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魏颐正在看书,皇帝身边的红人李昌中就从外面进了书房,但是没敢太打搅魏颐,只站在门口,对魏颐躬身道,“公子,皇上让奴才您去一个地方。”
魏颐把目光从书上转到李昌中身上,道,“去什么地方?我正看书,能等我将这里看完么?”
李昌中想到自己要带魏颐去的地方,只觉得说不得魏颐该会失宠了,不过,他也不敢肯定皇帝就会因为此事将魏颐处置掉,所以即使魏颐答的这话怎么听怎么犯忌讳,毕竟皇上让请,谁会说让皇帝等着,自己把书看完才去的,但李昌中还是让自己像以前一样妥帖地伺候魏颐。
李昌中抬头看了魏颐一眼,心道,也许这子琦公子也只得现在能够如此了,还对他怜惜一次吧。
于是躬身和悦地回道,“是皇上有请,奴才不敢耽搁,还请公子先放下手中书,回来后再看也不迟。”
魏颐听是皇帝等着,就放下书,从书桌后出来,弹了弹微皱的衣袖,对李昌中道,“那走吧。”
一路是往庆年宫东北角去的,那里有几座高楼,登上高楼,可以看花园里的美景,还能够看到后面的大堰湖之一角。
李昌中在魏颐侧前方带路,还有几个宫女小太监和侍卫跟在魏颐身后。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繁花开尽,绿叶葱茏,树木苍翠。
魏颐已经穿着夏衫,一袭白衣,身姿秀颀,面目清丽秀美,实在好看,李昌中一路上多注意了魏颐很多眼,心想子琦公子平素看起来是多么清高又冷清的人物,皇上又待他那般好,他怎么就去和太子扯到一起了呢。因为是带魏颐去暂时拘禁太子的地方,加之根据一些事情的推测,李昌中自以为现在带魏颐过去,是子琦公子和太子殿下有牵扯,被皇帝发现了。
魏颐其实已经发现了这日李昌中的不对劲,心中也隐隐想到可能是什么事情,但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一丝痕迹,面目柔和,神情淡然。
整个皇宫便极大,这庆年宫也是极大的,这东北角,以前魏颐也到过一两次,还上过这里的三层小楼眺望远处的大堰湖。
此时这里已经有不少侍卫把手,李昌中带着魏颐走到一座楼前,御前侍卫李步已经迎了上来,拦住了其他人,只让魏颐一人进去,还对魏颐行了一礼,道,“公子,皇上请你上去。”
魏颐对他点了点头,又多看了他一眼,自从李步升了职,魏颐就好久没有见过他了,此时见到,觉得李步还是以前的那个李步。
相对于皇宫其他巨大的建筑来说,这座三层的木楼的确只能算一座小楼,但其实里面空间很大,大门匾额上面写着“清心阁”。
看着这里守备
110、第二十八章审问与心意
森严,魏颐就更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进了大门,大门又在他身后关上了,只得李步陪着他进来。
李步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魏颐只得跟着他上了二楼。
上了二楼,魏颐没等李步的催促,自己就继续往里走,进了里面一间房间,这里分明是个小书房,有两个书架,然后一张大书案,还有,一把椅子,再无他物。
那把椅子上,不用说也知只会坐着皇帝。
魏颐站在门口,看着房中情景,好半天才走到容琛面前去,对他下跪,却直着背脊,眼睛看着他的眼,道,“皇上。”
另一边,是跪着的太子殿下。
李步守在了外面,其他的侍卫,也都是在外面。
房间里再无其他人。
魏颐瞥了太子容汶熙一眼,经过这么多天的监禁,这个以前尊贵无匹,锋芒毕露,傲气风光的太子殿下,此时却憔悴不堪,距离以前那个贵气雍容的少年相差甚远,不过,虽然憔悴,且跪在这里,但并没有让他失了仪态和矜贵。
容琛面色深沉,看到魏颐对他下跪,也没有叫他起来,甚至过了一阵才开口说话,道,“子琦,那雪颜之毒,是你自己服下的,是么?”
魏颐早已知道,事情也许会在某一天被皇帝查出来,此时听他询问,自然没有必要再隐瞒,答道,“是,是我自己服下的。”
容琛又停了好一阵,才又问道,“那药你从何得来?”
魏颐听到容琛声音有异,和平素是有差别的,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本来已经垂下头的魏颐抬起头来看他,看到容琛深沉的脸上深黑幽邃的眼里含着一层浓重的悲伤之色,那种过分压抑的悲伤让魏颐心惊。
魏颐张了张嘴,突然之间,明白了很多事情,以至于一时无法发声。
容琛看着他的眼里,原来并不是愤怒,只是悲伤,只是悲伤而已。
容琛一定责怪他了,他对他那么好,但他却宁愿去死。他对他说那么多话,不断劝慰他,想打动他,让他明白,他爱他,很爱,宁愿用自己的血去缓解他的毒症,在他中毒要死去的那段日子里,每日每夜地守在他的身边,想用他温暖的身体让他也暖起来。
那时候,魏颐是感动的,感动于容琛对他的感情,他病中也想过,他若是不死,之后一定再不怨容琛,只爱他,愿意和他相守。
但是,他虽然感动,却并没有想到,自己那样的求死行为,对容琛来说造成了多么深的伤害。
那时候,他死去,且能拉着仇人一起死,也许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他却没想过对容琛来说是什么,总是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痛苦多了。
魏颐嗫嚅着,好半天才哽咽着答道,“是我求太子殿下给我找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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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的他,若是皇上怪罪,还请惩治我,对他开恩吧。”
太子跪在那里,因为魏颐的回答,而对他侧目了一下,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容琛笑了笑,很苦涩的笑。
他也许是想掩饰自己太过伤心的心情,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面无表情了好一阵才说道,“你倒是很会感别人的恩。让朕惩治你,放了容汶熙?朕如何惩治你?你只是服毒自尽而已,你要的是你自己的命,你何罪之有?朕能如何惩治你?”
