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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国民党军的宣传车徐徐驶来,宣传车上的高音喇叭广播:“全体沈阳市民请注意,全体沈阳市民请注意!东北剿匪总司令部重要通告:关内援军即将由飞机运到,沈阳防务固若金汤,务请全体市民保持镇定,万万不可听信共匪谣言……”
天月坐在餐桌边,吴妈往上端早饭,外面高音喇叭的声音令天月心烦。天月刚吃了几口饭,周和光醉醺醺进来,笑眯眯地说:“还没晚哪,赶上吃早饭了。”天月看看周和光问:“你这又上哪喝了?”周和光瞪着醉眼:“我正想问,你上哪了?”天月说:“我能上哪,哪也没去!”周和光嘿嘿笑了:“显然是撒谎,你去上海了!”天月愣了:“说啥?”周和光说:“你去上海救你的外甥女了!”
天月说:“你是不是疯了?俺只有道儿那么个外甥!”周和光一甩手:“承认了吧,全国的金元券贬值,就是你那个外甥女干的!国家就败在你手上,你就是全中国的裘春海!”“你说啥梦话?太阳大老高了!”周和光朝窗前晃荡着:“太阳真出来了!可是,我周和光却要死了。”说完,一头摔倒在窗边。天月着急地喊着:“和光,和光!你咋了?”吴妈说:“老爷醉了,扶他睡会儿去吧!”
王家大院里,秦先生家的窗开着。天好、王老先生还有众多房客聚在秦先生家窗外,屋里传出收音机的声音:“截至10月28日拂晓,辽西围歼战胜利结束,我东北人民解放军全歼廖耀湘兵团五个军十二个师共十万余人。国民党第六兵团司令官廖耀湘、新六军军长李涛、新一军副军长文小山等均被解放军俘获……”
收音机的声音:“东北新华广播电台现在播送最新消息:10月28日十六时,中共中央给东北人民解放军发来贺电:‘祝贺你们此次在辽西地区歼灭东北敌军主力五个军十二个师的伟大胜利。你们在两个星期内连获锦州、长春、辽西三次大捷,使敌人损失共约三十万人的兵力,对全国战局贡献极大,还望激励全军,再接再厉,为全歼东北敌军、解放沈阳而战斗。’”
福子问秦先生:“秦叔叔,啥叫解放啊?”秦先生说:“解放,就是每个人都可以大声地说话,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收音机刚才还说解放军已经抵达沈阳城外!解放的日子就要到了。”众人笑逐颜开,兴奋地议论着。王老先生说:“叫我说,首先得提防反动派的垂死挣扎,把自己的厂子,自己的店铺都看护好。”秦先生说:“这两天裘春海带了几个人总在兵工厂周围转悠。”王老先生说:“你们可得小心。”秦先生说:“我们的护厂队早盯上他了。”
裘春海推门进到林处长办公室内:“处座,傍天亮才从地沟进去把炸药装上,护厂队看的太紧。”林处长说:“我还以为你死在兵工厂了。”裘春海说:“哪能,我是谁?只等插头接上,一推电闸,保管兵工厂转眼上天!”林处长说:“好,这我就放心了,回去休息吧!”裘春海问:“处座,咱们是不是也该订飞机票了?”林处长说:“兵工厂还没炸呢,得等上面的命令。”裘春海说:“处座,订晚了就没咱的份啦!”林处长说:“放心,撇下谁也撇不下你!我不是你的那个小川科长,不能把你扔给共产党。放心,回去好好休息吧!”
