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知府,归德军节度使都出现在了苏家的宴客厅,因为父荫而担任虚职的李孝,在苏家的宴客厅中,地位显得无足轻重。
可是,今日苏家的宴请,他却不得不来。
李静和李让出生的时候,李孝已经有了一个七岁的儿子,两个弟弟的出生,初始,在他心中,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可是,当李家后院的佛堂多了李静的金身,李老夫人带着李家所有的媳妇膜拜的时候,李孝心中方起了涟漪。
他找到了父亲李寂,李寂只让他去找清凉寺的刺密谛和尚。
李让自小体弱多病,李静住在李孝不喜的舅舅家,两人对李孝本是没有影响的。
问题就出在他的妻子王氏。王氏出身睢阳,舅老爷是一方大儒,她家里自小接受的就是无神论的教育。王氏性情中又有着几分男儿都少有的刚强倔强。
以前李老夫人让她到佛堂参拜,她就经常推脱不去;如今,让她参拜公婆老蚌生珠得来的孩子,她自是更加不愿。
可是,李老夫人铁了心要让全家的妇人都到佛堂参拜,说生出了佛祖转生的孩子是李家祖上的福荫,她们这些妇人晚辈绝对怠慢不得。
王氏是个不会转弯的性子,说不去就不去,到后来连好脸色都不给李老夫人了;李老夫人是从江南来的,什么苦没吃过,怎么会任由王氏窜到她头上撒野。
在李家后院的佛堂,当着所有仆妇下人的面,李老夫人对王氏动了家法。说是家法,其实是当年小周后折磨李煜后宫女人的那些手段。
王氏一个自小养尊处优﹑且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哪里受得了那等侮辱和刑罚。
可是,李家,没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李孝本就有些惧怕王氏,看到她被祖母责罚了,虽然心疼,但是,私心里更希望她学乖一点儿,不要总是仗着她的才学不把他看在眼里。
王氏受过几次罚之后,表面上是学乖了,可是,私下里,扎了李静的草人整日拿针扎它,李孝发现了之后,她更是变得肆无忌惮,有时,晚上李孝睡到夜半,还会被王氏披头散发的拿针扎醒。
这样的窝里事,李孝自然不好拿到外面说。休妻?更是借他一个胆他都不敢提。
有苦说不出,渐渐地,李孝也把恨意转嫁到了李静身上。
初二那一夜的乌龙,其实,李孝在之前就注意到了的,他并不是没有能力拦住妻子,可是,他就那样冷眼看着李静挨了妻子一巴掌。
李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夜过后,李寂给了李静五十万两银子,城南的别院田产还有商铺,让她出府自立了。
李家是归降宋朝的,三代积累,也有些财富,可是,当时仓促之间,又是在宋军的监视之下,带走的,不过十一。
李煜被赐死之后,李寂的父亲被封作河南郡王,在宋州立府,可是,李家的封地,却不过是最不繁华的谷熟、下邑、宁陵、虞城,在宋州城所辖的,除了郡王府,也就是城南别院附近的两个村庄和一条商业街。
而李寂,丝毫没有犹豫的把宋州城李家的一切,给了李静。
李孝当年分灶自立的时候,李寂给他的,也不过是虞城西郊两个水旱两种的村庄。
作为李家的长子,李孝虽然知道河南郡王的承袭和以后李家的封地,都是他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不嫉妒自己最小的弟弟。
弟弟?是弟弟吗?李孝曾经听王氏说过,李静是不男不女的身体。
李孝对李静起了歹心,本来,他倒也没想行动。可是,李静自己不知廉耻带着一个异域妖人到瓦肆勾栏卖唱,引起了宋州城有心人的侧目,李孝就混杂在那些人中顺水推舟了。
李静受伤的那一晚,袭击李静的第三拨人,正是李孝派遣的。
他倒也没有对李静起杀心,只是让人把李静和她身边的那个妖人一起抓住卖了。
即使发狠,李孝都不够资格。
李孝做得不干净,又失败了,苏畅和管歆动了心思一查,没费多大劲儿就查到了他。按照苏畅的想法,他当时真想一报还一报,用同样的方式让李孝吃些苦头的;可是,管歆却拦住了苏畅。
不是说他不心疼李静,半真半假,他也是喝过李静拜师茶的人。
但是,管歆作为苏氏商行的管事,凡事看得比苏畅这个一遇到紧要的人,就失了冷静的青年要宽得多、远得多、狠得多。
不管怎么说,李孝都是河南郡王家的嫡长子,没有意外,会承袭河南郡王的爵位。这样的人,在宋州城发生了意外,应天府即使为了朝廷的面子,也要一查到底的。
