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春日上京

大中祥符七年, 三月十八,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草长莺飞, 花香四溢, 柳絮铺面, 这样的好天气, 应天府过惯了和平安逸生活的市民,哪能辜负大好春光,自是纷纷走出家门, 逛逛市集,又有郊外, 购物踏青, 方不负这大好春光, 太平盛世。

除了城中久居的市民,商旅行人, 在这样的日子里,也活跃了起来。

不管是城南的码头还是城北的长亭,天天儿上午,都要上演几出折柳送别,把酒别离的情境。

应天府西门外的官道上, 三里亭边, 夹杂在众多行人与送行之人中间, 有一行人格外夺目。

一来, 他们的衣着, 都是应天书院的学子服,虽说大宋重文, 文人学子在富足安逸的应天府不属稀奇,可是,应天书院的学子,还是能让人高看一眼,更何况这个时节出现在这个方向的长亭上,必是决心参加秋试的优秀学子;

二来,几人的相貌,最扎眼的,自是身高六尺一寸,身上擦了十米之外都香味扑鼻的浓郁香粉的面白如玉,颇有几分狐狸相的少年;在他身边,比他矮出将近一尺,虽则束发正冠掩住了一头金发,但容颜瑰丽,碧瞳雪肤的番人,光华更胜几分;那个番人身边,相貌如出一辙,俊秀堪比潘安,气质一个温润,一个飒爽的双生兄弟,似乎更加夺目;另外三人,虽则一个俊秀得没有丝毫特色,一个木讷得有些腼腆,一个身形相貌无一出挑,可是,却跟其他几位亲而近之,谈笑自如,这样的组合,岂能不让人多看几眼。

那送情郎的小姑娘,看到站在亭边与家人、朋友话别的几人,目光被吸引,都忘了哭泣;那赶路的行脚商人,刚出城三里地,也要停下马车、驴子,驻足喝上几口水,跟身边的人聊聊天,然后走出好远,还要回头看上几眼;只那送儿子的母亲,专心叮嘱自己的孩子在外多加照顾自己,天冷记得加衣服,别省着钱财委屈了自己。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引起了一个小小的交通堵塞之后,那一行人,才终于与依依不舍的家人朋友话别,各自或骑马或上马车,踏上了行程。

这一行人,正是李静、朱说一行。

去年,李静和摩西一同通过了乡试,在应天府三千一百八十六名考生中考中了学究的一百零二人中,摩西排名三十三,李静排名九十七。

过去的三年,李静是真的用心学习了的,初始自学,到向朱说请教,到逐渐能够参与书院课堂上的讨论,凭着前世一直以来的学业上的优秀,参加考试之前,李静怎么着都以为,自己即便进不了前三,也绝对出不了前十。

可是,结果出来,满怀自信的她,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别说李静真正的女子身份让她不能参加京城的秋试,就是可以,她这种乡试倒数的成绩,去了也丝毫没有希望。更别提参加此次秋试的,还有往年考过乡试各种因缘没有及时去京城应试的人(朱说、万麒、李让、魏纪皆属此类)。

初始,朱说说他今年要进京赶考,李静虽觉得舍不得,但却没有准备同行。

书院四年的相处,李静已经更加确定,朱说是一定要在官场上有所作为的人。

四年下来,李静眼中的朱说,也不再如四年前她初识时那样完美,他也有这样那样让李静不喜的一些小癖好,他的一些坚持,李静也不再一味地隐忍顺从。

但是,四年的时间,李静都没有给出朱说承诺,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人的相处,说是师生,少了些尊卑距离;说是朋友,多了些暧昧;说是恋人,少了不止些些的浓情。

李静是反应弧比较长的那种人,虽然有着前生的记忆,一向与朋友相处也是爽直不讳的,可是,在面对朱说时,有些本来说出来就变得很简单的事,她就是说不出口,明明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嘴唇像蚌壳一样,任凭自己用尽全部的毅力想把它撬开,却是撬不开,几次都又生生把冲到牙关的话语,或是抱怨,或是倾诉,或是喜悦,或是愤怒,统统都给咽回去。

