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偏僻而美丽村子,名曰蟠桃村。其实彼处并没有什么蟠桃,只是那里的人对名字颇为随意而已。人名也好,地名也罢,都是那样大而化之!蟠桃村闭塞无比,正是传说中的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之地。
村中有一户糖姓人家,夫妻俩未曾读过书,甚至上两辈连祖宗传下的姓氏“盐”都没弄明白该如何书写。偏巧这一辈以卖糖人为生,早在学艺时,便对糖字十分熟悉,索性便由盐姓改成了糖性!
如此并不宽裕的人家,却不甚诞生了三个女儿,需要费劲费力地取名字。为了深表孩儿们的珍贵,他们颇为着紧地憋来憋去,终得一妙计,以家中最稀罕之物来命名。老大取名糯米,老二称为玉米,老三唤作虾米(因他们家再也没有其他米了),也就是转世后的阿梨。
村里人日复一日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糖家的糯米与玉米,一个处事精明,一个口蜜腹甜,一早平淡无奇地嫁了出去。而轮到虾米,二老却颇为犯愁?
起初,还不觉得,后来,伴着虾米的成长,糖父糖母发现她异常地天真,就仿佛五六岁的孩子,淘气妄为...
那样不成熟的孩子,如何做的了贤妻良母
又有哪一户人家愿意娶一个孩子般的妻室
若是让她做了人家的小妾,那更不行,自己的孩子血浓于水,无论如何,委屈不得…
不曾想,随着虾米年龄的增长,容貌惊人地一发不可收拾,待到她及笄以后,提亲的人数不但超出了糖父的想象,还渐渐另其眼花缭乱,原来以貌取人的凡夫俗子竟那么多他委实不知该如何取舍!
糖父乃是老实人,此生不爱钱财,不贪名利,只图平平安安,不受人欺负。
于是,他扬言,谁送的聘礼最能欺负人,就将虾米嫁给他。
即便他的要求颇为苛刻,形形色色提亲之人,依旧接踵而至。其中,最亮眼的当属镇上的王屠户,一把杀猪刀拍死了七只苍蝇,剁碎了八十斤猪排骨,正所谓欺人利器,唯快不破,刚柔并济,无所不能!
糖父收下厚重的杀猪刀与排骨,激动非常,“虾米就嫁你了!”王屠户正乐的合不拢嘴,还打算再送一百斤猪腰子作为额外聘礼。且承诺,若虾米欢喜,他们成亲后,会每日买虾米给她吃的。
蓦得,一白衣男子翩翩走入,天地间一切顿时黯然失色,世上已再无什么可以去比拟他的灼华风姿,来人就是司命星君。
他已寻了她好久,在此之前,没人能够想象他失去她,是怎样的痛心疾首
也无人知晓,在那样的疼痛中,如何度过了近百年!
他并没有什么看似厚重的聘礼,只交给糖父三个小瓶子,内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糖父见来人生得俊美逆天,再瞥一眼不大顺眼的王屠户,心登时向这方偏袒了几分,可他那兵器却并非那样令人如意。
一旁的王屠户亦是不屑一顾。冲上前来,在瓶旁只一闻,未待沾染,便已被酒气熏得晕了过去…
司医神君的昙花醉,是一种天界药酒,凡人只要闻上一闻,便是抵挡不住的…
他欠他的,他与他索要多少药酒都不为过...
而糖父见了这区区三个小瓶子,却惊得心服口服,世间有如此欺负人的兵器,又如此地不占地方,夫复何求?更何况,虾米的容貌与那人甚是登对!
他左挑右选,最后选了王屠户,可总有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如今,虾米若是嫁了他,他便可以瞑目了,虽然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他立刻改口将虾米许给面前那白衣男子,并将晕倒的王屠户敲醒,迫不及待地请了出去…
司命昏睡了半年,醒来后,情绪清明了少许,可还是有些情绪癫狂。他甚至不愿放过害死他徒儿的每一个人,下一瞬,便要去将他们挫骨扬灰。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司医神君正守在一旁,早知会有那一刻。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后来的状况如是说了一番,方才将他勉强安抚下来…
她体内的仙力与魔力排斥,可还是残余了一成。那一成虽无法度入司命体内,却在她险些魂飞魄散之际,与司医神君的最后一粒仙丹发生了作用,最终护住了她的几缕残魄…
如今算起来,阿梨或许快要投胎转世,因她的魔根被烧蚀殆尽,魂魄又残破不堪,转世后的她或许大不如前,而何时转世也是说不定的!她甚至很可能性情大变,想要寻到她的气息着实难上加难。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她要紧!耽搁久了,她若是再死去,就没什么魂魄可言,因那残魄不比常人的魂魄,勉强只能支撑一世,司命若是找不到她,她便当真魂飞魄散了。
他们努力思索阿梨该在何处
司医神君的头一个念头,就是该去极北冰川之地打听,魔死后难以忍受温热的环境,魂魄常会飘到那里。而司命却想着既然她的魔跟不复,就该如凡人那样该在地府。
因各持己见,他们亦各自去寻她的下落…
司命到了地府,他将鬼君几乎逼迫得大哭,也没有在那里寻到她。据鬼君所言,那些记忆破损的残魄是例外的,黑白无常寻不得她们的气息,也便无法勾到鬼界。她们更不需要孟婆汤来清洗凡尘浊气。是以,她们会以另外的方式转世,直接飘附在尚未投魂的胎儿身上。而她们不知要飘多少年,方能匹配到合适的胎儿肉身,直到再次成人…
这个过程也许是一年,也许是百年,也许永远寻不得匹配的肉身,就那样混沌地漂泊于阴阳之间,直到魄散...
