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穷地方居然会出产这样的容貌?这穷地方不可能出产这样的容貌!”回到家里,王灿满脑子是这组疑问句和肯定句组成的复式句在跳跃。一会儿他的思想满腹狐疑的停留在前半句上,一会儿又像专家似的肯定在后半句上。这样昏昏的被那句话搅了两天,他竟然被弄得一个人暗里害起单相思来。
四十多岁,按理说,是已过了见色生情的年纪。可对色狼们来说,也许四十岁和二十岁没什么区别,或者说八十岁也可以和四十岁划等号,因为他们容颜老去,心却不老:心永远是一颗春意盎然的花心。坊间曾把好色之徒分为四等:一等色狼爱才女,二等色狼爱淑女,三等色狼爱美女,下等色狼爱妓女。王灿虽不能对号入座为下等色狼,但按其过去的行径,划个三等色狼已是沾了大光。他对女人的喜爱,常常是停留在对方不可能长久保存的容貌和被世人划为人生年寿短命前的那段年级。见了个美女,犹如馋猫见了鱼儿,或是饿狼见了绵羊,一心只想把对方作为食物逮入口里。
色狼在那间破落的房间前后呆了不到十分钟,犹如一个凡人突生翅膀在天上呆了半个世纪:半个世纪以外的时光全是白活,只有这半个世纪才是真正活了。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用金钱买不到的心跳和悸动,那种心跳和悸动足可以让一个色狼用自己整个半个世纪的寿命去换取。尽管在那些走动的下流场所里,在那些老去的少女和整天装扮成少女的老娘堆里,他曾听过不少各种看似甜蜜的话语,喜欢过各种为金钱舍身的陌生面孔,品尝过用金钱买到的虚假幸福,都敌不过他在陈竹君面前那种用金钱买不到的心跳和悸动。
那个外表被视为救死扶伤骨子却一团坏水的乡间医生,自从见了陈竹君一面,灵魂便像出了窍。王灿回家后心里总漾着一股非分之想,一会儿想到如何再见她一面,一会儿想到如何和她交谈,一会儿想到如何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一会儿又想到她的脸,她的身段……诸如此类五花八门的胡思乱想,让他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美丽的仙女为王灿打开了一条通往爱情宫殿的幻想大门,他的眉宇间每分每秒都漾着幸福的光辉。
每次邂逅一个新的女人,对于王灿来说,虽然是对自己一次痛苦的革命:他每次必须忍痛割爱铲除身上自认为一些不良的恶习,去曲意逢迎每个女神各不尽同的兴致。虽然每次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失去自我,但色狼乐在其中。他知道像陈竹君那样的女子,只要谁能够给她去复读的机会,以后她定会把谁当做再生父母重生爹娘。于是,医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决定赠送陈竹君一年的复读费。
一向不尊重知识的人,这个时候开始相信知识的威力来。王灿揣想着次日去给陈竹君送复读费的情景,担心嘴巴里说不出文绉绉的话来,立马从五屉柜里顺手掏出几本名著,胡乱翻着,以便记得一些优美动听的词句。空闲时,他会在药房里反复训练自己走步的姿势,或练习自己发音的声调,或模拟着温柔敦厚的表情,如此种种,简直用语言难以描绘。当他经过一番严格的自身训练,觉得各方面因素都非常完善时,他揣着私自的一些积储上了陈家的门。他在赵燕夫妇的陪同下,彬彬有礼的走进陈竹君的房间,把钱放在房间的一张小方桌上,意味深长的说道,“孩子,怎么能不去复读呢?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就看好读书人。这里一点钱,供你一年的复读费,你拿去好了。以后你考上了,你自然会记得我这一片情义,没考上,我也不会问你偿还,就当我认了你这个义女。”
他话一落,当场赵燕夫妇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有个这样的干爹,真不知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赵燕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对陈竹君说道,“还不谢你干爹,你真是福大命大,命里会遇着这样的干爹。”
陈竹君忙着向王灿道谢。
世代祖传的医术和乐于助人的善举一时给王灿的为人行事披上了金丝编织的外衣,他很快作为一个品德高尚和心肠仁慈的老好人被视为相助陈家的贵人。
从此他出入陈家,就像办了出国护照那样冠冕堂皇,不再心存丝毫的顾忌和害怕。陈家也乐得合不拢嘴,为自家遇上一个慷慨的贵人暗里自鸣得意。陈竹君复读的日子,王灿常三番五次的向赵燕打听她在校的情况,那番关切胜过一般不理家事的亲爹。对于心里倒了顶梁柱的赵燕来说,人生的中途遇到王灿,无异于自己脱胎换骨转世又出嫁一次。
他在陈家勤奋走动了三个月,终于使陈家把他当做家人一般对待,并把他视为一个人的左手和右手那样不可或缺。陈家大小事务的出谋划策,基本离不了他的参与,一些付诸行动的实事,他不辞劳苦亲力亲为。他后来还借家长开会之际或给陈竹君送生活用品之名,频频走动在陈竹君的校园之内。
到学校的路程有一百多里,搭班车外加一些步行的田间路程,来回一趟得花三个多小时。这三个小时,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意味着他对别人生命的救死扶伤和自身财富的不断积累。可在王灿来说,那些花去的无数的三个小时,是在吞服一剂长生不老的丹药和修炼一颗返老还童的真心。
陈竹君复读的一年里,王灿没少费心思。期间他担当了运输员,老好人,情人,干爹等多种名不副实的角色。陈竹君缺钱少米的日子里,他会丢下一切事物火速赶到学校;他在陈家很多无偿的善举,很快又被邻里乡亲添枝加叶的宣传一番;他种种貌似诚心帮助陈家的义举,在赵燕看来,无疑是最称职的情人;他以家长的名义,多次参加学校的家长会,代替陈竹君的父亲发言或签名。当校方有细心的工作人员发现那签名和姑娘的姓氏不同时,也会表示出不可置信的疑团,轻声问道,“您是陈竹君的.....”没等工作人员说完,王灿马上会大声的回答,“我是她的干爹。”
充当了一个人的干爹,自然就有义务为那个人去做很多无偿的付出,周围人当然也不会去怀疑其当干爹的另类企图。王灿当时四十二岁,虽然终年不需在太阳下劳作,但不时奔走在田间地头之间,脸上已有了乡下人那种特有的古铜色;长年追踪女色养成的积心处虑患得患失的习性,也使他额头上刻下了几条明显易见的横纹;本是占了个子高大的优势,偏偏在这个年纪已显示出微驼的迹象来。在和陈竹君多次见面的过程中,他暗里也承认着自己和陈竹君在外表上有着不可逆转的差距。那种外表的差距尽管偶尔让他心里不时冒着一丝丝自卑,但是天生风流的本性总会让他无师自通的不失一次机会。他一改以前信口开河的作风,用沉默寡言维持着一个老少暗恋的单相思者形象。校园里那朗朗的读书声,实验室里那硫酸的呛人味,黑板上那些会飞的物体的受力图,对于王灿来说,本是风牛马不相及,可他偏要在那样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环境里,歪写一个风牛马相及的故事。
王灿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情感上来了一个从喜爱母亲到喜爱女儿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真是应了那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