朱说的性格,内敛稳重,四年如一日的苦读,增长了他的学识,磨练了他本就坚强的意志,同时,也让他的性情更加内敛。表白的话,他也只在初识的那一年,最初情动的时候说过。以后与李静相处,莫说有什么动作言语上的亲昵,更是日日比往日更加端方恭谨。常常,让李静觉得沉重窒闷。

至于朱说对李静的心意,他并未再表白过,即使告知李静他要进京赶考时,他既没有明确邀请她同行,也没有哪怕暗示她等待。

二十三岁的时候,朱说或许还残存着少年冲动,加上两人相识的时间,好巧不巧,正是七夕,李静又是在那一晚的花灯会上,于人群熙攘之中,独独被他找到,又在那样的氛围中,对他诉说了压在她心中十几年的心事。即使是突遭变故,身后无可凭依,处境尴尬,前路不定的朱说,在那样的氛围中,也难免动容。

动情容易牵手难,初始,朱说表白时,李静若接受了,两人之间有了哪怕仅仅是语言上的承诺,朱说心中也能有所依凭;可是,李静虽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接受,给了他一个开放式的答复。

四年下来,李静确实因为他渐渐融入了书院的生活,不论是学问还是修养。但是,李静的身边,一直围绕着一个他觉得挤都挤不进去的圈子,李静虽不奢侈,可是,她并不抵触奢侈,富可敌国的万麒,随手送给李静的一件礼物,都胜过他这四年全部的用度花费;李静虽不轻浮,可是,或许因为作为自小作为男子教养,或许性情使然,她对他身边的人,苏摩西和她的双生哥哥自不用说,万麒、魏纪,还有那个京城来的教授蹴鞠的夫子刘禅,忒也不注意细节。激动时刻,牵手甚至拥抱,做起来从来自然无拘;相较之下,李静对他,却是颇多顾忌,随着相处时日的增加,不仅没有变得亲近,反而到了他面前就屏息静气,虽没有了初始的束手束脚,也如她当初承诺的一般睁开眼睛把他看进了眼里,但是,不管她愤怒也好,开心也好,甚至不满也好,在他面前,总是压抑着不去表达。

朱说想要的,是能够与他共度清苦,相守一生,互相扶持,互相倾心的伴侣;而不是一个分明性格洒脱,却在他面前刻意压抑自己、过惯了富足奢华的生活、习惯了被众人环绕照顾没有多少生活常识的人。

可是,李静是朱说初次动情的对象,抛开李静在她面前刻意的压抑以及她的家世朋友不说,李静的性情、见识,确实也是他最理想的伴侣的对象。

但是,如今的朱说,非但没有时间陪伴李静,更是没有办法给予李静她已经过惯了的生活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即便他能够金榜高中,大宋官员是按年资发放俸禄的,他每月的俸银,在李静面前,必也少得可怜;加上他还有母亲要奉养,而李静自小没有与家人生活在一起,对长辈少一份顺从敬畏,多几分委屈埋怨,他母亲的身份,在一般人眼中,又不是那么能够端得上台面,朱说别的不怕,就怕受了大半辈子委屈的母亲,跟着他再受委屈;同时,他也舍不得李静为了顾及他母亲而更加委屈她自己。

说是一时怯懦也好,说是心存侥幸的狡猾也好,朱说现在,再没有初时的勇气对李静再一次许下承诺,一方面,怕再一次被拒绝,另一方面,他担心自己终究没有能力给予李静幸福;既没有许下承诺,朱说同时也没有将最初的承诺收回,虽没有开口邀请,却希望李静主动同行,甚至,朱说希望李静在他面前不要那么压抑拘谨,不要为了照顾他的自尊情绪,给他特殊对待,希望李静能够哪怕一次也好,主动明确的表达清楚她对他的心意,就如她对她身边每个人的清楚明白一样。

