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之不让惊动游人,一伙人又去了白堤。
半下午时候,张立本起来秉报,说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当晚,敏行辞了李明之,回到王讷租来的自家大船上,全家上下一个不少地一起吃月饼赏月。
一轮圆月高挂空中,亮如银盘,月光撒入湖水,如一湖闪闪发光的水银,随着微风荡漾开去。王言看了一会,冲敏行道:“爷,这就是您去年赏的得了一场病的那个月亮么?还真是又亮又圆啊!”
王讷瞪了王言一眼,没说话。
王言装没看见,又问:“爷,您好好地赏月,怎么会生病呢?嗯,难不成,是想您的家人了?
另几人觑着敏行的神色,敏行却若无其事地道:“可不是,这样的团圆之夜,我离乡万里,怎么能不思念故乡呢?‘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难道你们不思念故乡么?”
此话一出口,船上的人都静默了。是啊,船上有几人不是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呢?
过了一会儿,莫言先打破这沉默,道:“看岸上,点起篝火了。”
果然,岸上开阔处,几十堆篝火燃起熊熊的火焰,映得半个天空都红彤彤的。年青的男男女女们转着篝火载歌载舞,小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又有母亲们嬷嬷们找孩子的略带焦急的呼唤。
敏行捧杯热茶坐在船头,远处是沸腾的人群,近处是亲密的家人,心里暖暖甜甜的几要流出蜜来。
正自陶醉间,忽闻远处传来一女子仓惶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然后又有一男子厉声喝道:“闭嘴,再喊把你也打晕丢下去。”那声音停一停又响起来,依然是“救命……”但也就这两个字了,然后戛然而止。
敏行吩咐艄公划过去,又让莫言莫语准备救人。两人久未伸展手脚,早按捺不住,一听吩咐,起身脱外衣跃入水中,一串动作一气呵成,直如行云流水。
船没驶出多远,莫言莫语二人已救了人回到船边。原来是个女子,双眼紧闭,一张脸苍白如纸。
小厮木子在一旁惊叫道:“这不是怡红院的红袖吗?”
敏行正在想原来是妓院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惹了主雇,竟给丢到水里去了。金橘已问道:“怡红院是谁家的?你怎么竟然认识人家的小姐?”
木子的嗤笑压住了敏行的嗤笑,鄙视道:“连怡红院都不知道?你也太……”
李嬷嬷已低声斥道:“闭嘴,说什么呢?守着姑娘,也敢胡说!”
吓得木子不敢再卖弄,金橘也不敢再问。敏行心中暗笑,李嬷嬷难道把自己当成大家闺秀了吗?在自己面前连妓院也不准提?
红袖在许嬷嬷和红萝又是控水又是按胸的一通折腾下,悠悠醒来,眼神四顾之后,虚弱而焦急地叫道:“金平,金平呢?金平在哪里?”
红萝道:“应该是刚才喊救命的那个女子吧?也许
是她的丫头?”大家都看向红袖。
红袖道:“是,就是我的丫头,不知道她怎样了?”
几人正在说着话,一条船驶了过赤,船头立着一位绸衣少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旁边站着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绸衣少年高声叫着:“嘟,你们是什么人?敢救本大爷丢进水里的人。知道本大爷的老子是谁么?”
有家丁在一旁帮腔道:“知道我们大爷的老子……我们老爷是谁么?”
敏行摇着头,怜悯地道:“这可怜孩子,连自己老子是谁都不知道,还带了这么一不知道自家主子是谁的蠢仆,家里怎么就放心让他出来?可怜哪,长得挺好的孩子,竟然没人疼没人爱啊。”
金橘在一旁边忙道:“爷,他不是不知道,他是……”
王讷莫言几人却被敏行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王言笑了一会儿,因嫌敏行刚才说话的声音太低,遂大声冲绸衣少年道:“你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子是谁,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又不认识你。不过,你求求小爷我,小爷就想法子送你回家,免得你露宿街头。”
绸衣少年听了气得直跳脚,气急败坏地喊道:“谁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老子是谁?我老子是杭州府总捕头。你们别走,我让我老子来抓你们,投进大牢,看不扒掉你们三层皮!”
