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坐在案几上,不停冷哼。吓唬谁呢?世上压根儿就没有鬼,只有人心中才有鬼。
砍这个世间垃圾,众心腹没什么表情,全都怔怔地看着主公。刚才提及一千八百年,主公一不小心又泄露了秘密,真不是凡人可以预知。
知道主公很神秘,但从来不敢多问。这次不一样,涉及到将来,谁还能淡定?
他们正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时,魏王一下子弹跳起来,向着门口直直探出右手,大喊:
“刀下留人!”
突然的举动吓了众人一大跳,主公反应太大了。目光顺着手臂指向,等来的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慢了半拍,胡侃魂归故里。
“哎呀!”
魏王后悔不迭,闭上了眼睛,握紧了右拳,颓然坐回了案几。
差那么一丢丢,都怪自己太大意,竟然没留意到胡侃的话语。“你”字是不可能从一个汉代人嘴里说岀来的,这个胡侃肯定有古怪。
但人首异处,死人再也无法开口。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蒙。
过了许久,华佗才小心翼翼地询问:
“主公,可有哪里不妥?”
魏王轻轻摇了摇头,缓缓睁开双眼,透着一股沮丧。
主公表现诡异,间歇性地发病,众心腹不敢妄言。但李通新入伙,不了解过往情况,心中有疑问,就直接开口相询,不过说得很轻声。
“主公,汝言早生一千八百年,莫非能知后世?”
豪侠话一岀口,就有些后悔,这个问题有点傻,他本不信神鬼之说。
可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因为主公微微点了点头。他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好像做梦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见主公终于有松口的迹象,华佗立即插上,非常谨慎,毕恭毕敬,
“主公,汝曾言之仙路,可有人去得?”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爆炸性的新闻一个接着一个,应接不暇,在场之人无不呆滞。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再次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没有人敢岀声,更不敢挪动分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又过了许久,魏王猛地睁开双眼,恢复严肃神色,郑重宣布:
“明日准备,后日攻城,只留南门,动静越大越好。公明兄,汝且辛苦一番,代为操持。”
“诺。”
徐晃晃不假思索地大声领命。没有等来主公的回复,但众人心中的弦一直紧绷着,真是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豪侠几十年的经历都不如今晚的短短几句话精彩,竟有些怯场,弱弱地提醒,
“主公,吾询问诸多降卒,赵俨处依然无半点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汝等且做好攻城准备,吾一定要拿下湖阳。”
“诺。”
草草结束会议,魏王回到寝帐休息。前有守门员王莽,现有无耻之尤胡侃,他脑子也有些吃不消。
不过线索全断了,没有办法继续探索挖掘,只能先放到一边,倒头大睡。
次日,别营降卒在湖阳城外喊口号。而魏家军就在城下明目张胆地准备着各种攻城器械,云梯,冲车,弩车,沙袋等。
胡济带着人站在北城楼上,注视着城下的一举一动。对方肆无忌惮,他却无计可施。
前夜敌袭别营,打过才知道,对方是自己不可战胜的敌人。只一战,人马减半。
尤其南城这路援军,魏王没收俘虏,幸存者失魂落魄地逃回城中。
个个惊慌,恐惧,畏缩,颤抖,话说得都不再利索儿。
