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设立的玄衣卫十分高效,玄衣校尉屈不才更是雷厉风行,仅用不到两日便查实了叔孙父子等三十多个官员勾结敌国、图谋叛国的铁证,并从叔孙府中搜出了与汉国谍报机构黑冰台的往来密信十余件,以及一份参与其中的官员名单。
项庄临时下诏召集大朝议,当廷合议此滔天大案。
屈不才当殿奏对,朝中百官深感震惊,不少试图替叔孙父子等三十余官员喊冤的朝官顿时偃旗息鼓,不过也有不少官员认为叔孙案的内情绝不简单,本来也是,私通敌国、图谋叛国何等大罪,哪有这样草草结案的道理?
还有,乌木崖的人嗅觉再灵敏,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天之内揪出这么多的同党?而且这些同党还都是京畿、吴郡两地官员,又都是月初大朝之日、最先站出来附议叔孙平册封世子项治的那一批官员,如此稍加联想,真相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显然,叔孙平等一干官员因为一己私利反对迁都,并且搬出分封之事要挟大王,这才触怒了大王,并给自己惹下了杀身大祸。能当上高官的都不是蠢笨之人,到了这时候,谁若还是猜不出项庄的心思,那他真不配再站在这金殿之上了。
屈不才又奏请诛灭三十余犯官九族,却遭项庄驳回,尔后群臣当殿合议,主犯叔孙贯、叔孙平父子车裂,其余三十六人为从犯,一体发往菜市口斩首示众。其女眷一律充入贱藉,男丁发往辽东充军为奴。
叔孙一案迅速结案,百里贤遂再提迁都之议。
这一次,有了叔孙案的前车之鉴,却再没人敢自作聪明跳出来作梗了。
迁都洛阳就这样确定了下来,散朝之后各府各房便纷纷开始准备搬迁,令尹府下属工房开始谴发工匠前往洛阳修缮城防。户房开始动员、迁徙百姓前往三川,折冲府也开始向三川郡选调府兵,一时间。整个秭陵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大朝议的结果很快传回后宫,赢贞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赢贞的确没有想到项庄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就因为叔孙平提议分封项治。竟然就被处以车裂极刑,其余三十六个官员就因为最先附议,竟然也被处斩,且所有女眷充入贱藉、所有男丁则发往辽东充军为奴,这简直就是雷霆之怒了!
让赢贞更加惶恐的是,竟然连叔孙贯这个赋闲在家的太子傅也被处以车裂极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王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叔孙贯这只老枭在背后指使,那么,大王他是否已经知道。诗曼宫和妙弋宫也参与其中了呢?
赢贞不能不担心,万一叔孙贯把她供出来了呢?
赢贞正担心之时,忽有宫女匆匆进来禀报,说是大王已经摆驾妙弋宫,听到这消息。赢贞顿时俏脸煞白、瘫坐在地,大王为了避嫌平时很少去妙弋宫,那么此时前去,其用意也就不言而喻了,很显然,已经东窗事发了!
不过遂即。赢贞美目里便露出了一丝决然之色。
这件事情,既便乌木崖听到什么风声多半也只是捕风捉影,叔孙贯年老成精,赢贞绝不相信他会把自己给他的密信留下来,所以,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抵死不认这烂帐,大王他没有真凭实据,最多也就训斥自己几句。
妙弋宫,东暖阁。
虞姬向着项庄盈盈下拜,见礼道:“臣妾拜见大王。”
“王嫂免礼。”项庄虚虚伸手,待虞姬起身又肃手请她入席。
沉吟了片刻,项庄说道:“王嫂,寡人未经与你商议便决定让治儿前往黔中戍边,这是寡人不对,不过王嫂应该明白,寡人这么做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寡人只是希望治儿能够到最艰苦的地方进行锻炼,以期将来能为大楚建功立业。”
“臣妾知道大王这么安排是为了治儿好。”虞姬轻轻颔首,又道“不过一想到治儿从此要远离开臣妾、前去那边塞蛮荒之地吃苦受累,臣妾心里就跟刀绞似的难受。”说着,虞姬便禁不住美目泛红,泫然欲泣起来。
项庄轻叹息道:“唉,若是王嫂实在不舍,治儿不去也罢。”
对于虞姬,项庄还是很尊敬的,她身为先王项羽的宠姬,却事事处处为他着想,从未曾打着先王的旗号为难于他,既便是册立项政为太子时,虞姬也没有站出来加以反对,对于这样的女性,项庄除了尊敬还是尊敬。
而且虞姬养育项治整整十八年,母子情深,不愿意项治远离自己身边,去那边塞蛮荒之地戍边也是人之常情,项庄也完全可以理解。
虞姬闻言大喜道:“大王,你这话可当真?”