容琛的声音平静,但魏颐却从里面听出了深深的悲伤,他抬头望着容琛,心中根本无法承受住这样的容琛带给他的伤痛,他现在才明白,看着自己深爱之人伤心,自己到底会有多难过,他曾经让容琛到底有多难过。
他原以为容琛是皇帝,必定能够非常坚韧,是不容易受伤的,但他现在知道了,他的确不易受伤,但每次受伤却是因为他,他能够把他的心伤得鲜血淋淋。
魏颐突然跪行上前,扑到容琛的膝上,紧紧抱住他的腿,仰着头眼睛盯着他。
魏颐的眼里已经含满悔恨的泪水,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只是我自己的,我更是你的,我知道,我服毒,是伤了我的身,却伤了你的心,让皇上如此受伤,那是罪该万死。对不起,容琛,对不起,我后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伤我自己,让你伤心,求你,求你别难过,你别难过……”
魏颐眼泪朦胧地把容琛看着,容琛因为他的话也眼眶湿润了,但他强硬地压制住了自己听到魏颐这悔恨的话而产生的怜惜之情,他强硬地要求自己不要对他心软,只要对他心软,他下次还会这样干,不想活了,就随意去死。
容琛将魏颐抱着他腿的手掰开了,然后一把将他推开,魏颐身子本就弱,容琛力气又很大,魏颐被他推得往后栽倒了,在木地板上磨得膝盖和手掌异常疼痛,但是这种疼痛却比不上心里的千分之一。
难道容琛不再原谅他了吗,他要舍弃自己了吗?他以后不爱他了吗?
魏颐愣愣地把容琛望着。
容琛毫不避开他那伤痛的眼,冷淡地道,“你一心求死,朕也无法,你死一次,朕可以不眠不休只为守着你救你,你要去死数次,朕又如何能够防得到多次,次次都能救得回你。朕也累了,你想如何,且如何去吧。你也别担心朕会为你难过,只要心里无你,你如何,朕都不会难过。这一点,你比朕明白。你心里无朕,不是就从不会感受到难过么?”
魏颐因为容琛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就泪如雨下,也不顾身上的疼痛,扑到容琛的腿边去,望着他,摇头,“不是这样的。我那时候说的全是真的,我以后只为爱你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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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怨你的人已经死去了,我不会再轻易去死,即使你要我死,也不能。如果你心里已经无我,但是,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一直都有。我知道我让你伤透了心,让你担心,我以后再不会了,真不会了。”
魏颐泪眼盈盈地把容琛看着,容琛心疼不已,只得避开了他的眼睛,道,“朕也不要你的命。之前朕就应过你,说待查清魏家之事,就会允你出宫,朕且安排你出宫吧。你心里只有魏家之人,你且回魏家过日子去吧。”
魏颐咬着牙,垂下头,痛哭出声,手指紧紧抠在地板上,不知道他在怎么用力,手指甲都被他抠断了,指尖血肉模糊,血迹染在地板上。
容琛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魏颐的异常,见到魏颐因他这话不再出声,他心里其实是非常难过的,他在心里想,只要魏颐说再也不和魏家相关,他心里只有他,他就原谅他了,就和他和好如初,但是,魏颐却不说话,这让他彻底心凉了,非常伤心,心想,魏颐心里,果真魏家比他重要多了。
魏颐为何会吃那个毒药,不就是为了想让他处置掉害了魏家的刘家么。
魏家,是能够让他用性命去维护的,而自己,又算什么。
容琛这时候真的特别痛恨魏家了,还有痛恨那个把魏颐换掉的吴皇后,要是魏颐一直在他身边长大的话,之后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他可以将魏颐从小养大,魏颐心里会只有他一个。
容琛已经想让门外的侍卫进来把魏颐带走了,但低下头去,就着这夏初的阳光,看到地上魏颐流的血,看到了魏颐指尖血肉模糊的模样。
这简直让他心惊。
他的一切强筑起的在魏颐面前的冰冷的面具本来还好好的,他端坐在那里,此时却大惊失色,冲到魏颐面前来,将他的两只手抓在自己手里,朝魏颐吼道,“你这是做什么?”
魏颐抬起头来,满面泪水,抽噎着,声音含糊,“魏家养育我十八年,我可以为他们去死,但是,我只会为你活着,我已经为他们死去了,现在的我,再回不去魏家,我只能跟着你了,你舍弃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自己是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