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来不易的重逢,却闹得不欢而散。
好吧,其实我跟那穿越大神本就没有半点儿交情,只不过事后冷静下来想想,我还是冲动了些。
可是,谁让他这么过分,身为所谓大神却没有一点大神的格调?
最终没能问到许多本该当面问清的信息,翌日一早,我郁闷地在床上抱膝而坐,心里反复咀嚼着昨儿个从梦里得来的少量情报。
找到至少三个和我一样穿越而来的人,但与此同时,又不能被对方发现我的身份——还真是玩游戏的节奏啊!
忿忿不平地将始作俑者声讨了几百遍,我甚至开始思量能不能上哪儿去告那假发大神的御状。
但话又说回来,他老说什么还债不还债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欠了他的债?所以他要这样费尽心机地找我麻烦?
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我跟那假发大神会有什么过节,我最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传说中的今生前世——莫非我上辈子是重生大神,专跟管穿越的他抢生意,因此他见我转世为人了,就跑来挟私报复?
被自个儿的冷笑话冷了一把的我,莫名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个时候,贾斛麓领着叶子书来了。后者替我把了脉,确信我已无大碍,又喊了侍女端来了一碗早已准备好的汤药,让我当即服下。
一大早还没洗漱就要喝药,本就心情不佳的我自是感觉无比憋屈,但一听这是贾斛麓天还没亮就亲自为我熬好的药,我这一颗心又禁不住软了下来。
算了,反正眼下我这身子也不是我本来的身子,既然女魔头凌邈身体有恙,我自然得配合治疗。
如此思忖着,我先漱了口、洗了脸,而后皱着眉头饮下了那一大碗苦得直叫我满地找糖的药汁。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才苦着脸刚找了半圈儿,一块看起来像是糖的东西就摆在了我的眼前。
只见贾斛麓一动不动地摊着他的一只手掌,笑眯眯地注视着我,说:“爷爷早给你准备好你最喜欢吃的麦芽糖啦。”
我一愣,随即笑着拿起那块看起来还挺好吃的糖,也不推辞地将它放进嘴里。
在现世的时候经常从影视作品里见到这种麦芽糖,倒是从来没有机会去尝试。
唔……甜甜的,软软的,味道倒也不坏。
我嚼着嘴里的糖果,渐渐觉得汤药的苦味似是散去了不少。
孰料心满意足之际,耳边却冷不丁传来了叶子书不咸不淡的声音:“教主都坏了八颗牙了,你还让她吃糖。”
我闻讯瞬间一惊,连带着吃糖的动作也跟着停滞。
妈呀!八颗?!那这身子还有几颗牙是好的呀!?
“药苦嘛……教主哪里受得了……”贾斛麓一手甩了甩不知何时出现在其掌中的丝帕,另一手柔若无骨似的点了点叶子书的前胸,“你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当然不该怕苦,教主金枝玉叶,可跟你不一样。”
耳听那不阴不阳的护短之言,我忽觉啼笑皆非。
这种女的就该怕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虽然我的确是有些受不住这汤药的苦味啦……
“慈母多败儿……”被贾斛麓的手指点得倒退两步,叶子书只能撇了撇嘴又摇了摇头。
尽管跟他们几个相识才没几天,但我觉得,叶子书的这一援引,怕是用得相当之精辟的。
看,在接下来卧床休养的几天里,我果然受到了来自贾斛麓无微不至的照料,这让我一个虽为独生女却也不至于被视若明珠的女青年深深地感到……一个大男人,好吧,一个阴阳失调的男人如此照拂于我,巴不得连我出个恭他都要留在一旁伺候着,我真是……百感交集。
不过,也正因如此,我同每日照顾我起居的这个男子倒是亲近了不少,也得以不再顾忌地向他了解起“我失忆前”的情况来。
据他所言,我这身子的原主,的确是个江湖上人见人怕的“女魔头”——之所以在此打上引号,是因为在贾斛麓看来,他家教主就只是个活泼可爱、高贵优雅的妙龄少女,无非是碍于体内与生俱来的魔性,这才几度失控,犯下了多起血洗他人满门的罪行,虽说那些家伙并非善类,但还是令他家教主在江湖上留下了恶名。
不算冗长的一段说明,却又让我顿觉槽点满满。
首先,活泼可爱跟高贵优雅根本就是两种风格的好吗?难不成那个凌邈其实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才会今天一张脸明天另一张脸?其次,血洗满门这种事,哪怕不是她的本意,可到底是几百条命都不够偿的大罪好吗?江湖人士若是不知内情,会憎恶于她乃至人人得而诛之,也是人之常情吧?最后,你这种“做了这些事又算什么呢我家教主英明神武寿与天齐才不是什么坏人呢”的语气也太颠倒是非——咳,也太护短了好吗?
