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后面只出来了这么一个人,刘英男自然是对他挺关注的,所以她没有错过,董七对于周耀看到自己时的平淡反应,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刘英男对这个半百的老男人起了些兴致,看来,董七是知道自己自身的这种特质,在不失温润平和的礼貌态度下,有着让人不敢轻易违背和抗拒的威势。
所以对于能完全无视他这种气场的周耀,董七有了些好奇,也正因为此,他才会先跟这位打了个招呼的,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打帘子都是下人的活儿,偏偏这位完全没有半点下人的那种畏首畏尾,甚至比他这位掌柜的还有气势些。
董七很肯定,这位小爷肯定不是普通的下人,即便他不是主子,起码也是有出处的,不得不说,董七的眼睛很毒,搭眼就已经把周耀的身份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小爷不敢当,叫我周耀就好,听说你家这间铺子要兑,就进来看看,这位是我家主子,掌柜的称呼刘姑娘便好。”
董七已经进了前铺,周耀把手里的帘子放下了,把主子介绍给了董七,然后就退后两步,站到了刘英男的侧身后。
董七看到周耀嘴里的主子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眼神就更加的不同了,能被周耀这样的手下称一声主子,董七可不会欺负她年轻,反而是在应对上更谨慎了。
要知道,周耀绝不是普通的主子可以收服的,而做了他主子的,必不会是寻常人,何况这么小年纪就做了他主子的,自然就是不寻常人里的不寻常人,肯定是出类拔萃的人尖子。
“小的董七见过刘姑娘,姑娘万福。”董七恭恭敬敬地给刘英男深施一礼,半分没有轻视和怠慢的意思,礼数十足。
“董掌柜的客气了,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谈吗?”小姑娘的不卑不亢,让董七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位小姑娘绝对不简单。
“刘姑娘里边请,因为已经决定了铺子不再做了,所以铺面就清空了,留了小的在这里,也不过就是等个有缘人来而已。”
董七亲自掀了帘子,把人让到后院,当然,他是等到赵槐盛也进了后院,才把手上打着的帘子交给周耀的。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这位中年男人也不是个能低看的,只是刚刚因为礼貌,专注于应对这位刘姑娘,所以没有机会仔细地观察旁边的人。
但就算是这样,这个男人的气质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董七在自己的余光里,感觉到了来自这个男人身上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而在这个县城里,能让董七有这种感觉的人并不多,他就借着亲手打帘子的工夫,在赵槐盛迈过后门的时候,特别的注意了一下他。
哪想到因为目光的正视,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后,反倒让董七有些哭笑不得了,这到底是个啥情况?
“县太爷,小的有眼无珠,刚刚竟然没有看到是您大驾光临,小的真是该死,还请县太爷恕罪。”
董七对于县里的这些官官差差,还是大致有个了解的,毕竟要在县里混日子呢,他不可能不认得这位县太爷,但跟这位县令大人却着实没什么交集,不然也不会不正脸就认不出了。
只因赵槐盛并不是个爱搜刮民脂民膏的县令,他本意是想做个合格的父母官,所以并不经常巡铺子,他更愿意多在街道上巡视几圈,了解更多的民意民生。
而他之所以这么些年还在原地踏步,没有往更高一步,也皆因了他的这个品性,对于巴结上官,或是坑害百姓,他并不拿手,何况府里还有几个不省心的。
但在原地停驻了太久,再老实的人,也终于品出些不对了,从前以为只要自己肯干,朝廷总会给自己机会的。
结果时间的磨砺让他终于明白,最底层的官员,如果没有上司的提拔,是永远没有机会让朝廷看到自己的政绩的。
所以他才会在刘英男的身上动了心思,也就只是这一次的主动出击,让他终于被上面注意到了,只要把这次的差事办好,他是真的有可能挪一下位置的。
“哪有这么严重,认不出我来就要被定罪,咱们县上不认得本官的人多了去了,我还能一一打杀了不成。”
赵槐盛确实是没把这事儿往心里去,认不认得自己又有什么关系,那些一出门就被乡绅富户团团围着巴结的别县县令,说实话,赵槐盛还真是有些看不上眼的。
“那是县太爷大度,不跟小民们计较,何况县太爷一心忙着正事,管着一整个县的百姓生计呢,很少能听到谁跟县太爷涉及私交,小民实是佩服至极。”
话里虽然有恭维,但听在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都清楚地知道,这话的重点是在夸县太爷一心为公,不跟百姓们私下论交或者扯皮,能为百姓造福的父母官,已是颇为难得了。
刘英男也没想到,赵槐盛在百姓心里,会有着这么高的评价,特别这话是从董七的嘴里说出来,董七绝对是那种会说话,但不会说瞎话的人。
他恭维人,可以有成千上百种说辞,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巴结讨好说些不着边际的,而董七能这么说,这话就有八、九成是真的了,何况他话语里有着十足的真诚。
以前刘英男也总说赵县令一心为民,还真只是她奉承的说法,毕竟她对赵槐盛治县的手段并不是很清楚,而在此刻,她有一些动容了。
能让百姓疏离却敬重着,那绝对是对差事上了心的官员才有可能办到的事,不跟百姓们私下亲近,却又踏实地为他们做了实事儿,得多用心当差才做得到啊。
总听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有什么破家县令之类的说法,刘英男自然是对古代的各级官员有着些潜意识抵触的。
而在此时此地,刘英男的想法儿改变了,什么事情都不可一概而论,官有做得不堪的,就一定会有做得廉明的,不然也不会有‘清官’这个词儿的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