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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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好姐妹三人总算在小平岛的焦老大家暂时安顿下来。她们姐妹勤快心灵手巧人缘好,很快就适应了这儿的生活。这天,天气不错,海边上风平浪静,人们都忙着干活。天好在给一条渔船捻船,嘴里不断地问渔民老史头,是不是这样干,这样干行不行。老史头指点着,讲工艺,说技巧……

远处,天星和膀大腰圆的焦大海用船橹抬着鱼筐从船上卸鱼,二人说说笑笑。

在海滩上,天月撅着屁股和一群娘们儿钓蝼蛄虾。渔家女们钓了一个又一个,筐子满满的,天月的筐里空空如也。焦大婶看着海滩上的洞眼笑道:“咳,你找错洞眼了,幸亏不是男的,要是个男的,找不着洞眼儿,不叫人笑话死了?”天月懵懵懂懂地说:“我也着急呢。”老娘们儿笑开了。焦大婶笑着说:“天月呀,我看你文文静静的,当个教书先生满合适的。”

这时,渔霸老巴鮹抽着水烟袋,和傻儿狗子来到海边。狗子看着天月,眼睛直了,流着哈拉子说:“爹,这个闺女俊,我要她做媳妇。”老巴鮹说:“儿子,只要你看好了就行,爹托人给你说媒去。”这个老巴鮹,还真托焦大婶给他傻儿子说媒来了。天好很有心计地说:“大婶,你给回个话,别给人家说难听的,就说谢谢看得起我妹妹,可我们不想在这里扎根,过不久就回山东老家。”

这天,天气还算不错,焦老大几经考虑,决定要出海打渔了,焦老大和焦大海在渔船上整理网具。老史头过来好心地提醒着说:“渤海湾打仗,小日本的飞机军舰见了船就撞,你不要命了?”焦老大说:“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这条船,是借了老巴鮹的高利贷打造的,不着急还贷,我也不想冒险。”为了能多打到鱼,焦老大和焦大海二人把船驶到深海去了。不巧碰上了一艘日本人的巡海快艇,日本人对着焦老大的小渔船用机枪扫射,这爷俩全死在日本人的枪弹之下。

渔霸老巴用报纸包几尺白布送给焦大婶算是吊丧,接着就让还高利贷,没钱还就拿房子抵押。他要收走房子,焦大婶没处住,天好三姐妹也没处住了。焦大婶说:“天好,小平岛咱们是呆不住了。天无绝人之路,南大亭有个山东大院,我哥哥荆玉亭住在那里,我去投奔他。那里山东人多,是个养活穷人的地方,你们跟我到那儿去吧。”

天月是个爱读书的人,她拿过老巴鮹包白布的报纸,随便翻阅着。突然,她在报纸上看到爹被日本人杀害的消息。她大声哭着,举着报纸叫道:“大姐,咱爹在沈阳被日本人杀害了!”这真是晴天一声霹雷,三姐妹全都晕了,呆了,继尔三人抱在一起痛哭。她们边哭边回到自己租住的屋子里,等感情镇静下来,也学焦大婶家的样子,在家里设了爹爹的灵位。

“爹,你死得惨啊,日本人杀害了你,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天好对着爹的灵位说。天月哭着说:“爹,我们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你扔下我们姐妹怎么过啊!”天星却一点眼泪也没有,她对天好说:“咱爹为了找虎子才留在沈阳没走,虎子丢了都怨我。老宋家就这么条根了,我要回沈阳找虎子,找不到虎子我就不回来!”

天好和天月都不同意天星一个人去沈阳,但是她们知道天星的脾气,特像爹的性格,一根筋。她要是铁了心想干的事,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头。唉,没法了,只能由她了。

焦大婶领着天好和天月来到山东大院前,这个大院面临着有大拱门的十字街面,街面有住户,也有店铺、小酒馆、肉架子、铁匠铺、大车店、水房等等。多数是大院套,大院套里是养马车的人家。

焦大婶和天好、天月三个人进了大院,觉着好热闹啊,首先就听到有人唱戏。楼上傅磕巴唱的是《贵妃醉酒》。贾云海坐在楼梯口喝酒,他一边喝酒一边唠叨着:“一早晨他妈的就嚎,天天这样。你要找打是不是?你下楼来,我咔咔咔把你脖子给扭断了!”

话音未落,楼上一盆水浇下来,贾云海成了个落汤鸡,气得直骂。楼上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傅磕巴夹着唱戏的行头从楼上走下来。他长得眉清目秀,十分漂亮。傅磕巴问:“这一阵急雨浇得你如何?”

贾云海笑着对傅磕巴:“我就奇怪,你说你唱起戏来一点也不磕巴,怎么一说话就磕巴了?”傅磕巴说:“啊我就喜欢这口,你再要是让我唱戏也,也磕巴,还就让不让我活了?”忽地指着远处说,“哎,云海,我怎么看那个女人,她就像铁匠铺荆、荆玉亭住在小平岛的妹妹?”

俩人正说呢,焦大婶领着天好和天月过来了。

贾云海问:“玉莲,是你呀,住哥哥家来了?”焦大婶道:“唉,我家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贾云海咬牙切齿地说:“这些王八羔子,简直就是畜牲,早晚有一天,我把他们一个个的脖子都拧断,咔咔咔!”