司命在人间足足寻了百年,直到来到了蟠桃村…
糖父正要带他去内室见虾米,碰巧糖母闻情,也急着赶来见女婿…
她望到司命的第一眼,不及开口,面色先是痴得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随后红白交错。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到底来做什么的,“内个,虾米已出了门,去山中采摘野果去了,她尚未回来,呵呵…不若...公子在此等等,呵呵…我这就去寻她回来,然后…成亲,呵呵。”
成亲司命从未想过再次找到她时,就要娶她,忙不假思索地解释道,“多谢二老美意,不才在下通晓些仙法,我的来意是想收她为徒,让她随我一起去山中修炼,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
糖父见男子推脱,登时黑了脸色,他怎能容忍自己的爱女被人以徒儿的名义带走?更何况收徒的还是个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懂吗
他掩不住心中怒意,冷声道,“收徒?我们不稀罕!师父能陪徒儿一辈子吗?难道你要等她老了再送回来?那时候她该如何嫁出去
你现在若不愿娶我们家虾米,她自有人娶!”
言罢,虾米的爹爹抓起那几个瓶子,颇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很有骨气地递向他,“你的礼物我们也不要了,现在就走吧,莫要在此耽误我们家虾米的婚姻大事…”
司命并未伸手去接,而是默了片刻,然就在那片刻之间,心中百转千回,“他怎么就忘记了,自己的徒儿是个女孩。从前,他一心只想着要她修成仙身,一开始是为了六界隐患,后来更多的是为了护她周全。他从未想过她早晚是要嫁人的。即便他们师徒重逢,他再次收她为徒,而她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一念至此,撕心裂肺的疼痛惹得他不受控制地颤抖,原来,那样的事,他决不会允许,他要她永远地陪着自己,不要分开。如果娶她是留住她的唯一方式,那么,他愿意娶。违背伦常也好,天理难容也罢,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带走她,他勾了勾唇角,暗道,“梨儿,为师若娶你,你会愿意嫁给师父吗?”
他转向糖父,惭愧道,“大伯,您误会了,在下是并非不愿娶…,只是…不知她...如何想的...”
糖父见事有转机,忙收回手,见那男子如画的面庞上爬上两抹红润,漏齿大笑道,“我晓得了,公子这是难为情了吧?我家虾米的婚事自是由我说的算。我愿意就行了!至于你,不要不好意思,过了明日,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这...嗯...咳咳...!”就这样背着自己的徒儿说要娶她,那样的尴尬竟也超出了司命的想象。
“公子,你不要这啊那的,该改口叫爹啦!难不成你要反悔” 糖父见那男子并不干脆利落,此时颇有些浮躁,可见他的面色又红了几分,且楞了一瞬,忙心领神会道,“看的出公子是个腼腆本分之人,你既不好意思应下,我便替你应了吧!若你想反悔,那老夫便不送了,现在便离开,还有提亲的等在村外要我们招呼呢!你若留下,我们就当你默许了!”
事到如今,他还有的选吗
不知不觉间,也不知怎的,司命只觉得耳根都快烧着了,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未经过这样的事。在此之前,成亲是什么东西?在他眼里与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他是为他人写命簿的,而那一桩所谓的人间喜事就好似唱戏一般,他以为自己永远都只是个旁观者。
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便时常担心有那么一日,她再也不见了踪影。他想过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而当她真的消失的彻彻底底时,他才发觉,那种滋味已超出了从前每一次的心痛。
他不能没有她,因为那时寻不得她,所受的煎熬是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即便内心冷血如他者,也没有力气再次去承受...
如今,为了与她在一起,成亲便成亲吧。因为,除了他之外,他的徒儿谁也不可以带走!
