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斟说好, 谁敢说不好触他霉头,自然是纷纷跟着应和。
梁怀玉松了口气,回到席中。从陈斟旁边走过的时候, 很小声地说了声“多谢”。
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高贵的人的风雅时刻, 吟诗作对, 也没人带搭理她们俩的。或许是因为一个有太子帮腔, 一个有陈斟撑腰。
忽略她们最好, 梁怀玉巴不得。
就这么一路吃啊吃,终于到了宴会结束。
太子走下来,和云瑶搭话, 又是询问伤势,又是闲话家常的, 态度好不热情。
梁怀玉冷了脸, 正好梁家姐妹堵在她跟前, 趾高气扬道:“你别以为你搭上了陈斟你就厉害了。”
梁怀玉好笑道:“陈大人英明神武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你们如此直呼陈大人名讳, 不太好吧。”
梁知雪一气,照着梁怀玉就推了一把,梁怀玉没站稳,一个趔趄。
梁知月趁机大声说:“哎呀,梁姑娘小心些。尚书府的路你可能没走惯, 才会摔了。”
一唱一和, 好一出幼稚的戏。
梁怀玉不想陪她们唱, 却被拦着, 不让她走。梁怀玉本就心烦, 拉下脸正欲发狠,便看见陈斟到了跟前。
陈斟扫了一眼她们, 梁知雪和梁知月心虚地往后退了退,“陈大人。”
“梁怀玉。”陈斟叫她。
梁怀玉低头小跑到他身后,跟上他的脚步。
梁怀玉小声说:“陈大人,你帮帮阿瑶吧。”
陈斟头也没回,嗤笑道:“帮?或许她巴不得如此呢。”
梁怀玉着急道:“不是,阿瑶不是这种人。陈大人,看在我也是你救命恩人的份上,你帮帮她。”如果太子强行带走她,后果不堪设想。
陈斟停下脚步,转身,梁怀玉本是低着头,一时没料到,撞了个满怀。
灯火半明半昧,梁怀玉有些惊慌失措,睫毛扑闪,看了眼他又跟做贼似的低下头去。
陈斟忽然笑了,笑声很低,“闲北,你寻个机会,带她回来。”
梁怀玉低着头,手指扣了扣衣角,“多谢。”
陈斟似乎啧了声,“走吧。”
梁怀玉乖巧地跟上。
梁怀玉本是自己有马车过来的,小心翼翼地跟着陈斟,生怕陈斟忘了云瑶,就这么跟着陈斟上了马车。
“啧,我只是帮你解个围,你还赖上我了?”
“啊?”梁怀玉一愣,反应过来,脸一红,急急忙忙要下车。
“对……对不起。”
“不必了,既然都上来了,就送你回去吧。”陈斟放下了她掀起的帘子,又和外面的人说,“去和梁掌柜的车夫说,让他回去。”
梁怀玉窘迫非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又道了声:“多谢。”
云瑶被太子拉着问东问西,最后又请她去坐坐,傻子都看得出有问题。云瑶脸色不耐,敷衍地应付。
“不知云瑶姑娘可否赏脸去孤宫中坐一坐?”
太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云瑶站在那儿,僵持着。
闲北就是这时候出现的,“殿下,我们主子让我送云姑娘回去。”
太子一拂袖,“诶,陈卿是信不过我么?我自会送云瑶姑娘回去的。你回去吧。”
闲北站着不动。
太子变了脸色,阴恻恻地说:“怎么?你想造反么?还是你主子想造反?”
闲北低头:“属下不敢。既然殿下会亲自送云姑娘回去,那属下就告退了。”
云瑶看着闲北离开,又看着太子的脸色从黑由红,“云姑娘,请。”
云瑶咬了咬后槽牙,还是上了太子的马车。太子跟着她上了车,又是道貌岸然的样子。
“云姑娘是何方人士?”
云瑶没什么好脸色,语气也冷,“青州。”
马车在夜路里走着,云瑶别过头去,太子紧追不舍,“云姑娘生得这般美貌,不知可有婚配?”