谁说官家无能?之所以纵容一些犯罪行为,不过是本着“水至清则无鱼”的观念而已。真有心查办了,就算罪犯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抓住正法的。
苏家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李孝承担那么大的风险。
但是,对付李孝那种人,除了用他自己那种蠢方法还加到他身上,管歆脑子随便一转,就有一百零一种方法让他死得更惨。
第一步,自然是若有似无的威胁震慑。这一点,在李静的生日宴会之前,管歆已经派人去做了。
第二步,就是让李孝看到李静过得很好,很风光,让他心生嫉妒,心意大乱。
接下来,让他跟他夫人产生矛盾,让一向胆小的他偷腥,让他经受金钱﹑地位的引诱••••••
摧毁一个从内里坏了的人,其实并不需要多么复杂高明的手段的。
这些,管歆和苏畅,自然是瞒着李静做的。无名英雄,这两个人做得并没有丝毫不爽。多年之后,李孝身败名裂﹑身陷囹圄,李让承袭河南郡王,那都是后话了。
在苏家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李静跟苏畅说了一声,就拎着摩西上马,骑着她的巴库斯去了城南的别院。
别院里,除了李静的奶娘红姑,书院请假的李让和刘孺子也在。
吃着奶娘做得寿面,李静才觉得,她是真的过了生日。
由于李静搬家没几天就寄住到了苏家,加上家里上下也就那么几个人,没有什么交际应酬,家里并没有准备出客房,甚至没有多余的被褥。
晚上休息的时候,李静本想让摩西跟她睡一间,毕竟,雌雄同体的它,跟年龄相近的李和睡在一起,难免尴尬。
可是,最终,在李让的坚持下,摩西睡在了李静的房间,李静跟李让睡在了一张床上。
已经在李让面前被说破了身份,李静以为,李让碍于礼教,即使心里跟她亲近,行为上也会有所疏离的,可是,这天,分别沐浴过后,李让爬上床,还故意往李静这边挤了挤。
李静是反应弧长还有些对性别之分迟钝的性子,两世下来,也就对苏长山产生了一点点心跳加速的旖旎冲动,也被苏长山单方面的决绝扼杀在了萌芽状态。对于在她眼中仍是孩子的李让,她自然没有什么想法。
只是,从来都习惯一个人的她,有着心理上的安全距离,以前与李让同床的时候,两人之间也有一人的间隙,就算偶尔牵着手一起睡,在李让睡着之后,李静多半也会把手抽出来,今次,被李让挤到了墙角,李静轻咳了一声道:“让,再挤我就被你挤出去了。”
李让揽上李静的肩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道:“谁让你总是躲着我?”
李静知道,以李让的身高体力,她稍一用力,就能把对方推下床,但是,她还是只是轻轻拿开李让的手道:“一直躲着我的不是你吗?自从那封信之后,你再没有联系过我吧?书院有那么忙吗?”
李让还要揽上李静的肩,被她抬手制止了,只得握住李静伸在半空中的手半是撒娇的开口道:“那静都没有回信,哥哥以为你生气了,自然就没有办法厚着脸皮去见你了。”
李静抽了抽,没有抽出来,任李让握着她的手道:“以前哪次我生气的时候你没在我眼前晃了?”
李让捏了捏李静的掌心道:“可是,不一样了。以前的静是弟弟,现在,现在是妹妹,女孩子,要更娇养一些,哥哥不能再随便惹你生气了。”
听了李让的话,李静半撑起身子,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道:“是弟弟或者妹妹,对你有很大的关系吗?”
李静呼出来的气,弄得李让脖子痒痒的,他往后蹭了蹭身子道:“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静就是静,是跟哥哥连在一起的。但是,是妹妹的静,要更娇养一些。”
李静有另一只手揉了揉李让的头道:“谁告诉你女孩子一定要娇养的?如果你做不到跟以前一样对我,我不开心了,可能就不理你了。”
李让另一只手抓住李静在他头上作乱的手,笑呵呵地道:“我才不相信你会不理我。再说,女孩子本来就该比男孩子受到更多的照顾,这是很正常的呀,静这几年被当做男孩儿将养受得委屈,哥哥都会给你补回来的。”
几个月不见,李静发现,李让还真是变了。以前,他可不会这么强势的跟她说话。
李静抽出手哥俩儿好的揽上李让的肩道:“这话,等你有能力照顾我了再说吧。”
又是这样的态度,李让挣了挣,没有挣开李静揽在他肩上的手,挫败的闭上了眼睛。
李静看李让闭上了眼睛,自己也躺平了身体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