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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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化雪消春天到。不管世事如何艰难,春风还是按时吹来,春风是剪刀,剪出柳条叶儿绿,春风是画笔,画出满树桃花红。山东大院的乡邻们随着春天的到来,随着身上衣服的减少,总算在日本鬼子的高压下,稍稍喘了一口气。

这天中午,太阳正南照着,大院里亮堂堂、暖洋洋。庞奶奶心情高兴,就要改善生活。她把天好、天月叫到楼上,一个擀面条,一个捣蒜,准备吃捞面条。庞奶奶看着这姐妹俩,看也看不够,她说:“我要是有两个孙子,一个一个让你们给我当孙媳妇。”天月笑道:“奶奶要是只有一个孙子呢?”庞奶奶笑咯咯地说:“那就把你们姐妹俩都划拉了。”天好说:“也行啊,就怕你孙子养活不起。”庞奶奶说:“那不要紧,当奶奶的有钱,连重孙子都能养!”仨人都乐了。

说到钱,庞奶奶十分认真地告诉姐俩,最近少帅又打发人送来一笔钱,她想把钱借给姐俩,让他们做点小生意,不白借,要挣利息,并说不想看着天好当杠夫吃苦受累。庞奶奶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天好答应下来。庞奶奶又讲了,钱放在她手里没什么用、她说:“日本鬼子容不下咱这山东大院,你们心中得有个底。”

真叫庞奶奶说中了,没过几天,鬼子就对山东大院下了手。

这天,黄金辉带领日本警察持枪走进大院,把大院的人从屋里赶出来,集中到院里。黄金辉对大伙说:“你们都要听好了,我奉日本大衙门之命宣布,山东大院,从明天开始封了!”

天好问:“你们为什么封了大院?”黄金辉说:“为什么?这里藏污纳垢,出了多少反满抗日分子?还要我说吗?”谢瞎子问:“封了大院,我们到哪儿住呀?”黄金辉说:“皇军早有打算,你们有亲的投亲,没亲的靠友,没亲没友的,一律听我们的安排,有你们住的地方就是了。”谢瞎子愤怒地说:“我们哪儿也不去,死也要死在这里!”宪兵持枪逼近谢瞎子:“巴嘎,不走,死啦死啦的!”谢瞎子跳着脚骂:“狗日的,我没眼了,可是苍天有眼,你们伤天害理,会遭报应的,我也活够了,开枪吧!”宪兵真的开枪,谢瞎子倒在血泊中,大院的人惊呆了。

黄金辉穷凶极恶地说:“都看到了吧?谁敢反对皇军的决定,这就是下场!都准备准备吧,大院明天就要封了,不走是不行的!”

这时,藤本走进院子,挥着警棍喊:“不许聚众闹事,山东大院全是反满抗日分子,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全关到旅顺大狱!”

这时,庞奶奶出现在楼梯上,掂着蒜说:“藤本你不要撒野,我有话对你说!”

藤本扬起头来,望着楼上的庞奶奶说:“你?老不死的,有什么话说?”

庞奶奶高声朗朗地说:“是呀,我没死,我老了,也活够了,我没什么能耐,可对你们这些畜牲,我也能当块儿石头砸死人,今天,我要领你到老天爷那儿说理去!”庞奶奶说罢,大叫一声,从楼上跳下来,蒜臼子重重地砸在藤本身上。藤本一命呜呼,庞奶奶也气绝身亡。孙立武呆呆地看着藤本的尸体,傻了一样。

天好、天月跑下楼来,搂着庞奶奶的尸首痛哭失声,大院里哭声一片。孙立武被这一幕吓呆了,他自言自语地走出院子。“红红绿绿的肠子,太好看了……”黄金辉和日本人走后,孙立武吓疯了!

日本人封了山东大院,庞奶奶去世,天好、天月不得不走了。现在天好才明白,庞奶奶哪是要借钱给她们,那是她给姐俩留下过日子的钱。这种结局庞奶奶早有预料,所以她才早做安排。天好曾经听魏德民说吉林三江镇土地肥沃,她准备利用庞奶奶给的钱到那里置点地,一边种地一边找天星和虎子。

去吉林要路过沈阳,姐俩为了找到爹的骨殖,特意到罗士圈打听消息。她们恰巧遇到原来的女房东,女房东说老邻居们敬佩宋营长是抗日英雄,就冒险把宋营长埋了,老房东带姐俩找到爹的坟。姐俩刨开坟,把爹的骨殖重新装殓完毕,辞别热心善良的女房东,直奔吉林三江镇而去。