敏行双臂抱在胸前,笑道:“我们好怕怕哟,吓死我们了。”船上又是哄然大笑。莫言莫语已换了衣服过来,此时见了,孩子气也发作起来,学着敏行叫到:“我们好怕怕哟,吓死我们了。”
绸衣少年气极了,冲那几个家丁叫道:“去,你们去抓住他们,送他们去大牢!”几个家丁还真指挥着艄公把船划过来。莫言悄声吩咐艄公稳住船,让他们靠过来。两船终于并在一起了,那几个家丁拉开架势跳了过来。莫言冲莫语使个眼色,两人脚下一用劲,两船错开了,那正在空中的人,“扑嗵”“扑嗵”,下了饺子。
绸衣少年见了,夺了艄公的竹竿打了过来,莫言一把抓住,轻轻一带一抖,绸衣少年想撒手,脚下不稳,不撒手身子不稳,然后也“扑嗵”一声掉进水里。
前边那些落水的家丁还好,都是会游泳的,只这个绸衣少年似是不会水的,落水后,扑扑腾腾、手忙脚乱,还叫了几声救命,然后喝了好几口水。水里的家丁们忙过来救他们的大爷,和留在船上家丁一起,连扯带推把绸衣少年弄上船,也不敢再耽搁,急急地回去了。
莫言莫语一人一支竹竿,本想再逗弄他们一回,被李嬷嬷止住了,虽说咱们不怕他们,可还是少得罪人的好。
此时红萝已张罗着给红袖换了干衣服,扶了她过来。红袖微转首扫了一圈,走到敏行面前,跪了下去,泣道:“恩公……”
敏行忙止住她,问道:“那少年是谁?他父亲是哪个?为什么会将你丢进水里?嗯?你慢慢答,不着急。”
红袖又往
前靠了靠,伸手想去取几上的茶壶,口中娇声道:“恩公,让奴家先伺候您喝了茶,再说也不迟。”
金橘眼疾手快,一把把茶壶抓到手,道:“爷问你话呢,快答。茶我会倒,用不着你。”红袖看了眼敏行,带着些哭腔道:“姐姐,我没有要抢你的活计,我只是想给恩公倒杯茶,表示感谢罢了,姐姐何必如此?”
金橘道:“爷让你回话呢,别这个那个的。”
红袖觑着敏行神色,见并没有为自己撑腰的姿态,很是失望,可也只得收了媚态,回答敏行开始的问题:“他是杭州府衙副总捕头的小儿子,从小跟着祖母在老家长大,一个月前才接了来,想在这里进学。”
“来了之后,学还没进,到是进了好多次怡红楼了。当然别的院了应该也是去的。今天他又来了怡红楼,恩公来过怡红楼么?红袖怎么没见过您?”
金橘喝道:“说正题,胡说什么?我们爷怎么会去你们那地介。”
红袖撇撇嘴,才继续道:“他要头牌莺莺姐跟他来游湖,可莺莺姐已经有了客人,妈妈便让我跟他来,他本来也同意了的。可在船上,他总是找奴家的错。他让奴家给他倒茶,可他又不好好接着,一直洒在他的衣服上,他竟然下死力踢了奴家,后来奴家就昏倒了,然后就到恩公的船上来了。恩公,您给奴家赎身吧,您救了奴家,奴家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恩公,您说好不好?奴家虽然没有莺莺姐漂亮,可奴家很温柔,一定能伺候好恩公的……”
金橘刚要喝斥她,早有李嬷嬷过来,一把扯起她,扯到了一边,口中还喝哭道:“都是你这样的女人,把好好的爷们都教坏了。到船那头去,不准给我们爷胡说八道。”
“恩公,恩公,您看看她们,都不听您的吩咐,您把奴家留下,奴家一定听话,比她们都听话。”红袖企求着。
敏行也不答理他,冲王讷莫言道:“可认得这副总捕头么?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竟养出个这样的儿子来?”
莫言道:“没听说过此人啊。我前些天倒是认识了总捕头,有四十多岁,高大结实,脸面很端正,一看就是个能干的。不像个能养出这样的儿子的人。”
王讷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副总捕头曾去过店里,也得有四十多岁,胖乎乎的,不太像个好人。不过,倒没来铺子里白吃白喝过,有一次有个混混吃完东西不想给钱,他正好赶上,还帮了忙呢。”
敏行笑道:“这看着不大像好人的,却帮了咱们忙,唉。嗯,王讷,铺子里经赏有混混来白吃白天喝么?你怎么解决的?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王讷道:“没事,我都能处理,若是遇到处理不了的事,自然会跟你说。这家伙的事,我给他老子说一声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敏行看了他一眼,心里悄悄叹了口气道:“也好,跟他老子说一声,没准能避免闯下大祸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