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堂内气氛沉重,听完阿碧回禀后,林氏顿觉不妙,她那一向甚少关心别人的小儿子,竟丝毫不避嫌的给刚过门的邵氏送药。
倘若这事被杨氏知道可了得,杨氏唯恐天下不乱,更有机会在李宗瑞面前煽风点火了,念及此,林氏脸色惨白,越想越惧怕。
一旁的赵妈本就是林氏的奶娘,打小就对林氏的喜好和性格了如指掌,见林氏满脸愁绪,叫阿碧出去候着,并关上了门。
“太太的担心老奴知晓,二爷的做法确颇失妥当,不过,这更能证明太太的判断,大奶奶确不是省油的灯,短时间内,成功吸引了二爷的注意。”赵妈话说到一半,望林氏对她的话题感兴趣,继续道:“不过,大奶奶刚进门,不像舅太太那般难对付,当初娶大奶奶进门,是为了给大爷冲喜,可大爷对这个大奶奶并无喜爱之情,连着这些天,都宿在了梅心小筑,太太何不用对付莫姨娘的法子对付大奶奶呢?”
西厢房的莫姨娘,是前些年为了能拉回李宗瑞的心,林氏特意花了大价钱从人伢子手中买回的。
刚开始,因莫姨娘是西域人,本就稀罕,也着实讨李宗瑞的欢心,他几乎夜夜宿在了西厢房,把杨氏晾在了一边。
可新鲜劲儿却也只短短的半年,李宗瑞的魂复又被杨氏勾了去。
林氏恨的牙痒痒,直到那一天,莫姨娘亲自过了来,讲了缘由,竟是杨氏怀了李宗瑞的亲骨肉,莫姨娘告诉林氏,她也要通过子嗣挽回李宗瑞的心。
莫姨娘本就长的花容月貌,还是西域人,又比林氏年轻、秉风情,听莫姨娘在她这个正房跟前竟胆敢提出子嗣二字,样子还十分嚣张,面子上倒是应了。
私下,林氏让赵妈安排人在莫姨娘住处的鎏金香炉里放了麝香,到如今,也没见莫姨娘折腾起来,虽也请了很多名医,李宗瑞也宠爱的紧,肚皮却不见任何动静。
听完赵妈的提议,可邵氏毕竟是自己的儿媳,林氏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小儿子的前程和名声,终下定了决心。
“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怕出了纰漏,林氏又叮嘱了一句:“邵氏性敏,让阿碧做干净些。”
赵妈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把候在门外的阿碧叫了进来后就把林氏的安排一一转达给她。
刚在外面,阿碧就忧心忡忡,因所报之事牵连到二爷,怕因此会被太太责骂,忙把耳朵附在隔扇门夹堂板处偷听。
可里处说话声本就不大,阿碧一无所获,冷不丁的被赵妈叫了进来,阿碧满脸骇然,却在听完赵妈的吩咐后,一脸释然。
“奴婢明白了,定会把事情办妥,请太太放心!”
阿碧并没马上退下,偷偷瞟了一眼坐在罗汉床上的林氏,瞧她面色如常,不像发过怒的样子,上前一步,道:“二爷应是无心之过,奴婢恳求太太不要迁怒于他。”
阿碧说的情真意切,两句话刚说完,脸上就浮现出一抹红晕,似正刚开的娇花,真真是动人极了。
房中的林氏和一旁的赵妈尽收眼底,对于这种有敢勾引家里爷们儿心思的丫鬟,林氏自有一套手段,只当下这个贱蹄子还算忠心,还有利用价值,只在内心做了一番计较。
“我自有分寸!”
为了让阿碧更加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林氏对身旁的赵妈使了个眼色,赵妈即刻会意。
“这件事办好了,太太这处自会有你的好处,说不定,就把你赏给二爷做个通房丫头,阿碧你且看做办!”
闻此,阿碧心里早已心花怒放,在李家,谁都知道赵妈是太太身边儿的大红人,她的话向来都是太太的意思,距离所期望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阿碧眼睛本就小,此刻已乐成了缝,脸上的红晕更加深了,双手不知放在何处,只局促的摆弄着衣角,高兴的连回话都忘了,直到赵妈“咳”了一声,她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
“奴婢定不负太太重托!”
阿碧的表现,林氏面上还算满意,内心却巴不得早早的处置了这个妄图攀上高枝的贱婢,在阿碧办完邵氏事之前,林氏面上只能尽力克制着对她的不满。
林氏鄙夷的看了一眼阿碧,叫她起来,等赵妈把一个正方形的黑色木漆盒子交到阿碧手中后,立刻打发她下去了。
瞅着阿碧已出了念安堂的大门,林氏喝了口茶,起了身,道:“清风苑那边完事后,找个人伢子,把阿碧卖掉,卖的越远越好!”
阿碧显然没跟梅心一样触了林氏的底线,不然也不会被直接卖了了事,思此,赵妈会意的点了点头,想到了三小姐应快到了,忙道:“想必二爷已带着三小姐回了,后厨那边老奴已安排妥当,得月楼的饭菜应已摆好!”