裘春海走出办公室,在走廓上和一个国民党军官打招呼:“忙哪,赵副官?”赵副官庠:“处座在吗?”裘春海说:“在,我刚从他那出来。”赵副官说:“当官的就是聪明,后路都留好了。”他晃了晃手里的一个信封,“飞机票,去北平的飞机票。”裘春海问:“就他自己的?”赵副官说:“怎么,还能带着你?”裘春海低声骂道:“王八蛋,和小川一路货。”
客厅里,坐着几位国民党军官,还有几位身着长衫社会贤达模样的人。王老先生说:“今天,咱们‘沈阳和平解放委员会’就算正式成立了,具体的行动方案也都讨论过了。我这儿就算是临时指挥部,有什么事就往这儿来电话。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座的有沈阳守军的几位长官,有沈阳商会的会长、副会长,诸位都是在沈阳说的算的人物,我们生在沈阳,长在沈阳,此时此刻必须对得起沈阳这座城市,对得起沈阳二百多万父老乡亲。哪怕是掉脑袋,也要实现沈阳和平解放!下面,请共产党方面的魏德民先生讲话。”
魏德民说:“首先,对大家能放下武器,毅然起义,投向人民,我表示热烈的欢迎。和平解放沈阳,这将在历史上留下光荣的一页。这种光荣属于在座的各位,属于沈阳这座城市。咱们马上就要行动了,不知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万师长说:“我们五十三军的几个师都同意起义,只有军长周福成态度不明朗。”魏德民问:“他可能阻挠起义吗?”万师长说:“非常可能,这两天正忙着发号施令,布置防务呢!”魏德民说:“这是个危险人物,必须拿下!”王老先生说:“我去见他。不信他还能不认自己是沈阳人?”
一军官说:“魏先生,咱们能不能效仿西安事变,把东北剿总的卫立煌等人扣起来,一网打尽。”王老先生说:“我打听了,他身边有一个警卫团,不大好对付。”魏德民说:“即便抓他也要等解放军大部队进城。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天好说:“我找了几次周和光,他都不在家。”魏德民思考着说:“周和光的问题必须解决,他手下有几千条枪啊!”
王老先生和魏德民在万师长的引导下来到周福成的指挥部。王老先生劝他起义。周福成咆哮着:“王义亭,你这都是废话!我受蒋委员长嘱托与沈阳共存亡!我有两个月的粮食,有足够的弹药,一定要和共产党拼个你死我活!你就闭嘴吧!”
万师长说:“军座,事到如今,沈阳市的全体市民连同咱们五十三军的许多弟兄在内,都欢迎解放军进城,你自己能起多大作用?”周福成道:“万秉忠你敢!”“军座,大势已去,不能再打了。我万秉忠这个师已经决定放下武器。”周福成大叫:“来人哪,把万秉忠捆了!”
几个卫兵冲进来,万师长朝门外也喊了一声:“陈副官!”陈副官带着更多的士兵冲进来。周福成要拔出腰间的枪来,魏德民上前轻轻按住说:“周军长冷静一下。”周福成问:“你算干什么的?”魏德民说:“周军长,你只要不反抗到底,本人负责保全你的性命,连同你在沈阳和北平的一切财产。”周福成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口气不小啊!”王老先生说:“周老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解放军的代表,魏先生。”周福成愕然,呆呆地望着魏德民。
魏德民说:“周军长,请你下道命令,把五十三军的指挥权交给万师长。”周福成朝万师长吼:“万秉忠,你他妈对不起党国,对不起我周福成!”魏德民说:“周军长,还是下命令吧!”周福成嚎叫着:“给我拿笔来!”副官上前递给他纸和笔。周福成坐到椅子上望着眼前的纸和笔,伏到桌子上嚎啕大哭。
天星作为解放军的代表成员,到沈阳接收万师长起义,抽空看看大姐,陈副官开着吉普车把她送到到王家大院门口,天星着一身便装往大门里走,道儿站在门口问:“你找谁啊?”天星认出是道儿,高兴地笑道:“我就找你呀。”道儿也认出了天星,笑着说:“二姨,是你呀?”说着转身跑进大院,天星对陈副官说:“请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说完就去追道儿。