但是,这一次,朱说终究还是失望了。

李静在听他说完他要赴京赶考之后,沉默了片刻,抬头微笑着祝福了他一路顺风,然后,加深了脸上的微笑,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隔天,正好是李静的生理期,她请假回了家。李静在家足足待了七天才到书院,从她融入书院的生活之后,生理期她已经很少请假,请假最多也是在家休息一天,且那之后的沐休日,她定会留在书院读书。

这一次,七天,李静是存了心不想跟朱说话别。

不过,古人的出行准备,显然没有李静想象的那么顺畅迅速,七天之后,她再次回到书院,本以为会落锁的房间,门微微开着,李静推门进去,房间里没人,被褥、纸笔依然还在,锅碗瓢盆也没有打包,李静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失望。

她自己多少也知道,在这个交通通讯并不发达的时代,此次不清不楚的离别,与两人而言,很有可能就是永诀。

想到这些,李静会心痛,会觉得心间窒闷,但是,真正的离别尚未来临,李静本又不是那种情绪激烈的性情,光凭想象,她并没有产生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也没有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李静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为她自己的优柔寡断和逃避,更加为她自己每每动情,却不过这种程度。

她本以为自己并不世故,因为,在这个时代,在这种身份和生存环境下,她几乎没有任何强烈的欲\望和梦想;可是,在考虑与朱说共度一生这件事时,她有些悚然的发现自己格外的自私和世故。

她有着太多的不安和惶恐,古代的官吏,忠臣良将,她能想到比干、屈原、魏征、文天祥、岳飞、海瑞;奸臣邪佞,她能想到李斯、宇文化及、杨国忠、安禄山、秦桧、严嵩父子、和珅;当然,几乎是传奇的人物,她能想到蔺相如、董仲舒、狄仁杰、范仲淹、张居正。

这些人中,宋朝的,文天祥,岳飞,秦桧,范仲淹,哪一位都没有幸运跟到一个有魄力的明君圣主。

四年的相处观察,李静觉得,耿介的朱说会是文天祥、范仲淹之类的人,文天祥生长在动荡飘零的南宋末年,朱说,就凭着他与那位留下“划粥而食”的传说的范大人相似的清贫执着,加上如今似乎是北宋盛世,他可能建立范仲淹的功业。但是,即便是范仲淹,也不过是性情懦弱的宋朝皇帝与朋党林立的北宋朝廷的牺牲者。

而且,谁能保证朱说就不能成为秦桧呢?

二战时期的三位名人,丘吉尔、罗斯福自幼都是问题儿童,反观希特勒,却是自幼克己复礼,品行端方;

秦桧,说白了,也不过投了当朝懦弱主降的皇帝所好,后世为君者讳,把所有的罪责都放在了他身上。那位,在李静眼里,如他所创立的宋体字一般,必是一个敏锐谨慎,让人看不到自我的人。

不管朱说会顶住诱惑,一直如现在这般耿介刚正,向着范仲淹的放下发展;还是会受不住压力,学会审时度势,根据朝廷和边关的实况,向着秦桧发展,两种方向,李静都不喜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朱说太过耿介,也有可能不是一生郁郁不得志,就是得罪权贵被谗害下狱、充军、甚至杀头。

说到底,李静喜欢朱说,喜欢的是在书院的朱说,喜欢的是四年如一日坚定执着的朱说,却不喜欢朱说所向往、所为之努力的那个世界。

她没有朱说的抱负,也不喜官场的倾轧,她一则希望朱说坚持自我;二则又希望朱说仕途顺畅。可是,她却没有准备好站在身为官吏的朱说的身边,甚至,身后。

不过,回到书院的当天,李静发现,她的烦恼,明显多余了,因为,李让、摩西和万麒、魏纪,甚至还有王炎,同时决定进京赶考,她再没有了拒绝逃避的机会。

朋友们都要上京,她只得放下心中诸多的顾虑烦恼,一同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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