听到李香儿已回来了,林氏赶忙出了房,连衣裳都未换,就向得月楼的方向奔去,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马上就能到得月楼。
赵妈已快年过花甲,跟在林氏的后面,已累的气喘吁吁,却也不敢停下来歇脚,只能拼了老命往前赶。
得月楼位于李府的二进层的东跨院内,里面吃住玩设施一应俱全,之所以会在东跨院内又盖了这么处房子,是为了能好好招待李家生意场上的八方来客,让他们感受到李家的热情和诚意,从而促成一笔笔的生意。
得月楼平日都是紧闭着的,即便家里来客,也都被安排在一进层的东跨院花厅。
进了东跨院,远远的便望见一个穿着水蓝褙子的女子被人扶着站在得月楼的走廊上。
林氏认出了那女子正是自己思念多时的女儿--李香儿,连形象也无暇顾及,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左脚上的鞋子跑掉了林氏也不管不顾,那只脱落的鞋子被跟在林氏身后已快虚脱的赵妈捡了起来。
到了李香儿跟前,林氏从赵妈手中接过鞋子后胡乱的穿上,然后紧紧的把李香儿抱在了怀里。
林氏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害怕再次失去,林氏手腕处不断的加大力度,整个身子激动的打颤,口里一声一个:“我的儿”,直到从得月楼中走出一个穿月牙白长衫的男子在二人身后说了几句体己话后,林氏的情绪才平复了下去。
林氏正牵着李香儿的手准备进得月楼,却见院中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正向她这边小跑而来,看样子似乎有什么急事。
所来之人,林氏自然知晓,这人正是李家的管家李贵,已年过半百,是李家的老人儿了。
李贵主要负责府中的迎来送往、进项、出项以及账房中的诸事。李贵颇受李宗瑞的信任,而此人也颇会见风使舵。
最近这些年,见林氏不得宠,对她也只是面儿上的恭敬,并没把她当成李家真正的当家主母看待,一味儿的奉承老爷枕边的红人--杨氏,对于这些林氏心里跟明镜似的,只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把他给收拾了。
李贵已到了近跟前,看他虽面儿上有几分焦急之色,眼角处却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林氏已猜到定不是好事,果然,见过礼后,还未等她开口问,李贵便抢先一步。
“太太,老爷带着舅家太太一家,已到了门口,上午已差人回来吩咐老奴要在家里给小表少爷过五周岁生,特意吩咐了要在得月楼设宴。”李贵自顾说着,根本就没在意旁边脸色愈发难看的林氏,继续道:“老奴手中的杂事太多,这一忙竟给忘了,在门口见老爷回来了,这才吓的想了起来,慌里慌张的赶了过来。”
然李贵说的话并无全是,他手中事情确实多,但对于李宗瑞所安排之事,他向来不敢怠慢,况且杨氏一向又是她讨好的人,怎敢轻易得罪,之所以现在才赶回来,只想让林氏难堪,下不了台面。
只因这些年林氏失宠了,而他又在林氏处碰到不少钉子,让他耿耿于怀的便是他看中了林氏身边的大丫头梅心,求老爷赏给了他,奈何林氏就是不应,未了,还把人给整没了。
闻言后,林氏心如刀绞,那有心思再去揣度李贵最后几句话有几分可信度,只能在心里暗暗的骂道:早不来、晚不来的,偏要今天来。
要不是李贵来此,林氏差点忘了,今天竟是那小杂种的生日,整个人痛的连呼吸都不能,更逞惶讲半个字出来。
瞅着目的已达到,林氏人已麻木了,李贵便寻了个借口,得意洋洋的离去了。
出了安家,回到李家后,李香儿思路慢慢清晰了,目光也不像先前十分呆滞了,双眸中渐渐有了神采,却再听到“老爷”二字后,神采渐失,面露骇色。
“娘,我回去吧!”
李香儿声如蚊蚋,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林氏这才反应过来,失声道:“不,就是拼了娘这把老骨头,也要护着你!”
眼见自己一向疼爱的小妹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却因蛮横不讲理的爹爹而要再次离开,李连安内心的那团火苗燃烧了起,往上不断的蹿,他一点不担心再次因妹妹的事而跟固执己见的李宗瑞闹翻。
“香儿,有我在,你且不用害怕!”李连安又看了一眼已泪流满面的林氏,“娘,今天就让爹看到香儿回来了,当着舅舅的面儿,爹真敢把香儿怎么样!”
听到李连安提到"舅舅"二字,林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她那个弟弟懦弱无能,管不了杨氏,香儿也不会被杨氏告密抓了回来,跳入安家这个火坑。
若是李宗顾忌一点小舅子的颜面,与杨氏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连私生子都搞出来了,对于这么个弟弟,林氏不抱任何希望,也不真敢跟李宗瑞正面起冲突,更不想让杨氏看笑话。
“安儿,你给香儿在家中重新安排个住处!”
林氏哽咽着,视线一刻没有离开过李香儿身上。
“我的儿,娘无能,让你受委屈了。”
眼见母亲一脸无奈,满面泪痕,李连安知晓多说无益。
若不是因为自己那体弱多病的大哥 、人到中年的母亲、苦命的小妹和肩上李家的重担,李连安是一刻都不愿在这个外表繁华、内里父亲专横的家中呆下去。
即便现在正面去跟父亲争赢了,受伤害的还是李香儿,李连安长吁一口气,领着李香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