天好、天月、魏德民正在说话,道儿跑进来说:“娘,二姨来了。”天好说:“胡说,她能从天上掉下来?”天星进来:“真就从天上掉下来啦。”她看到魏德民和天月也在,笑道,“哟,都在呀!”天好问:“老二,你这是打哪儿来呀?”天星说:“接收万师长起义,插空回来看看。”又朝魏德民,“魏大哥,你们真行!五十三军没放一枪全部起义。”魏德民笑笑:“也有你大姐的功劳。”
天星问天月:“老三,周和光也起义了?”天月哭丧着脸:“刚才正说他呢。整天喝了醉,醉了喝,都不成人样了。大姐正要去劝他呢!”天好向魏德民说:“你还是留在这吧,守着电话。一旦有个事也好处理。”魏德民说:“城里这么乱,不安全,再说,跟和光我还有话说。还是一块去。”道儿拽着天星的手问:“二姨,你看见小舅了吗?”天星默默地点点头。天好问:“老二,你看见虎子了?”“看见了。”天星掏出那张全家福,“这是虎子给我的。”
天好问:“虎子他人在哪?”天星说:“虎子起义了……”天好长舒一口气:“妈妈呀,他总算醒过腔来了。好事
啊!”天月问:“也来沈阳了?”天星说,“没有,为了掩护起义的弟兄们,他牺牲了。”天好惊叫:“你说啥?可别吓唬我!”天星说:“真的,在一片苇塘边牺牲了……”天月哇地一声扑到天星身上哭了。天好如五雷轰顶,目光直了,身子一软差点倒下,魏德民一把扶住她。
道儿抓住天好的裤腿,使劲摇晃,哭着喊:“娘,娘!”好半天,天好终于哭出声:“虎子,姐姐没照看好你呀!”天好抱住天星和天月。天月捶打着天星,哭着:“你咋没救了他呀?”天星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天好瞅着天星的脸问:“老二,虎子走的时候你在他跟前?”天星说:“在,他就躺在我怀里,太阳升起来了,他像小时候那样笑着,笑着……”天星的泪水也下来了。
魏德民送天星出来。天星说:“魏大哥,谢谢你把我姐姐领上这条路。”“也是她自己一再要求的。”天星停下来,朝魏德民笑了笑:“年轻的时候,我做过一些可笑的事,你别介意。”魏德民说:“没啥,现在想想,挺美好的。”天星说:“那时候,还强扭着要和你成亲。”魏德民笑笑:“也是你大姐提的。”
“魏大哥,请你照顾好我姐姐……现在想想,当时真傻!那时候,你心里早就有一个人了。对不对?”魏德民说:“对,是你大姐。”天星说:“你和她说了吗?”“前两天才和她说,她说得想一想再回答。”“魏大哥,你放心,我大姐会答应的。我现在就祝福你们!”天星和魏德民紧紧握手。魏德民说:“谢谢,也祝你幸福!”天星跳上吉普车,挥手告别。魏德民望着远去的吉普车,良久才回身走进院子。
为了争取周和光,天好和魏德民一同到周家客厅。魏德民说:“和光,你只说对了一点,国民党在东北的失败不仅仅因为他们从上到下的腐败;还有一点,国民党没有解决中国的农民问题,而共产党做到了这一点,使农民有了土地,有了粮食,有了衣裳穿,他们必然要跟共产党走。”周和光说:“魏兄,你说的或许有道理,可是我不想辩论,我还是那句话,共产党胜利就胜利了,我有我自己的退路。”
魏德民说:“你是想跟着国民党从沈阳逃跑?”周和光轻蔑地一笑:“逃跑的都不是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天月说:“和光,你别固执了!多少国军,多少有头有脸的人都抢着找魏大哥他们要求起义,你也走这条道吧!”周和光说:“起义,我周和光更做不到,那是变节,是叛徒。”天好问:“和光,说了半天你到底想怎么做?”周和光抓起酒杯:“我现在就是想喝酒。”天月带着哭音说:“别喝了,这一整天你就没停下杯。”周和光推开天月:“这是最后一杯,喝了我就告诉你们我的退路。”周和光喝下一杯酒,放下杯子,“我的退路只有四个字:到天上去。”
天月问:“啥,到上天去?”周和光醉眼朦胧:“我想到天上去,去见中山先生,去见武昌起义、北伐战争、八年抗战的那些国民党中的仁人志士。”天月哭了:“可不能这样啊!你走了,我咋办?这个家咋办呢!”天好说:“和光,你无论如何不能走,咱们家已经走一个了。”周和光问:“谁走在我前头?”天好说:“虎子前两天不在了。”“在国军里阵亡了?”天月哭着说:“人家是起义,叫你们国军给打死了。”周和光沉默半天,轻叹一声:“挺好的孩子呀!”
