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本就没出过院门的敏行就不再出院门。每天一边帮李嬷嬷做饭、洗衣,养鸡、喂鸭,一边绞尽脑汁想怎么挣银子。家里这些活,敏行前生就做过饭,别的都是生手中的生手,好在态度端正。因此,虽是吃白食的,也没怎么招人厌烦。更重要的原因是,李嬷嬷生活挺宽裕,添双筷子觉不着什么。
李嬷嬷有一子一女,都已成家。儿子在莫府外院当差,媳妇在府里针线房是管事嬷嬷,有个女儿,在表小姐院里做三等丫头,一个儿子,在内外院间做传话的小厮。女儿倒是脱了奴藉,嫁给府后街一家针线铺子的独子,现在已当了家,日子很是过得。李嬷嬷两口子被派到这个庄子上,看着屋舍,关注着佃户。每月有月钱,再自己种几亩地,日子也很是轻松惬意。所以对敏行这个发小的女儿,倒是一点不薄待。
这一日,敏行跟在李嬷嬷身边忙完了院里的杂活,搬把椅子坐在树阴下,看天上白云悠悠,听蝉在枝叶间声嘶力竭地卖弄自己的喉咙。心想,要是安稳就好,能这样过一辈子,嗯,也不错。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居忧,这儿不会是自己终生归宿,即使自己愿意人家也不愿意。何况,自己上辈子就没能行万里路,今生还做井底之蛙,比别人多活一辈子也没什么趣味。嗯,总得活出点趣味来,怎么能白活一世呢!说来,还得想法子挣银子啊。
时间长了,朦朦胧胧地就要睡着。忽听得前院有人高声谈笑,忙凝神细听。原来是李嬷嬷的女儿翠娘回娘家来了。敏行的事是翠娘是知道的,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凑到一起闲话,毕竟怕习惯了之后说漏了嘴。前院的人进了屋,听不见说话了。敏行又伤感起来,两世,两世啊,老天爷也不给个亲人在身边。
晚上做饭时,李嬷嬷就唠唠叨叨说开了。原来,翠娘家的针线铺子虽说维持一家生活没有问题,可要发财却绝无可能。夫妻二人却又是不安于现状的——下面已经有了两个小子一个姑娘,将来也许还会生。小小一份家业分成几份,就没什么意思了。夫妻二人急于改变现状,却苦无法子。李嬷嬷说到这里,数落道:
“想得倒好,‘多多地挣银子,也好给小丫头子备份像样的嫁妆,将来在婆家也好过’。这挣银子要是那么容易,多少人都早发财了!能吃上饭就不错了,不知足啊。”
敏行听着,不禁心中一动,想起前生看的穿越小说《名门之再嫁》,女主李燕语可不就是从针线铺子开始发家的么。好像是用新鲜的花样子打开的销路。自己前生为了装饰自己的小窝,没少收集那些绣品。那些绣品,或者雅致清新,或者活泼可爱。虽说自己只会十字绣,可描图配色却难不倒自己。凭自己多一世的见识,总会比那些画工、绣娘要强些吧。想到这里,就笑眯眯地对李嬷嬷说:
“我倒有个法子,也许能行。
”
“真的?你真有法子?”李嬷嬷有些不信。但又一想敏行在太太身边待过,也许有些见识也说不定。“你说说看。要是真有用,翠娘他们就不用上愁了。”
“姨,你想,这针线哪里用得多?一个是大户人家的针线司,一个就是绣坊。要是能和他们结成固定的供货关系,这销量可就上去了。”
“可不是,翠娘她嫂嫂就在莫家的针线上,莫家针线上很大部分针线用的就是翠娘家的针线。要是多有几家,翠娘他们也就不愁了。可怎么才能多找几家呢?”
“姨,你想啊。这女人穿衣都想穿个新样子,绣花也想绣个新样子。要是咱有新衣服样子,新绣花样子,谁家买得针线多了,咱就送一张。你想,咱这销量不就上去了?要是能和城里的大绣坊牵上线,光绣线也不知道能卖出多少去呢?”
李嬷嬷想了想,点着头说:
“有门儿,是个法子,没准真能帮了翠娘他们家。只是,唉,去那里弄这新样子呢?咱小门小户的,也不认识几个人。”
敏行见李嬷嬷认同了这个法子,笑着说:“姨,我原来......倒是见过不少花样子,略改改,也就成了新样子了。要不,我描两张出来,你让翠姐姐去试试?”