天好和天月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三江镇,为了种地,她们在三江镇附近

的秀水屯一个大户人家买了三晌地,并且拿到了地契。正值春耕大好时节,她们一边抓紧春耕播种,一边安置往处和生活必须,真是忙了一大阵子。接下来,她们在自家地里把爹的骨殖重新安葬、立碑。

天月年龄还小,细皮嫩肉的,天好不忍心让她风吹日晒地干农活。姐俩在大连给魏德民的鞋铺干过活,天好就在三江镇的鹿记鞋店找了份活,正适合天月干。一转眼就到了秋收季节,天月要跟鞋铺掌柜请几天假,帮姐干活,天好不同意,说到时候请几个短工来就行。

秀水屯的村民们正准备秋收,一件祸事降临。这天,十几辆马车进了村,车上的人头扎白毛巾,呜哩哇啦说着日本话,唱着日本歌,原来是日本开拓民来了。

秋田村上和妻子和子惊喜地望着这片黑土地,秋田村上跳下马车,跪在黑土地上,捧起一把黑土,激动得泪水流淌。

村民们看着开拓团进村,纷纷议论。

一个村民问:“他们没有自己的家吗?到咱这里干什么来了?”天好说:“抢咱们的土地呗。”

天月说:“日本鬼子已经把朝鲜吞并了,如今吞并了咱东北,为了真正占领中国,光军队不行,他们向中国派来大量移民,就是想改变咱们东北的民族成份,把东北变成他们的本土,成为进攻关内的后方。”她在鞋店经常看报纸,所以知道的事多。

第二天,日本开拓民在开拓团团部集会。开拓团长对开拓民们鼓吹:“诸位,我们没有说谎吧?告诉你们,咱们关东军早就制定了百万户移住计划案,国内20年内要向东北移民100万户,500万人,这是咱们日本国的七大国策之一!咱们是第一期移民,一共是10万户!”秋田村上问:“说点具体的,我们到底怎么获得土地?”开拓团长说:“放心吧,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每户分给你们耕地10町步(约等于1公顷)、放牧草地10町步!”开拓民们高兴得齐声欢呼。开拓团长继续鼓吹:“大家不要忘了,这一切是天皇陛下赐予我们的,我们要永远效忠天皇陛下,为实现天皇大东亚共荣圈的伟大理想,大家共同努力吧!”开拓团长的煽动演说使开拓民们兴奋异常,扯起手来唱起日本歌曲。

同时,秀水屯的农民们十分惊慌,他们聚在街头议论局势。刘昌德说:“一下子来这么多日本人,他们没有地,靠什么生活?”陈大户说:“你没听说吗?日本人早晚要收买咱们村的部分土地了!”天好气愤地说:“他们想买就行了?大家团结起来,给多少钱也不卖!”“他们是强制收购,刺刀顶着你的心口窝,你敢说不卖?”说:“要买也行,咱们都出高价,吓跑他们!”陈大户倒是消息灵通:“他们是单方定价,柳树屯已经开始了,给你多少算多少,人家还印制出什么‘出卖契约’,强迫你在‘卖契’上盖印。”

对于日本开拓团的事,村民们议论归议论,事儿暂时还没轮到自己头上,地里活正忙,大家还得紧着干。天好地里活忙不过来,她借了陈大户的马车到镇上雇工。雇工市场十分热闹,雇主们和短工谈价钱,挑选身强力壮的。

天好来到雇工市场,找了几个人,都要价太高,没谈成。忽然,她看到一个戴大草帽的雇工掂一块半截石头玩,显得很有力气,就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伙计,好大的力气,你跟我走吧。”“大草帽”跳上马车说:“走吧!”天好赶着车,往秀水屯走,“大草帽”轻轻抓过天好的一只手问:“东家,多大年岁了?”天好甩手说:“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大草帽”笑了:“东家好大的脾气,听口音,山东人?”“山东平度。”“大草帽”说:“我估计也是。”又伸出手来,轻轻挠天好的手心。天好警觉地收回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大草帽”又把一只手轻轻搭在天好肩上:“东家,你这身子骨还挺壮实。”天好抬手推开“大草帽”的手,很不高兴地低声说:“稳重点好不好!”马车在田野上飞奔着,突然,“大草帽”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天好。天好真的生气了,骂道:“不要脸的,你给我松开!”“大草帽”抱着天好的手越发紧起来。天好挣扎着,心里想着该怎么对付这个流氓,突然身后的“大草帽”哭着喊

了声:“姐!”天好回头掀开草帽,看见满脸是泪水的天星!天好像做梦一样,不相信眼前的事儿,她连连追问:“天星,是你吗?真的是你?”天星紧紧抱住天好,声音颤抖着:“大姐,我可找到你了!”