魏德民说:“和光,你说你要追随国民党的那些仁人志士,共产党现在做的正是你说的那些仁人志士没有做到的事情:建设一个独立、自由、民主、富强的新中国。你为啥就不肯站过来呢?”天好说:“和光,其实你早就在帮着共产党了,那年不是你帮着我遮掩,魏大哥哪能从大牢里跑出来?”魏德民说:“是啊,没有你我早就死在裘春海手里。”
天月惊愕地问:“和光,真有他们说的这事?”周和光点点头。天月说:“大姐,魏大哥,共产党可不能忘了俺周和光呀!”周和光黯然地说:“说这些干什么。”魏德民问:“和光,当时你为啥要救我?”周和光说:“并不因为你是共产党,魏兄是个有才能的,是个好人,我不想看到一个好人死在裘春海那样的败类手中。”魏德民说:“我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一个好人为国民党反动派殉葬。那样我魏德民对不起朋友,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
有电话找魏德民,他接完电话说:“那面出了点情况,我必须过去。和光,这是最后的选择了,你千万不能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周和光说:“忙你的去吧!让我再想一想。”天好说:“魏大哥,你放心去吧!我和他再聊一会儿。”
周和光倚在沙发上睡了,另一张沙发上天月靠在天好的肩头也睡了。天好望着天花板,心事重重。墙上的挂钟响了,天月醒来,问:“大姐,还没走?”天好说:“我走了,你和和光咋办?”天月说:“他要是就不答应呢?”天好说:“不答应,我就坐在这儿。”周和光也醒了:“大姐,你和天月去屋里睡吧。”天好说:“和光,当年天月和你认识的时候,你是多精明个人啊,和小日本鬼子斗,你敢把命豁上!周大娘也是为了你抗战才死的。你今天咋就糊涂了?非要跟国民党往黑影里走?”周和光哀叹:“大姐,我实在不愿看到自己信仰的东西破灭。”
天好说:“你说的信仰我不懂,大姐没念两年书,不懂什么信仰,什么主义。可是大姐明白一个道理,哪个主义能叫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好主义!咱就得跟它走。和光,你那个信仰,你那个主义,不管它多好听,给老百姓带来什么了?种地的吃不上饭,做工的厂子倒闭,天天涨价,到处是战火,到处在死人,这样的主义还信它干什么?早破灭早好!”天月说:“和光,眼瞅天亮了,大姐陪咱一整宿了。为了啥?为了你和我,为咱这个家有个好前途!你怎么就一点不动心呢?”周和光说:“对不起大姐,让你受累了。”
天好说:“只要你答应大姐,大姐再熬一宿也值。”周和光伤心地说:“我对那些人总是抱有幻想,以为有一天他们能真正实行三民主义,让人民幸福,让国家富强!可是他们不是那些人啊……”天好说:“你想的事共产党能做到。”周和光含着泪:“希望是这样吧!”天好说:“和光,那你算答应了?”周和光含着泪苦笑。天月说:“和光,你就答应吧!”周和光点点头,泪水下来了:“答应,再不答应就成历史的罪人了!……”
裘春海躲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自斟自钦。他已经准备好一套人民解放军的军装,打算在必要的时候穿上这,他还想着美国人来,借美国人的力量,来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晨,裘春海还在酣睡,传来门铃声。裘春海醒来,睡眼惺忪地下床问:“谁呀?”门外的声音说:“服务生,送早餐。”裘春海打开门,兔子站在门外。裘春海问:“你咋知道我在这儿?”林处长突然出现在兔子身边:“你钻到哪儿我都能知道啊!”裘春海慌忙陪笑:“昨晚出来乐呵乐呵。”