李嬷嬷觉得反正不吃亏,就应下来。第二天凑早上凉爽去翠娘那里说了,翠娘两口子也觉得值得一试,就备了笔墨纸张让李嬷嬷带回来给敏行用。
敏行有了挣钱的方法,心里很高兴。每天在地上画着琢磨着,觉得可以了,才用细毛笔尖醮了墨,细细地往纸上画。为了一举成功,一点也不敢敷衍,用了十来天的功夫,也不过才出了两张图。又让李嬷嬷从翠娘铺子里拿了各色绣线,细细地配了色。两张图,一张清新雅致,配了素色;一张活泼灵动,配了艳色。翠娘两口子看了,都深吸了一口气,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样子。
翠娘男人张来底气十足地拿了图和配色去了城里最大的绣坊“连云阁”,果然,一下子就成交了。不但当场订了二十两银子的货,还说,这样的绣样子,以后有多少要多少,往后他们坊里用的绣线,分两成从翠娘铺子里进。只一样,这图不能再送给别家了。
张来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两成,那可是临湘最大的绣坊,长沙郡给皇上的贡品都从他们那出的!张来跑回家,让自己的老子娘看着铺子,急急扯着翠娘就奔去庄子了。路上商量着看给敏行多少钱合适。
敏行一看到李嬷嬷和翠娘那两张像开了花儿一样的笑脸就知道,成了。翠娘拉着敏行的手,真挚地说:
“妹妹,你帮了姐姐大忙了。这忙,姐姐也不能让你白帮,你姐夫也是这个意思。你看,怎么着合适,你就怎么说。”
李嬷嬷也在旁边说:
“大妞
,你说就行,你翠姐姐也不是外人,不必客气。”
敏行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说:
“姨救了我的命,现在我又让姨和大叔养着。按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不应收姐姐姐夫的钱......只我的情况,姨和姐姐都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待长久。若有一天,不能不离开,身上没有些银钱傍身,心里实在怕得很。其实,身上即使有钱,我一个弱女子,也还是怕得很......”
翠娘是个爽快性子,截了敏行的话,说道:
“好妹妹,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的。本来我和你姐夫商量的是给你提成,考虑到你这情况,给现钱倒是更妥当些。只是,你看给多少合适?”
敏行看这翠娘不是那等不讲理死占便宜的人,便道:
“姐姐和大哥看着合适给多少就给多少,我也没出过门,没做过生意,也不懂。”
翠娘也不装腔作势,直截了当地说:
“来的路上,我和你张来哥就商量了,多了我们不合适,少了对不起你。一张图五两银子,妹妹觉得可使得?”
“使得,使得,姐姐必不会少了我的。”敏行很高兴,终于能挣到钱了。又笑眯眯地给翠娘出主意:
“姐姐疼爱我,我便多用些功夫多描些新花样出来。只姐姐不要一次给他们太多张,要知道,多了就不稀罕了。嗯,三个月给两张也就不少了。他们要是催,要是催,就说这描图的只是爱描描画画,并不指着这个挣钱。再纠缠,只说出一张图就是精品,要是随便出图,那可就不能保证品质了。”
翠娘高高兴兴地应下,回去给李来一说,李来高兴的同时,觉得这借居在自己岳母家的小娘子很有些见识。
翠娘两口子怎么去跟“连云阁”掌柜交涉按下不提,只说敏行的小日子过得愈发的惬意起来。
李嬷嬷不再让敏行跟着做饭,喂鸡,干家务,只让她动手动脑去描新花样子。不仅如此,日常饮食也上了新台阶,时不时地割点肉回来添菜,还扯了布回来,让敏行做新衣。但这新花样子真不是好描的,眼看着从夏进了秋,从秋入了冬,到年底,也不过描了二十张,平均一个月也就三张多一点。不过,加上头一次描的那两张,敏行得了一百一十两银子,也算是小有积蓄了。
再过两、三个月,天气就变暖了。敏行想,可以考虑离开了,钱虽不多,但多少是多呢,有机会再挣也就是了。接下来的日子,敏行一边绞尽脑汁想新花样子,一边想怎么弄套男装——当然得女扮男装,这是常识。在这同时,敏行偷偷地用旧衣服改了两件紧身的束胸,这具身体本就没什么料,这一紧,更没什么了。耳朵上的洞更是早在刚醒时就揉着挤出新鲜的血来,如今,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曾穿过耳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