天好和天星回到秀水镇的家里,三姐妹终于团聚。一阵亲热之后,开始做饭。三姐妹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炒菜的炒菜,其乐融融。

天星边烧火边说:“大姐,做梦也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们,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天好说:“说说你自己吧,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天星沉默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停了一会儿,她开始讲她从挖参到当江上飞的经历,她特别讲了小半达:“我们是两棵苦瓜,扭到一根藤上。认识了他,我才能活到现在,他一直想娶我,我对他说,等找我弟弟我才能嫁给他,他没说别的,可是没想到,他死了。自从小半达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一半,离开黑龙江,我一路打短工往南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后来,我病了,躺在大街上,一个日本老人把我救了,他是开诊所的。我病好了以后,为了活命,在他诊所里打了半年工。我不愿给日本人干活,继续往南走,这才来到这三江镇。我看这地方挺好的,就多停了些日子,寻思打打工,攒几个钱再往南走,到大连找你们,不管日子多么苦,我一定要找到你们,一定要找到咱们家……”

天星说到这儿,望着窗外,不再吭声,天好和天月不也说话,各人的心都在翻腾着。还是天好开口了:“没心没肺的,那年你一蹄子蹽了大老远,再也没有音信,我和你妹妹天天挂念你,你说走就走了,说来就来了!”

天月说:“夜里,我和姐姐经常做着梦哭。大姐问我,你哭什么?我说,我梦见二姐了;我问大姐哭什么,大姐说也是梦见你了。”你该来个信啊!天星说:“我四处游荡,又不知你们的地址,怎么写信?我也想你们。”

饭菜做好了,姐妹三个坐上了炕头。天好问:“天星,你东北逛荡了这么多年,虎子的音信就一点也没打听到?”天星说:“那年我去找左云浦,老爷子死了,后来听说虎子被左云浦送到新京皇宫里去了,我又跑到新京,一打听,他惹事跑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开始吃饭,天星说要有点酒才好。天月下地,打开柜子拿酒,给天星倒了一杯。天星把酒慢慢洒到地上,祭奠爹娘和小半达,当然还有老冬狗子、巩二爷等人。天好、天月也慢慢把酒洒到地上,她们心中祭奠着爹娘、庞奶奶、老曹等人。又斟满三杯,天星连着都干了,伸手还要喝。天好说:“行了,别喝了,这些年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野蛮!”天星来了酒意,一把夺过酒瓶子,自己倒了一杯:“怎么这么小气?喝酒不管够,这算什么待客之道?”天好笑道:“你还把自己当客了,好了,最后一杯。”

天星又一仰脖儿喝了:“大姐,不是说你,别像个土鳖财主似的,抠腚咂指头。你看你现在,还不到三十岁,怎么像个老太婆似的?今天在镇上遇见你,我都不敢认了。看你这身打扮,挽着簪,一身蓝布褂子,像不像当奶奶的人?”天月捂着嘴笑:“二姐,咱大姐就像你说的那么老吗?说话文明点。”天星说:“闭嘴吧,还没说你呢,几年不见面,你看你现在,我的妈呀,说话还文绉绉的了,笑就笑呗,还捂着嘴,怕放屁打了你的牙啊?”

天好哈哈笑着,眼泪都出来了:“天星啊,天星,这些年了,怎么浑身的野性还没收敛?你说你这个样子,哪个男人敢娶你做媳妇?”

天星说:“没人娶我也不怕,我不稀罕有个男人管我。”天好说:“还能不嫁人了?”天星问:“还说我,你呢?”“你们能和我比吗?我有你姐夫等着。”天星问:“你还等裘春海呀?他有消息吗?”天好叹了口气:“唉,没呢。”

天好斟满三杯酒,拿起酒杯说:“这杯酒咱三个人都喝了!”说罢一饮而尽。她放下酒杯,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她说,“咱们团聚了,有家了,可是我想虎子,咱们一定找到他,让他回家,咱们姐弟四个这辈子再也不分离了……”天星和天月眼里涌上泪水,默默地把酒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