林处长说:“走吧,今天有任务。”他走进房间,拎起沙发上的解放军军装问:“怎么,想化装逃跑啊?”裘春海头一摇:“逃跑?我得和共产党血战到底。”“这套衣服怎么解释?”裘春海说:“听说已经有解放军进城了,穿上他们的衣服执行任务不是更方便吗?”林处长说:“赶快收拾,马上回处里。”
上午,王老先生接到卫立煌打来的电话:“王老先生,恐怕咱们要分别几天了,委员长让我到葫芦岛指挥。”王老先生:“沈阳的事您不能扔下不管哪。”电话里卫立煌笑着:“有您王老先生在,有万师长他们在,沈阳还能出大错吗?我卫某人完全放心。”王老先生问:“卫总司令,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哪?”电话里卫立煌依然笑着:“我想不会太远吧?”王老先生也笑了:“但愿如此!还是找个秋天见,咱们再吃霸王虾。”
王老先生放下电话,天好乐颠颠地进来:“干爹,警察局那面利索了,周和光已经把警察总队的人都派下去,全市戒严,还派了宣传车上街广播咱的公告。”王老先生说:“好,这回和平解放沈阳更稳当了。刚才卫总司令来电话,说他去葫芦岛了,人家说还会回来,回来吃你的霸王虾。还让我给你代好呢!”天好笑了:“就冲他治了裘春海,俺也得请他吃霸王虾。”王老先生笑了笑:“闺女,他的功过可不是咱评说的啊!”
一辆警车改装的宣传车沿街而来,后面是几辆敲锣打鼓的大卡车,车上坐满持枪的警察。卡车四周插着彩旗,贴着“欢迎解放军入城”之类的标
语。
宣传车在广播:“沈阳和平解放委员会第一号公告。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人民解放军正在开进沈阳。驻守沈阳的国民党军队和警察部队,绝大部队已经放下武器宣布起义。黑暗的沈阳就要成为过去,光明的沈阳即将诞生。请广大市民赶快行动起来迎接沈阳解放,同时也正告一切不甘心失败的反动分子,你们胆敢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成群的市民跟在卡车后面欢呼奔跑。
天天好饭馆里灯火辉煌,人们正在忙着制作小彩旗、写标语,这里面有房客,有饭店的伙计,还有周围的市民。道儿和福子跟着大人们里出外进,送浆糊,递纸张,到街上贴标语。天月正往彩纸上写标语,天好过来说:“老三,你不能快点写吗?不够贴的。”天月说:“我自个哪能写过来,再找几个人来。”冯贤礼过来,瞅了瞅天月写的字,晃晃脑袋:“不咋地呀。”天好说:“冯大叔,要不你也写两张?”冯贤礼说:“写就写,俺三岁起就练大字。”冯贤礼闭着眼想了想,提起笔,一挥而就: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天月说:“大叔,这是住家门上贴的对子,词太老了!”冯贤礼不理天月:“人得忠厚,不能偷,不能抢,偷了抢了,准没好报应;人还得学点书,脑瓜子顶着高粱花,做不成大事。”冯贤礼转身倒背着手走了。
王老先生挑了一挂鞭炮,站在院当间,他招呼着天好:“闺女,道儿呢?赶紧找回来,我要放鞭炮了。”人们纷纷聚拢来。天好说:“放吧,你一放鞭他们就跑回来了。”有人点燃了爆竹。乒乒乓乓,烟火升腾,好不热闹。
这时,福子从外面跑到天好身旁说:“婶子,不好了,道儿叫人抢跑了!”天好问:“你说啥?”鞭炮声停歇了,福子大声喊:“道儿叫人抢跑了!就在路口那。”
福子领人们跑到门外不远的一个路口,边比划边说:“就在这儿,一个大人叫我和道儿给他家贴标语,刚走到这儿,他抱起道儿就跳上一辆吉普车。”天好问:“车上还有什么人?”福子说:“俺没看清,好像坐了个解放军。”王老先生说:“准是裘春海下手了,赶紧报告德民跟和光!”