可惜,作为一个旁观者,面对贾斛麓眉飞色舞的模样,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眼下还有好几件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筹谋。
“我……以前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吗?”于是,我装出一副惶恐不安又痛心疾首的样子,垂下眼帘轻声嘀咕道。
本来还想滔滔不绝说些什么的贾斛麓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教主,在爷爷眼里,你比谁都要善良。外面的人不懂,没关系,有爷爷陪着你。”
难得变得低沉的语调,令我徐徐抬眼去望。
四目相对间,我目睹了男子情真意切的眼神——是那种真的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的眼神。
哦,不……不是为我,是为那个凌邈。
我虽不太理解此人为何会对那样一个女子做到此等地步,却随即就确信了,我在这个时空,业已有了一个愿意豁出命去保护我的人。
不知何故,心下忽觉五味杂陈。
不过,我很快挥去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着他写满恳切的眸子,怯怯道:“那……他们呢……”
诚然,女魔头凌邈同这个木护法的关系,我已然大致掌握了,但我还不清楚,其余四大护法分别是什么样的立场——哪怕先前纪无期与唐立及时出现,救下了我的性命,这也不代表他们真正的心思,就一定和贾斛麓的一模一样。
“教主是指,纪无期他们?”
我点点头。
“唉……”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我才刚停下我这动弹的脑袋,对方就冷不防叹了口气,“有爷爷守着你,不够吗?”
呃……这话的意思是……他们跟你不是一条心么……
遽然心头一紧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贾斛麓的眼睛。
约莫是见我迟迟无法作答,贾斛麓善解人意地冲我笑了笑,恢复如初道:“教主你放心,他们几个,也是拼了命都会保护教主的,要是他们谁敢不好好卖力,爷爷我替你打他们的屁股!”
原本略有紧张的气氛,顿时就被他的这一句话给破坏殆尽了。
虽说你看起来是几个人里头最年长的那个吧……但做这种事好像还是有点……
原谅我没法脑补出纪无期等人趴在那里被贾斛麓用小藤条抽打臀部的场景……
“再说了,教主你自己本就武功高强,江湖上那些个所谓的‘正义人士’,哪里是你的对手?”正无言以对之际,我又听得他得意洋洋地补充了一句。
霎时,我心下“咯噔”一沉。
“我……我不是失忆了吗……”迟疑片刻后,视线游移的我期期艾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所以武功什么的……也记不清了……”
话音落下,我就忍不住偷瞄了对方一眼,然后发现他正愣愣地瞅着我。
下一刻,贾斛麓就娇俏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教主你真会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
我窘迫且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眉眼。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始相信,我不是在逗他玩儿。
“哎哟……”不过,到底是个有生活阅历的人,贾斛麓微微凝固的脸庞很快寻回了适才的笑意,“教主你只是没有尝试而已。来,试试看,气运丹田。”
“……”我默默无语地看着出言鼓励的他。
丹田在哪里呃……
是的,尽管从小到大无数次听说过这个传说中的穴位,我却始终不晓得它到底在哪个位置。
四目相对间,男子似乎瞧出了我的尴尬。
“我的小亲亲,你不会连……”
“是……我连丹田在哪里都不记得了。”
我故作抱歉地低下头去,头一次觉得,我同这贾斛麓是如此的心有灵犀。
然须臾过后,没有等来任何回应的我又不得不抬起头来,注意到面前的男子已然几近石化。
呃呵……呃呵呵……这也不能怪我啊……虽然对于你们来说,习武之人连丹田何在都闹不清楚,是件很叫人无语的事,可是……好吧,关键是,我压根就不是习武之人啊!
直想在贾斛麓面前流下海带泪的我,却只得一脸委屈地瞅着他。
幸亏他真的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这就蓦地回过神来,跟哄孩子似的摸摸我的脸。
“小亲亲别怕,啊?就算你什么也不会了,爷爷也还是会拼了老命保护你的,啊?”
他那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神情,令我不能不诚挚以待。
我当机立断撅起小嘴,泪眼婆娑地对他点了点头。
“爷爷你真好……”
节操什么的,就暂时放一放吧。毕竟,人家待我如此真诚。
“哎哟喂!我的小亲亲,你一撒娇,爷爷的心都化了……”
但是,他这阴阳怪气的调子,我恐怕还是得花上挺长一段时间去适应……
就这样,古色古香的闺房重地内,一个打扮地花枝招展的男人与一个故意装傻卖萌的女人有模有样地抱在一块儿——别误会,我觉得,这会儿我是真把他当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