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张芩擦去眼角泪痕,盯着蚊帐顶部放空了片刻思绪。才起身忍着寒冷穿好衣物,瑟瑟发抖的走向厨房打水洗漱。
大水缸里的井水冰的刺骨,张芩蹲在内院天井边,熟练的咬烂柳枝,沾着牙粉摩擦着自己的牙齿。
对着水中倒影呲了呲牙,看到牙齿整齐洁白,张芩含住一口水,狠狠的漱干净了泡沫,痛快的吐在了院里的青苔上。
随后再进入柴房后面的茅厕,战战兢兢的踩在松动圆木上,紧张的如了个厕。
如今的厕所,都是旱厕。县城里定期还会有人采集粪水,卖给农村地区。也因为此,整个春兴县城,虽然小,却十分干净。
只是这厕所,却有些陈旧,年久失修了。张芩蹲在上面,总害怕自己掉下去。
她内心默默感叹。
等日后赚到钱了,一定要重新修一下厕所。她可不想像晋景公一样,掉进粪坑被淹死。
收拾齐整,大杨小李已经在药堂等候。张芩便带着两人出发。
她今日戴着斗笠,穿着短褐粗衣。袖口裤腿都用粗线绑紧了,背上除了一个背篓之外,还带了个小药箱。
大杨和小李也都背着竹筐,见到张芩的小药箱,疑惑询问:“师兄,咱们这是去采药,带药箱做什么用?”
张芩随意道:“文叔不是说刘老头好些日子没来了吗,我爹便让我今日过去看看。”
小李闻言由衷说道:“师父可真是心善。”
张芩微微一哂。她这个便宜老爹,除了性格有点傲娇外,医术和医德,确实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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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医馆在沿河倚立的街巷里面,位于十字路口的巷子尾端。
张芩从行人稀少的医馆后门里钻了出来。好奇的看着古代的江南小城。
通过回忆,张芩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隶属于河沁府的春兴县,位处江南。
如今正是永泰三十年,在位皇帝姓常,国号为齐国。
从民俗民风来看,与宋明时期大致相似。
春兴城河运发达,四方船队每天来来往往,许多船都会在此停下歇息购物。
因此,虽只是小小一个县城。商业却十分发达。
什么茶楼酒馆,青楼红楼一应俱齐。街边还有许多摆摊的小贩,很是热闹。
张芩一路走走看看,看到了不少精巧的玩意,什么糖人糖画,泥人,拨浪鼓,糕饼。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早点。
张芩拿出了几个铜板。买了三个热腾腾的蒸饼。三个人边吃边走。
只是在这热闹的景象下,张芩也看到了许多面黄肌瘦的力夫,和用一双双茫然眼睛看着过往行人的孤儿乞丐。
贫富不均衡,小老百姓的日子,就是这般的苦难。
从还算热闹的县城,一路走到人烟稀少的柏林乡。一共花了整整一个时辰。
柏林乡周边都是山林。在人群聚居围绕的几处小山上,各类野生药材繁多,药性地道。还没有豺狼虎豹,是采药的最佳地点。
除了药材,张芩还带了些散碎银两。若是刘老头家真不方便送药了。
便只有在山脚下找生药铺来供货了。
昨日下了些雨,山路此时还有些泥泞。张芩三人跋涉半响,走至半山腰。见到一片柴胡。
这药不算珍贵,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三人都前去挖采了一些。
柴胡使用的量大,张芩家中本种植了一些。却因为前些日子天气乍暖还寒,县中风感伤寒之人过多,用了大半。剩下些许还被那泼皮浪费了。
挖了足有一筐后,张芩几人又陆续到几个熟悉的采药地点,取了数量不等的防风、苦参、木灵芝。
还取了一些侧柏叶。盖在了竹筐上。
下山是走另一条路。张芩等人沿着山中溪涧往下游走,山桃花顺着清澈的流水往下纷飞。粉嫩花瓣四散。
风中都是烂漫的野花香味。张芩嗅闻,颇感心旷神怡。
小李忽然看到了什么,惊呼一声:“师兄,那里有死人!”
张芩一惊,忙看过去。只见杂草丛生的树林边沿,被风吹开的区域。躺了两个人,俱都受伤流血。远远看去,只见到一片暗红。
三人忙赶了过去。张芩凑近细瞧。
这两人分别是一个着兵员服饰的壮汉和一个穿青色深衣的青年。
那壮汉胸口正中有处刀伤,脸庞青紫。眼睛双目瞪开。肢体笔直僵硬。
张芩探查确认这人已经死去一会儿,身体都僵硬了。大杨看她触摸尸体,直吓得腿肚子打转。
平日便机灵跳脱的小李倒还是很镇静。翻开躺在一边那个青年男子的衣物,发现对方还有呼吸。
“师兄,他还活着!”小李喊道。
张芩走了过去,这青年男子身上有股浓重的血腥味,腰部以下浑似被血泡了一般。长发都被凝住了。半张脸隐在乌黑发丝中。看不清面色。
张芩小心的把他头部转了过来,见他额头有处擦伤。脸上沾满了血水和泥浆。口唇已经轻度紫绀。
她皱着眉头往下看,他的手臂有处刀伤。右小腿应该骨折了,方向都是歪的。
左大腿膝盖上方插了一支断箭,如今箭矢伤口的表层皮肉被雨水泡开。箭矢松动,暗红血水正不断渗出。
这得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把人伤成这个样子。
张芩呼吸一口,努力静下心来。
病患的四肢十分冰冷,血已经失了太多。必须先急救止血。
张芩打开药箱,从中找到用瓷瓶封口的回生丹。大声说道:“大杨,别在那里愣着了,拿水壶过来!”
大杨应了一声,白着脸递过水壶。张芩把回生丹掰成两半,给这青年喂服了下去。
幸好男子还有吞咽反应。两半回生丹被吃下。张芩又拿出白纱绷带,折叠出两叠布巾。
准备工作做好,张芩撕开了男子腿部衣物。把断箭钉住的伤口完全暴露。用水先冲洗掉了泥沙。
而后蹲在地上,用一份三角布巾绑紧在出血点的腿部上方,打了个活结。
找出一支树枝穿过活结,张芩握住断箭,拔了出来。而后快速拧转树枝。直到不再流血为止。
张芩才洒下止血定痛散。用一叠布巾盖住伤口,加压包扎。
其他伤口如法炮制,所有出血点都被包裹了起来。骨折的右腿张芩也暂时固定住了。
张芩抬起男子手臂,手指放在其寸关尺三部,微微闭目脉诊。大杨和小李在旁边安静待着,不敢出声打扰。
从前师兄一向寡言少语。却不知其医术竟已经有如此水平,相比起来,他俩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张芩睁开眼睛,这人脉象沉微迟弱,指甲已经变得青紫。已是失血性休克了。虽然已经止血,却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