兔子开着吉普车,裘春海穿着解放军军装,抱着道儿坐在一旁。兔子说:“老裘,你净扯淡,执行任务带他干什么?”裘春海说:“执行完任务我就领他远走高飞。”兔子问:“那我咋办?”“放心,老哥管你!”道儿在裘春海怀里挣扎着大叫:“放下,俺要回家,救命啊!”裘春海赶紧捂住道儿的嘴巴。
魏德民和周和光坐着警车来到王家大院,二人进王老先生家客厅,天好迎上去:“找到了?”周和光说:“没有。”魏德民说:“剿总大楼已经乱了,督察室里也没人。”王老先生说:“大意啊!咋能叫裘春海得手呢?”
电话响了,王老先生接电话:“沈阳和平解放委员会吗?我是兵工厂的。”“说吧,有啥事?”电话里的声音:“刚才来了个解放军,把秦工程师劫持了,现在正往变电所去。秦工程师说那个解放军叫裘春海,还骂他是特务。”“明白了,我现在就派人去!”王老先生放下电话,向魏德民和周和光说:“裘春海他们要破坏兵工厂,赶紧过去,八成孩子也在那儿。”
林处长、兔子还有几个特务在变电所围住秦先生。林处长问:“说,总电门在哪儿?”秦先生说:“你们不能这样,这里是中国军事工业的基地!”林处长说:“正因为它重要才得炸掉。”秦先生说:“我不知道总电门在哪儿。”“是聪明的赶快说,不然它会咬人的!”裘春海晃了晃手中的钳子。
秦先生说:“咬吧,咬死我也不能当国家的罪人!”裘春海抓过秦先生的手,用钳子夹住一根指头问:“说不说?”秦先生忍着疼说:“你这个人渣!”裘春海手上用劲,再用劲,咆哮着:“你给我说!”秦先生疼得高声叫:“魔鬼!”裘春海狠命一握钳子,嘎嘣一声,秦先生的一根手指掉到地上。秦先生一声惨叫,昏厥倒地。魏德民、周和光、天好带着一群警察冲进来,林处长、裘春海和兔子拖着昏过去的秦先生向窗口退。
裘春海挥着手中的枪喊:“都别过来,过来我就打死姓秦的。”魏德民说:“裘春海,又是你!”天好问:“孩子呢?”裘春海说:“放心,他在个好地方。”周和光说:“林处长,你把枪放下。”林处长冷笑:“哟,周老弟,你也成共产党了?”周和光说:“林处长,我劝你也站过来。不要学那个姓裘的。”林处长说:“无知少年,你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魏德民说:“你们跑不了啦,兵工厂已经叫警察包围了。”林处长说:“周老弟,还是先小心你脚下的炸药吧!”周和光低头扫一下脚下,林处长手中的枪响了,魏德民推开周和光,自己却中弹倒下。
林处长、裘春海、兔子丢下秦先生,朝窗口逃去。警察们的枪响了,兔子倒下,林处长、裘春海跳窗逃跑。鲜血从魏德民胸口涌出来,天好撕开衣服给魏德民包扎伤口。周和光拎起兔子问:“孩子在哪?”“就在厂子后墙外的吉普车上。”魏德民说:“赶紧救孩子去。”天好说:“总得把你伤口包上。”一个警察说:“大姐,我来吧。”魏德民把手中的枪递给天好:“带上。”天好抓过手枪跑出去。
林处长、裘春海从车间角落里悄悄溜过来。林处长问:“你说的地沟在哪?”裘春海说:“就在这一块。”裘春海借着暗淡的月光,四下查找。终于,看见一个铁盖子,揭开铁盖子,下面是黑漆漆的地沟。