这时,孙立武抄着袖筒过来说:“听说没有?最近小衙门要挨家登记户口了。这回登记有说道儿,当地人都要登记满洲国人,咱们大院的山东人,只要申请,也可以报满洲国人,不愿意呢,就报寄留民,以后的待遇肯定不一样。”焦大婶扯了扯贾云海的衣襟说:“贾二哥,正要找你呢,屋里说话。”说着二人进了屋。孙立武嬉皮笑脸地对天月说:“妹子,来个自我介绍呗。”天月说:“和你不认不识的,说不着。”孙立武说:“说说话不就认识了吗?”

焦大婶出门说:“天好、天月,进来吧,我都给你们说好了。”拉着二人进屋见贾云海。进到屋内,贾云海说:“姑娘,你婶子都给我说了,房子我可以租给你,可房租不能欠。房子是你庞奶奶的,我是二房东。我领你们看看房子,再见见房主你庞奶奶。”

贾云海带着天好、天月走进屋子。姐俩一看,这屋子还不错,小是小了点,倒是家具齐全,还有笔墨纸砚,进门就可以过日子。以前这里住着一个教书先生,还留了些书报什么的,你们识字就留着看吧。”贾云海等姐俩在屋里逗留了一会儿,就说,“看好了?走,领你们见见房东你庞奶奶。”

三人来到住在二楼的庞奶奶家,这位庞奶奶气度不凡,像是大家出来的。

贾云海走后,庞奶奶说:“闺女,这个大院里人住的杂,我给你数数,好心中有数。进门第一家住着个瞎子,姓谢,都叫他谢瞎子,孤身一人

,靠算命打卦为生。第二家住着傅磕巴,是个车把式,别看磕磕巴巴的,好唱两口京戏。第三家就是孙立武,荒料一块,也没有个正当职业,听说最近拿了大衙门日本刑事的名。当了日本人的狗腿子,你们离他远点。第四家就是你们了。你们隔壁住着的是小衙门的一个巡捕,姓曹,轱辘棒子。楼上呢,我住着大半,西屋住着的是一个寡妇,都叫她翠玉嫂。是做皮肉生意的,最近靠上了小衙门的曹巡捕。这些人,都是从山东来的,可都有年数了。”

天好问:“怎么都是山东人啊?”庞奶奶答道:“细说起来我老辈儿也是山东人呢,都是闯关东来的。你不知道?大连街前清的时候归山东登州府管辖呢。”

庞奶奶很关切地问道:“你们两个小人儿,在这里落脚不难,可以后靠什么糊口?天好说:“山东人都会摊煎饼,在沈阳我们摊过煎饼。”那好啊,这里住的都是穷人,你们还摊煎饼。”

正当天好、天月和庞姐姐说话的时候,曹巡捕上楼,推开翠玉家的门走进来。翠玉扑上来与曹巡捕亲热:“该死的,有日子没来了,想死我了。”曹巡捕说:“我这些日子忙呢。”翠玉问:“都忙什么?给日本人做事,差不多就行了。”“这些日子忙登记户口。”

翠玉问道:“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娶我,什么时候啊?”曹巡捕说:“急什么?先玩几年。”翠玉不太高兴了:“你能玩得起,我能吗?过几年我人老珠黄,你还不把我蹬了?”曹巡捕说:“翠玉,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花狸脖子,早晚会娶你的。”“到时候你不会嫌弃我名声不好?”翠玉陪着小心问道。“怎么会呢?那都是被生活逼的,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拉着翠玉的手,说的是真心话。

翠玉听了曹巡捕的话,感动得真掉眼泪。“好了,别哭了,笑一笑。”曹巡捕用手抹去翠玉的泪。翠玉笑了:“大哥,我铺下被窝,睡一会儿?”曹巡捕说:“臭娘们儿,等不及了?”说着用手指轻捏了一下翠玉的小鼻子。翠玉说:“我不急,不是你的工夫金贵吗?”话音未落,头已经靠在曹巡捕的胸前。曹巡捕说:“还是晚上吧。”他拿出一沓钱说,“开饷了,拿着。”说着,塞到翠玉手里。“我不图你的钱,上回给的还没花完。”“叫你拿着就拿着,我腰里不揣钱。好了,我走了,街面上遛遛去。”曹巡捕说完,走出翠玉家门。

天好和天月从庞奶奶家下楼,刚到院子里,曹巡捕也来到院子,正好碰上了。曹巡捕盘问二人:“喂,你们是才搬来的?”天月看到满脸胡子、模样凶悍的曹巡捕,吓得一哆嗦。“对呀。你是曹大哥吧?咱们轧邻居。”天好倒是坦然地回答。曹巡捕问:“报户口了吗?”天好说:“还没来得及。”曹巡捕喝斥道:“赶快到派出所报了。对你们说,在这里住不要紧,要老老实实,别给我惹事,这一片都归我管,明白吗?”“大哥放心,我们都是老实人。”天好老实地说。

楼上的翠玉趴在栏杆上喊道:“老曹,你凶什么凶?这两个闺女是山东人,到这租房住的。”

天好和天月仰头望去,知道这个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女人就是翠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