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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云海悲壮地死了,这对谢瞎子心灵的触动特别大,他失魂落魄,整日木木呆呆,有空他就拄着个木棍儿,站在小酒馆门前,无声地缅怀死去的酒友,从早上到晚上,就这么一直站着。
庞奶奶生病了,躺在炕上起不来,天好悉心照料着,端着汤水,眼里含着泪说:“奶奶,你就喝口汤水吧,别难受了,二叔死得英雄,死得值啊!”
庞奶奶泪流满面:“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这心里了一直过不去,你二叔活着的时候,咱们都冤屈了他,他是带着一肚子的委屈走的啊!”
天好劝慰着:“唉,二叔这一走,大院里没了动静,大家心里都有愧。可有什么办法?人已经走了,大家在心里记住他就是了。”
庞奶奶还是不停地说看她的心里话,这些话她不谈出来憋在心里太难受:“话是那么说,可由不得人啊,你二叔是个热心肠子的人,他开的小酒馆,谁没跟着沾光?从山东老家来的人,他都好酒好菜招待,还帮着人家找活,张罗租房子,甚至娶媳妇。”
曹巡捕回来时,夜已经深了,他看到谢瞎子站在小酒馆门口,知道老谢是在为贾云海的事难过,就过来劝解道:“老谢哥,回去吧,天凉了,冻着就不好了。”
谢瞎子说:“老曹回来了?上楼去吧,翠玉等着你呢,我再站一会儿。”
曹巡捕摇着头上了楼。不错,翠玉是在等他,而且还准备了酒菜。可是,他却坐在桌子边抽闷烟,根本没心思喝酒。翠玉关心地问他又在犯什么愁,他说“今天和火神爷老秋商量了,这回要干个大的,给满石的制油所放把火,狠狠地打一打小鬼子的气焰!”翠玉也跟着发起愁来:“到那里放火?能行?听说那里的日本人看得可紧了,进门都要搜身,连裤裆都不放过!”
曹巡捕紧皱眉头说:“愁的就是这个。其实咱们的人早就打入了他们内部,现在问题是,怎么把定时引爆的火药送进去,这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二人正在屋里小声议论着,忽然有人敲门,俩人怔了一下,还没等问,外边就自报是谢瞎子。翠玉开门道:“哎呀,老谢大哥,你可是稀客。有事啊?”
谢瞎子毫不客气地说:“你这儿是金銮宝殿啊?没事就不许来坐坐?我闻到你家的酒味了,讨口酒喝不行吗?”
都是老邻居,人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能不让人家进来吗?翠玉忙说:“你看老谢大哥,说话就是这么酸溜溜的,坐下吧,陪老曹喝一壶,他正愁着没人陪呢。”扶着谢瞎子坐下。曹巡捕说:“难得你来陪我喝酒,来,干了这一杯。”
谢瞎子喝下一杯酒地笑
着说:“老曹,我想参加你们的放火团。”曹巡捕忽地站起来,用枪顶着谢瞎子的脑门低声喝问:“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谢瞎子说:“老曹,别慌,我不是汉奸,我也知道你不是汉奸,这个大院里,就我知道你是放火团的。”曹巡捕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瞎子真心真意地说:“别看我是瞎子,我眼睛瞎了,可心不瞎,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记在心上。我佩服你们这些好汉,我想加入你们一伙,一是为我自己报仇,二是向云海看齐,你看能不能分派我任务?”
曹巡捕想了好一会儿,一方面他在急速检点自己的言行,想着为什么谢瞎子会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要吸收一个人事关重大,他一下子也决定不下来。他问:“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不怕死?”
谢瞎子说:“我被小日本糟踏成这个样子,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就分派任务吧。”曹巡捕说:“你有那个胆量?”谢瞎子说:“说实话,以前没有,如今,前有荆玉莲,后有贾云海,他们给我打了样子,现在有了!”
曹巡捕说:“好,有这句话,你就是我们的同志了,我和上边领导商量一下,会给你个回话的。以后有事别来找我,找翠玉,咱们还要显得生分一些。”谢瞎子说:“知道了!哎,这么说,翠玉也是自己的人?”
