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八月十五,郑家三爷和三奶奶来了。
之前写信到锦州只是邀他们来沪定做客,却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八月十五来。
沈穆清自然是喜出望外,亲自带了明霞给郑家三爷和三奶奶收拾房间。
萧飒眼底也有淡淡的笑意,这笑意竟然引得郑家三爷瞬间的失神,随后又露出激动的神色来。
对于把萧飒过继给萧谦这件事,萧飒的生母也好,萧飒的亲舅舅也好,恐怕都一直在后悔,一直想找机会弥补吧!
沈穆清看在眼里,轻轻叹一口气,更殷勤地招待萧飒的亲舅舅和亲舅母。
郑家三奶奶看见院子角落种的美人蕉,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大红罗帐上挂着的香囊,在心里暗暗点头。
穆清把家里收拾得不仅干净而且还充满了生气——这样一看,是安心住下来了。
又想到萧飒的生母、自己的大姑奶奶的担心:“……沈家把穆清当眼珠似的,到了沪定那穷山恶水之地,只怕是过不惯。你有空就常去走动走动,带些吃的、用的去给她——穆清毕竟是在京都长大的,我也不能让她受这苦。”
“穆清,我带了些火腿、干贝之类的干货给你。”郑家三奶奶笑道,“你还差什么,直管对我说,我下次给你带过来。”
沈穆清忙笑着谢了:“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郑家三奶奶微怔。
沈穆清已笑道:“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家里宴客,把沪定的一些名士都请了来,原先从京都带来的干货、酱、还有酒、茶,都不是很多了——正要去铺子里跟掌柜的说一声,您倒先搭了言。”
萧飒可是流放到沪定的?
郑三奶奶不由好奇地道:“请了沪定的名士?”
沈穆清点头,把两人去房大人那里去拜访,房夫人又回请,结果你来我往,沪定的名士几乎全认识了的事讲给郑三奶奶听。
郑三奶奶听了喜上眉梢:“你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和这些人的有了交情,我和三爷也放心了。你看家里还差什么,开了单子给我就是。也不用等我回去了,等会让人直接送到米铺去,早点把东西置办好,也免得误了你们的事。”
沈穆清也不和郑三奶奶客气,叫了明霞磨墨,把差得东西写了一份清单。
郑家三奶奶见她字迹娟秀,下笔流畅,心里又是一喜。
看来这侄媳妇不仅能写会算,家里的事也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的很。想当初萧飒对她念念不忘,果真是有些道理的。
这样一想,郑三奶奶的心全放下来,回到锦州后,在给大太太的回信里把沈穆清好好地夸奖了一番,这又是后话了。
郑家三奶奶待沈穆清写完清单,叫了身边一个叫黄鹂的小丫鬟把清单送到米铺去,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沈穆清见郑家三奶奶神色有些倦意,特意把喜鹊叫过来伺候,自己起身告辞。
而萧飒却和郑家三爷一直盘桓在书房里,直到华灯初上才回屋。
他回到屋里却没有看见沈穆清,叫黄莺:“奶奶哪里去了?”
黄莺忙上前禀道:“奶奶去了厨房——说明天八月十五,今晚把东西备好了,明天做月饼送到各家去。”
萧飒就去了厨房。
沈穆清正指挥着月桂等人做月饼馅。
萧飒看见瓷盆里装着的咸蛋黄,奇道:“咦,你会做广东的月饼?”
厨房的灯光有些昏暗,沈穆清等人这才发现萧飒。
几个小丫鬟屈膝行了礼,沈穆清笑:“和郑家三爷散了?我吩咐上饭吧?”
