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边说边扬起巴掌要打陈竹君,不想人没打着,自己踩着了个竹篮,差点摔个“狗啃泥”。他只得气嘟嘟的返回神像前,重新跪在地上念念有词。折腾了一会,夫妇俩和赵燕,才一个个丧气的离开了城隍庙。
几个人回到街上,已是夜深人静,一个个哼哼唧唧的全无睡意。陈勇夫妇依然只顾忙着骂人,赵燕一心只顾忙着叹气,陈竹君则躲在房间里哭泣。一家人各自忙着发泄自己的情绪,篷子下熏着的豆腐干,谁也没记得去打理。快天亮时,熏豆腐的灶台居然起了火,大伙烧着了灶台边的干柴,熊烟滚滚。
陈勇夫妇睡在二楼,因为一晚都在骂人,无心睡觉,突然看到窗外火光冲天,他们猛的爬了起来,大喊“救火。”
喊了好一阵,只见街坊四邻没有一个近前的,于是只得打了陈建夫妇的电话,叫他们来扑火。
陈建夫妇接到电话立马叫了几个劳动力,赶来合力把大火扑灭了,一家人自然是虚惊一场。虚惊之余,陈勇夫妇依然一个劲的数落陈竹君,“要不是我们命大,今晚还不被活活给烧死去?叫你熏豆腐,可别熏出几具人肉!我看你是居心不良,诚心想把我们害死!”
陈竹君一听陈勇的数落,气得拿起一根绳子就要去上吊。幸亏邓兰手快,抢了陈竹君手里的绳子。
“你要上吊,我的奶奶,”周丽尖着嗓子道,“你要上吊,可千万别在我家里上吊,我家可赔不起工伤费,付不起抚恤金,一年要是招得几个你这样的晦气鬼进门,那我的店子哪还用得着开门?我迟早不倾家荡产才怪!你要上吊,请另寻高门,我这寒舍,可经不起这般折腾。要做事,就好好在这里呆,要找死,就早早的滚。”
“我早在你们家呆腻了,”陈竹君道,“我马上走。”即刻,陈竹君打点行李,走下了楼。
此时天还未亮,到处灰蒙蒙的。陈竹君走到街上,自己也不知走到哪里去,心里未免有几分胆寒。幸好陈建夫妇从背后跟了上来,好说歹说把陈竹君拉到了自己的家里。
陈建在镇上的南街开了家铝合金店,每天切管机,砂轮锯,圆锯机,风钻机,磨砂机,抛光机交错的声音,像子弹在空中呼啸着,不时给人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作坊里男男女女好几个人,每天作业在灰蒙蒙的铝金属灰尘里。他们青一色的裹着长外套,戴着口罩,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灰不溜秋的眼睛。在各种机械的刺耳旋律中,他们有时会不约而同的唱着一首自编的歌,以忘掉作业时的艰辛。
“爷爷我自小生在湘西南,
生来是做苦力的命,
每天从日出拼到日落西,
从不怨天来从不怨地,
不求大富来不求大贵,
只求每天健康快乐
赛过活神仙。”
歌声粗犷,旋律明快,让人听了会想到一部远古电视剧的主题曲。
陈竹君在陈建家像机器人般的做了三个月,便感到大脑嗡嗡的痛得要命,心也像刀子般的扎着难受。“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得心脏病,这工作,我吃不消,我还是去工厂做事的好。”一个午休,陈竹君与陈建轻声说道。
“你去工厂,你以为你还年轻?”陈建讥笑道,“工厂是埋葬年轻人青春的地方,这个年纪你去工厂,不埋葬了你的老命,那工厂便也不叫做工厂了。”
陈竹君听了,心头一凉,想着自己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何去何从,不禁有点犹豫。
“你这个年纪,还是呆在家的好,找个人家,成个家,才是正道。在自己家里做点事情,挣点小钱维持生活,多自在,”陈建道,“我作坊里有个学徒,也是独身,你们不妨凑成一家,以后学艺有成,你们回家开个店,又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没提那烂摊子事了,”陈竹君道,“我命里注定,是没那份完美的姻缘,每次婚姻,都是敲锣打鼓的散场,不提也罢,一提,真是羞死人。”
“这次,我们会吸取教训,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鲁莽。到时我们会请算命的,测字的,把你们两人的生辰八字合合,能合就过,不能合就拉倒。我这个徒弟,叫黎平,江西人,三年前离异。这人一表人才,做事细心,待人诚恳。你们若是能在一起,也真是绝配了,他一个儿子,你一个女儿,若到时他们两个年轻人能互相喜欢,你们还可以亲上加亲,真是肥水不流别人田,到时天大的家产,都不用担心落户到外姓人家的头上去.....”