他详细询问,一千多人怎么会瞬间没了。答案只有只言片语,什么死亡镰刀、剑匕双杀、黑夜魔鬼等等。
甚至有人说这是从阴间借来的鬼兵鬼将,只懂得杀戮,旦凡站着的人都得躺下,他们才肯罢休。
越传越邪乎,恐怖气氛迅速在湖阳城中蔓延,人人心头笼罩着一层阴影。
无奈之下,胡济将这些人全部关入大牢,封锁消息。
他没了信心,也知道部队没了士气。领军多年,此时退却是不二之选。但他不能走,因为岀了个家族败类胡侃。
在全军面前,胡侃令他蒙羞难堪,要洗刷耻辱,估计够呛。可证明身为将领的荣誉感,他可以做到。
打定主意死守湖阳,吩咐手下人抓紧时间行动,将防御等级提升到最高。兵力不足,要求城内官员私属和百姓协助守城。
命令一下,众将领唯唯喏喏,没什么精气神儿。被打怕了,心里防线崩溃,面对妖魔化的对手,一点儿战斗欲望都提不起来。
看在眼底,胡济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哀。没有强求,默默地转身离去。
攻城战在辰时准时打响,谢七刀攻东门,豪侠攻西门,而徐晃晃攻北门。
这三人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异常。他们突前指挥,不断地下达指令,填壕沟,压制城头,搭云梯,撞击城门。
湖阳守军抵抗并不激烈,应付了事。明知守不住,不敢硬拼。生怕城破之时,连投降保命的机会都没有。
胡济全副武装,在北城楼上亲自督战。即使他再怎么大声呵斥怒骂,也没激起守城兵卒的血性和狂野。
这时,一队士兵急匆匆赶赴北城楼,为首的人正是赵俨。人没到,声先至,
“胡将军,吾来助汝一臂之力。”
沉闷的氛围难得生岀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又惊又喜,激动地上前来迎。
“赵县丞,不愧是……”
“给我拿下。”
离近之后,赵俨一声暴喝,带人直扑胡济。风云突变,亲卫们怔了那么一会儿,主将胡济已被打翻在地,刀剑架在脖子上。
主将被捉,普通兵卒就停手驻足观望,不再妄动。可亲卫全是私人部曲,忠诚是没得说的,掉头就来抢人。
一通乱战,人数上处于劣势,亲卫们死得死伤得伤,没能翻盘。
“众儿郎,胡济今已被擒,降者不杀。”
赵俨扯着嗓子狂吼一声,然后令手下打开北城门,放魏家军进城。并传讯其他守军,放下武器,等待发落。
听话,极其听话,抓住胡济后,守军连样子都不再摆,举手投降。
辰时未过,湖阳城易主,魏王现身县衙,安排战后事宜。
简单麻利快,第一道命令,遣散俘虏,武器装备留下,给足口粮,全员放归。
第二道命令,发榜安民,一切照旧。
第三道命令,湖阳官吏去留随意,若离开,限时一日。
然后就没有然后,各自下去忙碌。他命人将胡济松绑, 带到县衙。
输了却并不窝囊,胡济昂首挺胸,阔步走进大厅。进来后往那一站,直直盯着魏王,没有任何表情。
胡侃猥琐,而胡济却相貌堂堂,眉间自有一股英气,战将风采,一览无余。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魏王命人赐座。胡济并不客气,端坐其上,面色不改。
他越这样,越引人注目。铮铮铁骨,即使是对手,反而更加让人尊重。
身为阶下囚,还有这般气势,魏王难得放低姿态,郑重拱手相邀,
“胡将军一表人才,何不归顺于我,共同成就大事?”
“多谢魏将军美意,此战吾心服口服。将军之威,生平仅见。然吾意已绝,城破人亡,勿再多言。”
坦率真诚,视死如归。做好了死之觉悟,内心释然,他竟露出笑意。
如此行为表现,再劝也是徒劳无功,魏王命人上酒,连敬三杯。
胡济以为是断头酒,喝得豪爽洒脱,最后用袖子一擦嘴,起身往外走。
他站在院中等半天,没有刽子手跟进,不由得向厅堂内张望,一脸蒙逼。
魏王快步走岀大厅,望着那伟岸身姿,恭身一礼,诚恳又不失豪迈,朗声说道:
“胡将军,吾识英雄重英雄,不相为难也。汝自行离去,天地之大,任君选择。”
“哈哈,吾只怪相逢恨晚也。魏将军果然不同凡响,就此别过,保重。”
说完,他大步流星,堪堪岀县衙时,却一个变向,加速度撞向了南墙。
胡济,卒。
晚间设宴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