答。”
同昌公主一哼,道:“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就不敢回答了。”
于轲镇定心神,道:“殿下觉得简单,但对臣来说,却是重如泰山,无论臣怎么回答,不是有负陛下,就是有负殿下,所以臣真的不敢回答。”
“想不到,你也是个胆怯之人。”同昌公主显得十分的失望。
于轲无奈一笑,道:“殿下说得没错,皇威浩荡,臣怎能不敬畏,有些事情,连殿下都无法改变,又何况是臣呢。”
“改变,无法改变吗……”同昌公主似被他的语气感触,喃喃自念,黯然失神。
云峦渐聚,傍晚的天色更暗了,山风忽起,林叶婆娑,如浪头一般涌动起伏。
似乎将此棘手之事搪塞过去,似乎已无语可言,于轲便道:“山风起了,想必是要下雨了,殿下,不如下——”
一股逆风从身后扑过,无形的力掀起了垂下的纱帐,同昌公主的容颜第一次映入于轲的眼帘,当看清那样脸庞的刹那间,他的表情凝固,半张的嘴与瞪大的眼睛显露着无比的惊愕,仿佛是经历了这世上最戏剧性的一幕。
惊骇的心略有半定,喃喃的说道:“小……小灵,怎么会是你?”
是的,那张脸,何曾熟悉,就在不久之前,还曾与之在公主府中巫山云雨,共享男欢女爱之乐,那充满激情的一幕幕,瞬间如快进的画面从眼前掠过。
是那个古怪的奴婢小灵,还是尊贵的同昌公主李灵,谁是谁,这一刻,他真的糊涂了。但是很快,空白的脑子便理清了思路,他确信无疑,小灵就是同昌,同昌就是小灵,可是令他更为困惑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同昌公主从榻上站了起来,忧郁而冷淡的表情流露出几许深情,她伸出裸露的手臂,召唤他进来。
于轲不由自主的走入了亭中,他太想再一次看清她的容颜,好确定所发生的一切是真的那么离奇。
触到她手的那一刻,微微的有些颤抖,但随后,那熟悉的感觉便叫他沉静下来,是的,那双手,曾经牢牢的扣合在一起,那触摸的感觉,毕生也难以忘怀。
轻抚着她的发丝,指间游走过那微微泛红的脸庞,端起那尖尖的下巴,一次又一次的深深审视,直到在他的眼中,那两个身份不同的容颜重合在一起。
“小,不,殿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那么做?”波涛起伏的心终归平静,他不得不问个究竟。
同昌公主俯身靠入他的怀中,道:“不为什么,因为奴就想那么做。于郎,带奴走吧,我们逃离这个朽腐禁锢的牢笼,像风一样漂泊天涯。”
果然,只是一颗不安份的心在驱使。
漂泊天涯么?你以为会很浪漫,会很潇洒,那样的人生会很精彩,可是,你能吃得起沦落天涯的流民们所遭受的悲苦吗?你能忍受大大小小的官吏对你的压迫吗?你能躲过数不清的贼匪对你的袭击吗?
不,你不能,你只是笼中的金丝雀,自以为外面的海阔天空是自由的,充满激情的,却不知真正的天空并非只是蔚蓝,更是弱肉强食,危机四伏。除了呆在牢笼中享受主人的喂养之外,你别无生存之途。
“怎么,你还不愿吗?”同昌公主以为他知道了真相,会毫不犹豫,却不料看到的依然是为难的表情,神色再次失望起来。
她所谓的逃离,只是少女的幼稚而已,于轲又怎会去付诸实施呢,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还没出长安就被抓了回来,到时皇帝对同昌公主顶多是一顿训斥,外加些失望,对他可就是切齿之恨,只怕不把他凌迟处斩才怪。
如此愚蠢举动,他才不会去做,可是,又如何应对同昌公主的执着呢。人家可是要出嫁的公主,却被自己给破了处,若然传扬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在,只怕不等皇帝去找他麻烦,那戴绿帽子的韦保衡和他的姘头郭淑妃就已想尽一切办法致他于死地了。
于轲下意识的松开了她,转身指向山下,道:“殿下你看一看,我们踩的可是大唐的土地,只消陛下的一纸圣意,纵然我们逃到天涯海角,他统治下的官吏将士们都会将我们抓回,天大地大,其实,我们本就在一个大牢笼里而已,在哪里都是一样。”
同昌公主沉默不语,其实这些道理她又何尝不懂,只是,心底的压抑需要释放,明知不可为,却偏偏要去尝试。当于轲松开她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