翠玉笑着说:“这还用问吗?”话着里充盈着一种豪气的喜悦。
白天,曹巡捕照常到小衙门上班,一切都很正常。他整理好武装、警服,准备出门干什么公务。
藤本走过来说:“曹,你要到哪里去?”曹巡捕说:“哦,到复兴里看看,最近那儿几处店铺黄了,防备着债主闹事。”说着要走。
藤本说:“不要急嘛,有件事要问你。你的收入不少了,为什么要住在那个肮脏的山东大院啊?”曹巡捕笑了:“那儿不是有我一个相好的嘛。”
藤本说:“哦哦哦,就是那个翠玉?我见过,很漂亮,你很有艳福呀。哎,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呢?是不是没有媒人?我可以给你做媒呀。”曹巡捕说:“和她结婚?不可能!她的名声不好。”藤本似有所悟地说:“哦!我说呢。好吧,你去吧。”
其实,曹巡捕不是急于出去执行什么日本人的“公务”,他是到步云祥鞋铺去见一个人,鞋铺的秦老板是他搞地下工作的密秘联络人。
秦老板见了曹巡捕说:“哎呀,是曹巡捕驾到!”见四处无人,压低声音说,“你说的那个人,上边已经作了考察,认为可以作为外围。”
曹巡捕一边装成看鞋的样子一边说:“我说过,这个人我是放心的
。”
秦老板说:“你要的定时火药引爆装置,火神爷已经研究出来了,会有人给你送去。怎么样?你那边事情进展得还可以?”
曹巡捕说:“唉,别的都不成问题,就是火药没法送进去,不过你告诉火神爷,我会有办法的。”他没有买鞋,把鞋放到柜台上,耀武场威地走出鞋铺。
翠玉从楼上下来进了谢瞎子家,谢瞎子正在烙油饼。他对翠玉说:“昨晚我一宿没睡,到底想出了个主意,有办法把火引子送进去。”他低声说:“我烙了几张油饼,咱把火引子卷进油饼,到满石制油所大门口叫卖,咱们的人来了就卖给他,让他啃着油饼进厂子,把门的肯定不会注意。”
翠玉说:“行,我和老曹商量一下。”她扭着细腰身,高高兴兴地上楼去了。到了晚上,翠玉把老谢的点子告诉老曹,老曹也认为这样做很好,决定照此法行动。
满石制油所的工人上班都很早,他们一般都来不及吃早饭,而是在工厂外的附近买些吃的。天亮不久,工人们都陆续来上班了。
谢瞎子挎着篮子在大门外叫卖:“油饼卷鸡蛋,撑死活神仙,都来买油饼啊!”
制油所大门戒备森严,日本宪兵带着门卫对工人搜身,搜得很细。
一个工人来到谢瞎子面前,说着暗号:“老瞎子,你的油饼是什么油烙的?我是回族。”谢瞎子说:“放心吧,小磨香油烙的。”
工人掏钱买油饼,谢瞎子从篮子底层拿出一份卷油饼递给工人。工人啃着油饼进厂门,门卫仔细搜查他的全身,根本没理会他手里正吃着的油饼。
一天平安无事地过去,夜幕降临之后,谢瞎子来到制油所附近的小酒馆,他喝着小酒,哼着京剧:“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突然,传来几声巨响。街面上警笛声和救火车的声音乱作一团。
小伙计从外面跑回酒馆说:“可了不得了,满石制油所着火了,我的妈呀,火可大了,浓烟滚滚,都看不见天了!”
一个酒客说:“不用问,又是抗日放火团干的。”
另一个酒客说:“这伙人真了不起,这几年大连出了五十多起大火,都是他们干的。你说,制油所把守那么严,围墙那么高,他们怎么进去放的火?”
还有一个酒客说:“听说这伙人是共产党派来的,个个都是一身功夫,哪个不会飞檐走壁?什么高墙能拦住他们?”
谢瞎子不喝酒了,掏出一把钱来说:“伙计,结账。”伙计数了数钱说:“大爷,用不了这么多。”谢瞎子满面红光地说:“大爷今天高兴,剩下的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