二老见司命依旧站在那里,自当他已然应了,糖父的心颇有些得意,物色的女婿还真真是超乎想象的满意,不禁兴奋地道,“我这就去寻虾米回来与你相见,我们家虾米啊,漂亮着呢,一般人来提亲,我可是不会将她这么快就嫁出去的。公子,你啊,可要好好地珍惜啊!”糖父说着就往外走!
司命欲见徒儿心切,忙道,“大伯不必辛苦,我去寻她便是!”糖父糖母推辞不得,想着女婿提前见见她也好,便在家中等候!
此时,山中颇不平静。虾米采摘野果之后,偏巧碰到了一条清澈小溪,她正挽着裤管,在水中抓虾。边抓边欢快地哼着山歌。
正抓在兴头上,却见百步开外,一猛虎张着血盆大口,垂涎欲滴地望着她…
“不好,山中又有大虫!”,她急的面色顿变,拼命地想着对策,还能活命吗?
对了,身上好像有桃花糕呢。转念又一想,老虎会吃桃花糕吗
他不是吃虾的吗?可现在一条虾都没抓到…
万般无奈,她只好弃了野果,也不去管水中跳跃的大虾,撒腿就跑。心里总觉得,这一世,还有放不下的什么东西,虽不知那是什么?但一辈子就这样完了,真的无法瞑目!
她拼尽全力,向前奔跑,而她哪里跑得过猛虎。不肖片刻,猛虎以至背后。“啊,我命真的休矣了吗?不要啊!”不甘与惊吓夹杂在一起,她崩溃地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一芳华绝世的白衣男子正抱着她。与他目光相接,她又是一惊,方才的猛虎呢?明明除了猛虎没有旁人啊?他是谁?难道?他是虎精?
难怪说书的常道,妖精都生的极其别致,此虎果然名不虚传!可自己如何依然活着?他为何还不动口?对了,虎与猫生得相似,在食用猎物前,还要先把玩一阵子吧!想来想去,早晚免不了呜呼在他手中。一念至此,她不甘心地再次晕了过去…
虾米又一次睁开眼时,那白衣“虎精”不知去了何处,她摸了摸四肢,竟还俱全,正要起身向她打探,却见娘亲笑眯眯走了进来,“虾米,你要有大福气了,你爹爹已将你许配给了方才送你回来的白衣公子呢…”
虾米仔细体会了发生的一切,吓得忙摆手道…“许配给谁,你是说他吗?就是那个他吗?娘亲,不要…不行…真的不行…”
“虾米,这样俊美而又温文尔雅的男子,你竟不愿嫁,你傻了吗?听娘的话,非嫁不可!”糖母拼命咬牙劝说!
“娘有所不知,他是….那个,就是…那个…那什么,但虽然...还没有...可总有一天,他好可怕…,娘亲,不要啊…”
糖母面色一僵,茫然不已地叹道,“哎,虾米,你在支吾些什么!娘要是有机会,就替你了…”
“啊,娘,你也想要嫁他?难道一定要嫁吗?”
“我……是你……一定要嫁,你爹连聘礼都收了…”
虾米无奈,看来虎精逼得紧,非有一人送命,又怎能让娘亲去替自己?
于是,就那样,糖父糖母次日便火急火燎地为他们举行了成亲仪式...
被双亲押着拜过堂后,她瑟瑟发抖地随他去了…
路上,他给她取了个听起来比虾米更好吃更解渴的名字,叫梨儿!而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叫“师父”…
晨曦的树荫下,散发出昏黄的光,风吹着那男子的白衣,飒飒作响,宛如老虎的剔透皮毛。他手持一只可以弯曲的笔,好似虎尾微微翘起,偶尔勾勒着什么。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个惊魂未定的小丫头。
不肖多时,他寻了一方木桩牵她坐下,那个小丫头不敢过多言语,将将一坐便倚着他装睡。她感慨万千,活到地老天荒已然不可能,便盼着早死早托生…
片刻过后,她又迷迷糊糊从装睡中醒来,窃窃地问道,“师父,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你是为师的徒儿,我们要去一座风景秀丽的山上修行,那里会有好多梨儿喜欢吃的东西!”其实,她还是他的娘子,他们的将来还要过琴瑟和鸣的生活。想到此处,他的脸又红了!
“可是师父,你何时吃我呀?”
闻听此言,已然绯红的脸颊涨得连喉咙也收紧起来,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 “这...咳咳,嗯...以后再…慢慢…!”
他拉着一个惊魂未定的小丫头,踏着七色云彩飞向天际,她觉得好哀莫能助,“师父他会飞呢,脚下还有妖气,果然是只妖怪!”
她真的再也逃脱不了他的虎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