陈建正说在兴头上,不巧那徒弟正好从厨房打水出来,刚好目光和陈竹君相碰,两人都羞得红了脸。正在说话的陈建看在眼里,自觉那门亲事已有几分把握,于是毛遂自荐的担任了他们的媒人。
陈建私下把他们两人的生辰八字,送到街上一个有名气的算命先生那里。算命先生很慎重的把他们的八字合了又合,算了又算,得出结论:一个属蛇,一个属鼠,虽不是蛮合,但也不相冲,自古以来蛇鼠天生就是一窝,适宜一起过日子。因此那桩婚事很快就顺理成章的水到渠成。
陈竹君和黎平没有大张旗鼓的大办酒宴,也没冠冕堂皇的去登记,很低调的在街上租了套住房,过着那种“能合即过不能过即散”的试婚生活。两人暗里生活了两个月,日子也算是过得其乐融融。
一天也是活该有事,黎平在喧嚣的作坊里,不小心被切割机切去了两个指头。
那件事顿时变成了一件性质严重的工伤事件,黎平为了那两个指头,不顾和陈家的裙带关系,使劲维起权来。为此,陈建夫妇多次暗里拉拢陈竹君,要陈竹君劝黎平做些让步,可黎平全然不听。
“我在你哥家里做牛做马的,一下少了两个手指头,赔钱自然是理所当然,别以为我们有点亲戚关系,这钱就会少,告诉你,我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去少的,全部按程序走。”黎平振振有词。
“手指反正是断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去闹了吧,我哥哥能给你多少,你就收多少吧。”陈竹君道。
“去你的,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哪怕就不结这堂亲,我也会去要我该要的钱。”黎平道。
黎平说到做到,第二天搬出了租房,他搬出《劳动法》做后盾,在陈建的作坊里闹得天翻地覆。一个月后,在陈建手里,果然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工伤费,那笔工伤费足可以使陈建家的经济倒退好几个年头。
为此,陈建对妹妹陈竹君窝着一肚子火,“你这点糊弄人的本事都没有,亏你还和他同过床!你这般笨模样,走到哪里都是吃亏!过去的妃子联合娘舅,都能把历史改写,没见过你这么无用的,居然和别人穿了条裤,来挖娘家的墙角!”
“我挖娘家的墙角?”陈竹君吃惊道,“我挖娘家的墙角,我若挖娘家的墙角,我,不得好死!”
陈建夫妇也不搭理她,顺她由着性子说去。那一天陈竹君事也没做,回到租房,想起陈建对自己的责骂,又气又烦,不禁想起自己大半生磕磕绊绊的烦恼事来,悲从中来,躺在床上差点哭死过去。
哭到深夜,陈竹君爬起了床,打了黎平一个电话,“你可真把我害惨了,现在,我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干脆,或出家了干脆!”
“你可以去出家,你可千万不能死,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黎平在电话那端喊道。
“你不要过来,我不愿意再见到你。”陈竹君哭道。
“我一定会过来接你,你等着我,待我办好出院手续后,我来接你......”
没等黎平把话说完,陈竹君把电话挂了。她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又觉得黎平也有点无理取闹,两人不是说好不连亲了吗,怎么又在这样的深夜打起电话来?这种理不清还乱的情愫,让陈竹君痛苦了好几天。越是这样痛苦着,越是暗里坚定了她那颗出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