“寡人说话自然算数。”项庄轻轻颔首,遂即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当下屏退左右,语气低沉地说道“王嫂,不分封是亚父临终前的遗计,其目的也是为了大楚的万世基业,治儿虽是先王子嗣,也是不能破例的,还望王嫂理解。”
虞姬希望项治能够封王的心情,项庄完全可以理解,但却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不过如何向虞姬解释却是个技术活,项庄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借助亚父范增的名义做文章,反正先王项羽活着时,亚父不就时常驳斥他的意见?
虞姬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鼓动群臣请封项治之事,她虽说没有直接参与其中,却也是默许了赢贞暗中行事,认真计较起来,她也是负有暗中推波助澜的责任,不过她又不好意思当面承认这事,一时间便把脸讪然了那里。
项庄又道:“不过寡人可以保证先王一脉世代富贵,与国同休。”
虞姬便跪坐起身,再次向着项庄盈盈下拜,说道:“臣妾谨代先王谢过大王。”
虞姬代项羽拜谢,项庄自也不敢坐着消受,当下也赶紧起身回礼,心里却想,既便治儿过继给了项羽,却也终究是自己的儿子,难道自己就会亏待了他不成?只是这小子未经艰巨环境下的磨练,恐怕难以像高朗、庞铮、蒙远、蒙辽那般成就大器。
离开妙弋宫,项庄便径直来了诗曼宫。
赢贞将项庄迎入暖阁,然后下拜见礼,项庄却并不回礼,只是冷冷得、长时间得盯着她看,直盯得赢贞心里发毛,不过这女人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被项庄这样盯着看,居然还能装愣充傻,眉梢眼角竟然还流露出了一股娇嗔之意。
好半晌后,项庄才道:“还记得当年刘邦敕封高初为荆王之事么?”
“奴家自然记得。”赢贞娇声答道“秭陵城内还曾闹得满城风雨呢。”
项庄点了点头,又面无表情地道:“那桩封王风波之后,寡人曾召集后宫妃嫔训话,你可还记得寡人当时跟你们说了些什么话?”
赢贞的俏脸霎时微微泛白,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你不记得了么?”项庄冷冷一哂,接着说道“那一日,寡人曾对你们说过,秭陵城中的流言究竟是谁散布出去的,寡人就不再追究了,但是若有下次,寡人绝不轻饶,更不会顾忌夫妻人伦!”
赢贞美目乱转,低声说道:“大王跟奴家说这些做什么?”
“呵呵,这话问得好。”项庄一甩袍裾在矮榻上坐了下来,然后再次一瞬不瞬地盯着赢贞,沉声道“当年寡人是说过既往不咎,不过今天寡人却想问你一句,当时秭陵城内的流言到底是不是你让人散布出去的?”
“不是奴家。”赢贞矢口否认“奴家绝对没有散布流言。”
项庄心中一冷,再次问道:“那好,寡人再问你,叔孙父子联络京畿、吴郡两地官员请封治儿为吴王之事,是不是你暗中窜掇的?”
“奴家没有。”赢贞再次矢口否认“奴家冤枉。”
项庄眸子里霎时便暴起了毫不掩饰的杀机,猛一挥手,虎贲将军晋襄便已经挎着横刀大步走了进来,晋襄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虎贲锐士,一名虎贲锐士手中还端着锦盆,盆上霍然摆放着条白绫,看到那方白绫赢贞顿时花容失色。
项庄杀气腾腾地道:“赢贞诗曼,寡人最后问你一遍,叔孙父子联络京畿、吴郡两地官员请封治儿为吴王之事,是不是你暗中窜掇的?”
赢贞花容煞白,却还是咬紧牙关矢口否认:“不是,奴家没有。”
项庄心头凛然,赢贞的坚韧以及阴狠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到了这时候,她居然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对自己所犯下的事情依然矢口否认,在这之前,项庄还真没有想到赢贞竟然会有如此胆色、如此心性!
不过非常可惜,她实在不该有如此坚韧、阴狠的心性。
如果刚才赢贞能服个软,哪怕只是无言地默认,项庄也定会饶她性命,可她最后关头依然矢口否认,却让项庄从她身上看到了潜在的威胁,这女人就是一条毒蛇,留她在身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咬上一口,所以,断然留她不得!
项庄冲晋襄轻轻颔首,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诗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