云瑶瞥了他一眼,“没有。”
“哦?”太子抬了抬手,“孤十分仰慕云姑娘,不知……”
太子还没说完,突然从外头蹿出一个人影,落在太子身后,一个手刀,太子的话便消失在了空气里。
闲北看着太子倒在马车座椅上,往后弹了弹,喃喃自语道:“哎哟,不好意思,下手重了点。”
他冲着云瑶一笑,“云姑娘,还好这回就你一个人,不然我又认错了一定是罪过。走吧。”
云瑶有些诧异,闲北说完又反应过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忘了云瑶姑娘不会功夫。那只能我背你了。”闲北说完蹲下来,云瑶愣了愣,马车不知为何突然一颠,云瑶一个趔趄,干脆顺势趴在了他背上。
闲北小声说:“对不住,冒犯了。”
云瑶没作声,跟着他飞了出去,从马车,到了旁边的墙上,又是一个跳跃,便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闲北几乎是立刻就松了手,快到云瑶扶了扶旁边的的墙才站稳。
闲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走吧,云姑娘,我送你回醉月坊。”
云瑶淡淡地说:“多谢。”
闲北摆手:“是梁姑娘求我家大人一定要帮你的。”
云瑶心头一动,有暖意涌上心头。
闲北还在说着:“不过这个太子确实挺过分的,云姑娘下次还是小心一些。”
云瑶应声:“嗯。”
“你把他们都打晕了,不会有什么问题么?”雪白天就停了,但是地上的积雪还没融掉,走起来稍微有些吃力。
闲北有些得意,“没关系的,云姑娘放心吧,我手脚很干净,查不到的。”
云瑶点头,一浅一深地走着,突然脚下一歪就往旁边倒去。
“小心。”闲北动作很迅速,扶得很及时。
松手也很及时。
云瑶道:“多谢。”
闲北再次挠了挠头,在夜色里,没人会发现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刚才……是碰到了云姑娘的手……么?
软软的,滑滑的,还带着温热。
他又偷偷地笑了笑。
云瑶在雪地里走得慢,许久才走到醉月坊。醉月坊的灯是很亮堂的,照得周边一片都是亮亮的。
“云姑娘,你的鞋袜是不是湿了。哎呀,怪我,怎么能让你走这么远。”闲北凭着亮光,才看清云瑶的裙角上还粘着些未融的雪。
云瑶摇了摇头,“不妨事,我回去换掉就好了。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闲北又挠头,被谢了这么多次,怪不好意思的。
“哪里的话,既然云姑娘到了,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二人在原地分道扬镳,闲北一跃便消失在夜色里,如果薛冰在,一定会嘲笑他,因为他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云瑶等他消失,才转身往醉月坊走。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人多眼杂,不论如何都不适合走正门。
从后门进了后院,梁怀玉正在走廊上徘徊。云瑶想起闲北说的话,神色有所动容。
“怀玉。”她喊了声。
梁怀玉愣了一下,转过身,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惊喜是云瑶完好地回来了。
虽然知道陈斟这种大人物,说到应该会做到。可是真见到人,一颗心才落了地。
意外的是,云瑶突然叫她“怀玉”。这么久了,云瑶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或者说,云瑶从来没有叫过她,向来是只有一个“你”字相称。
梁怀玉小跑过来,拉着她前前后后看了看,确认没什么问题。
“那个混蛋,没对你做什么吧。”梁怀玉很是不满,连太子二字都省去了。梁怀玉甚至觉得,一对比陈斟简直不要太好。
云瑶摇摇头,往房间走,“进屋说吧。”
梁怀玉进了屋也注意到她的鞋子袜子和裙角都是湿答答的,有些奇怪,“你是走回来的?”
云瑶点头,被梁怀玉催着脱掉鞋子和袜子,也解了裙子,躺进被窝里。
“闲北送我回来的。”云瑶道。
梁怀玉点头应着,把她捂的严严实实,“我让厨房给你煮碗姜汤来。”
云瑶叫住她,欲言又止,“谢谢你,怀玉。”
她回头笑道:“不客气,咱们是朋友嘛。”
梁怀玉脸上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起来,云瑶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梁清不算,梁清是她祖宗。至于陈斟,陈斟更不算了,陈斟不仅是她祖宗,还是一条毒蛇。
梁怀玉从厨房端了姜汤过来,看着云瑶喝了,才问具体情况。当听到闲北把太子和太子的人都打晕了的时候,她想起闲北的脸,有些好笑。
“放心吧,我觉得以陈大人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顾查到他头上去的。不过,阿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太子若是真执着于你,只怕接下来还有许多事端。”梁怀玉低着头,闷闷不乐。
云瑶道:“随他吧,他若是执意,我就会放弃了。”她的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梁怀玉没听清。
“嗯?”
“没什么。”云瑶笑了笑,她真的很少笑,笑起来能融化雪。“快过年了吧。”
梁怀玉点点头,“过年啦。”
她心里有一点感慨,想起了阿爹和阿娘,无论如何,她现在过得很好。阿爹阿娘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会很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