裘春海说:“处座,快过来,找到了。”林处长说:“老裘,天不灭曹啊!”裘春海说:“这里直通厂子后墙外。处座,你先走,我掩护!”林处长猫腰要跳进地沟,裘春海挥起手枪,用枪把狠狠砸在林处长后脑勺上,林处长无声地倒下。裘春海说:“你他妈想跑,我咋办?”他从林处长的怀里摸出一张飞机票说:“处座,谢谢。我也尝尝坐飞机是啥滋味。”
裘春海正要下地沟,林处长醒过来,朝裘春海举起了枪。裘春海扑过去,狠狠地掐住林处长的脖子,枪还是响了。黑暗中,警察们听见枪声。周和光问:“哪儿枪响?”一个警察说:“好像在那面。”周和光带着警察摸过去。林处长已经翻了白眼,裘春海这才松开手说:“处座,来生再见吧!”他转身下了地沟。周和光带警察们搜索过来,发现林处长的尸体和地沟口。周和光说:“追!”
在兵工厂后墙外。天好围着一辆吉普车里外查找,没见道儿的踪影。突然,她听见吉普车里传来道儿的呻吟声。天好寻着呻吟声,在吉普车的后座底下发现了道儿。道儿手脚被捆着,嘴里塞了一块毛巾。天好将道儿拽出来,抱下车,为他拿出口中的毛巾,解身上的绳子。
道儿突然朝着天好身后生气地喊:“你,你坏死了!”天好一扭头,裘春海站在身后。裘春海嘿嘿笑着:“真好,咱一家人总算团圆了。”天好轻蔑地说:“你真行,还能逃出来。”裘春海说:“可是你逃不掉了。”朝道儿说,“孩子,靠一边去,别喷身上血。”裘春海抬起手中的枪。后面,黑暗中一声断喝:“裘春海,把枪放下!”裘春海一个高跳到天好身后,见周和光带着警察们冲过来,他从后面勒住天好的脖子,将枪逼在天好太阳穴上。
裘春海说:“周和光,你别过来。”周和光说:“裘春海,放下枪,我饶你一命。”裘春海说:“你敢不饶我,我掐死姓林的,也算是起义吧?道儿,上车去。”道儿说:“呸,俺可不跟你走!”裘春海向天好说:“叫孩子上车,不然我打死你。”天好说:“叫孩子自个选择吧!”裘春海说:“死娘们,你真不想活了?”
天好悄悄从兜里摸出手枪,转过身,对裘春海说:“大不了是个死,我瞅着你,看你是怎么把我打死的!”裘春海说:“我打死你,他们也得打死我。”又冷冷一笑,“可是我还不想死呢。”天好轻蔑一笑:“今天可就由不得你了,你早就该死!“裘春海嘿嘿笑着:“那也得你死在我前头。”天好笑着问:“是吗?我倒想试一试。”裘春海一脸无赖的笑:“想得美,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转过去!”天好的枪响了,裘春海仰面倒地。
裘春海一声惨叫,周和光冲过来,又朝裘春海打了几枪,裘春海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挣扎着抬起身,两眼直直地瞅着天好:“你……你还真长本事了……”他两眼一翻倒下去。周和光朝身边的警察说:“再补几枪,这个人善于装死。”几个警察上前,一起开枪,裘春海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