萧飒点了点头,走到案板前打量沈穆清准备的馅:“还有红豆沙、绿豆沙的……”
沈穆清吩咐小丫鬟们摆饭花厅后,应着萧飒的话:“以前吃过,就试着做做。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实际上是有一年她在电视里看见介绍做月饼的,所以准备试一试。
“你那么聪明,应该能做成!”萧飒倒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沈穆清被他自信的目光看得信心又增加了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沈穆清忙了一早上,做出了三十几种各式各样的月饼让丫鬟小厮分别送到彭大人、郑大人等处。直到中午才有时间开始准备晚上的中秋宴。
四干果、四蜜饯、四冷盘,然后是八热炒,汤一品,饽饽四品、粥两品、水果拼盘一品,把郑三爷和郑三奶奶看得目瞪口呆——并不是他们没有见过,而是没有想到沈穆清会做出这样一桌菜来。
吃完饭,大家移坐到院子里,沈穆清亲自给郑家三爷和三奶奶上了茶,大家赏月吃月饼。
郑三爷听说有蛋黄月饼,拿了一个尝了尝,笑道:“虽然不全是广东味,却比广东味要好吃的多。”
沈穆清笑道:“三爷是行家,看来还是没有做到味。”
“广东那边的菜又清又淡,我们未必吃得习惯。”郑三爷好像为了证明自己夸奖之词不是客套话,又咬了一口月饼,“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广东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跟着大姐,带了一船蜀绣,却只有十二个护卫。从我到伙计都吓得要死,只有大姐,镇定从容的,该干什么干什么。船过巫江,我们遇到打劫……大姐当时点了一个火把站在船仓里和那些劫匪讲价钱——要么她一把火把船烧了,大家同归于尽;要么谈个过路钱,以后只要郑家商船路过,照价给钱。”
这个时候说起这段往事……沈穆清留心打量萧飒的表情,发现他果然有些动容。
沈穆清淡淡一笑,起身给郑三爷和萧飒续茶。
三奶奶见了,朝着沈穆清微微一笑。
“这群劫匪就是现在的飞龙帮吧?”萧飒沉吟道,“我听说郑家到现在都一直在向飞龙帮纳贡。”
“不错。就是现在的飞龙帮!”郑三爷点头,“因为大姐说,江湖的水大家喝,只要不坏了规矩,何妨与大家分享。”
萧飒低下头来喝茶。
郑三爷就和郑三奶奶交换了一个目光,笑道:“真是天性使然。说起来,你虽然不在大姐身边长大,骨子里却和大姐一模一样。小时候就知道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和兄弟们分,什么东西得藏着不露山水……”
“是啊!”萧飒声音有些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沈穆清听了心痛。
萧飒父不父、母不母的,尴尬的事只怕是说也说不尽……虽然希望萧飒能和大太太和好,但如果实在是有裂缝,也不要勉强。
她起身,笑着给萧飒解围:“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歇了吧?给彭大人送月饼的明霞回来说,彭大人明天会来家里坐会……睡得太晚精神不好!”
郑三爷见自己说了那多的话萧飒没有跳起来转身就走,已是欢喜,沈穆清这么一说,他自然称“好”,萧飒好像有心思的样子,也没有反对,大家就散了。
沈穆清梳洗一番出来,看见萧飒靠在床上发呆——平时自己洗漱的时候他可都是一起的……
她坐到床边俯身亲昵地吻着他的面颊:“懒虫,快去洗漱。”
萧飒伸臂把沈穆清搂在怀里:“我知道郑三爷是什么意思……我在八河觉得自己再也回不来时想写遗嘱的时候也曾想过这件事……也许曾经过生死,很多事情都看淡了,我对她也不像以前那样憎恨了……可让我像没事人一样和她亲亲热热的,我心里又别扭……”
声音很是茫然。
沈穆清爱怜地吻着他的额头、眼梢、嘴角……好像在安慰自己受伤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又充满了溺爱:“没人让你像没事人一样……你能不再憎恨,放下心中的包袱,好好自己的日子,我想,大太太也就会安心了。”
“是吗?”萧飒目光迷离。
沈穆清抚挲着他的鬓角:“大太太可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你就别矛盾了!”
萧飒还是目带迷惘地躺在那里。
沈穆清就凑到他耳边低声娇嗔:“萧飒,人家想睡觉了嘛!你到底陪不陪我!”
萧飒捧着她的脸,左右各响亮地“咂”了一声陪,陪。这么好的事,谁傻得往外推。”说着,起身去洗漱。
彭大人依时而来,沈穆清早已备下酒菜,郑家三爷殷勤做陪,萧飒妙语连珠不冷场,三个人自然吃得很尽兴。临走时,彭大人已和郑家三爷称兄道弟。
送走彭大人,已有酒兴的郑家三爷不免遗憾地:“小七,你不经商,真是可惜了。”
萧飒也喝得有些多,呵呵笑道:“我真的去行商,穆清可怎么办?”
郑家三爷听了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屋里不免对郑三奶奶讲:“这倒是蜜里调着油,也不知道这劲什么时候能退!”
“谁还没个三年五年的。”郑三奶奶笑过后脸色渐渐有些肃穆,“我看,趁着这时候跟大姑奶奶说说,把那个涂小雀的事给办了。”
郑家三爷连连点头:“这件事,你记得跟大姐说。”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道:“还有,大姐让给的五千两银票给了没有?”
郑三奶奶点头:“给了,可穆清不接。说,要给,就让你给小七,还说,小七不答应,她可不敢接这钱。”
郑三爷闻言苦笑着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事还得慢慢来……好歹离我们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