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流传,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楚铮在踏青院里,被源源不断策马奔来的禁卫军弟兄们恭喜得头昏脑涨,半天才听清楚到底是何事恭喜。
难得老头子也有失算的时候啊。太尉的车驾自然比不上快马,趁着楚名棠还没回府,楚铮表示要急不可待地上书谢恩,终于把闹哄哄的场面关在了门外。不过要写字可不能在书房,一会儿碰见黑脸太尉那是没事找抽。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向楚府,马棚那边乱,伙房也乱,心思巧的都有携礼上门了——库房也嘈杂。思来想去,也唯有二姐楚欣出嫁后还保留着的小院没人。武功的好处就在于此了,运气轻身高低起落,小院果然院门紧锁,楚铮自是飞身掠入。
进去却吓了一跳,院子里居然屏声息气还猫着一个人。
“三哥!”
“五弟!”
两人同病相怜,不过楚铮只是纯粹想躲清静,楚原看上去却纠结得心事重重。楚铮心知肚明,看来是需要开解一番才行。
“还没恭喜三哥呢。”
“你我二人同喜,同喜。”
楚原说得有气无力,楚铮却不想放过他:“三哥,说实在的——郭颖可比大嫂漂亮多了。”
这一下楚原如同被踩痛尾巴的猫,惊得坐了起来:“你疯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三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楚铮倒是躺得懒洋洋地:“你要成亲了哦,无聊的心思还是早断为好。”
楚原恨得举拳想打,自忖不是对手,这才悻悻放下。却抬头望天,长长叹息。耳闻旁边楚铮轻声诵起了先秦诗句:“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楚原不禁黯然,忍不住接着念下去:“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也许是想起了送大嫂返回平原郡的沿途故事,楚原沉默半晌,却抬身拍拍屁股,一句话就走了:“我想通了。”
楚铮也舒了口气,他喜欢三哥,但愿是真的想通了。
不到半个时辰,府内的喧哗就渐渐沉寂,应该是父亲大人回来了。小院虽好,也无法长呆啊,楚铮起身拍拍灰尘,一顿足冲天而起。
回到踏青园,楚铮就后悔了,当时只顾溜得痛快,不知园里来了多少匪人,好好的草坪都踩得一塌糊涂。肠子都悔青了,忍不住吼一声:“紫娟,翠苓!”却只有翠苓应声拖着扫帚出来:“少爷,轻如姐和紫娟被夫人叫走了。对了,夫人还吩咐,要你也过去。”
知子莫如母。楚原和楚铮一前一后来得轻快,一眼看到的却是楚名棠,惊吓之下慌忙行礼:“孩儿见过父亲、母亲”。“起来吧,”王夫人眉开眼笑,回头却嗔怪自家夫君:“好好的喜庆日子,夫君你板着脸作甚?看把原儿、铮儿吓的。”
楚名棠有点尴尬,自己一向都是“严父”形象,想到俩儿子就要成亲了,终于语气温和:“你们大约也知晓了,今天太后赐婚。原儿,你比铮儿年长,婚期更近些——你母亲叫你来,是觉得你现在住的院子不够宽裕,不知你喜欢侯府哪处——就随你心愿罢。”
楚原闻言大喜,不假思索就指了侯府东北角上的“燕院”,大是够大了,却是离内府最远的一处。心知其意,楚名棠脸色就沉了,蓦地想起偌大侯府却也唯有那一处是离郭府最近的,原儿果然还是面疏心细,遂点头默许。楚铮也跟着凑趣:“母亲,孩儿的踏青院也小啊。”王夫人腾地起身,使劲拧着他耳朵冷笑连连:“你还想要院子?长公主府可不比逍遥侯府小,臭小子你想住哪?”
楚原得了好处,又看到老五受罚,马上低眉顺眼的溜了。楚铮却不敢动,心知父亲大人必然还有正事要说。
果然,楚名棠稍作沉吟:“为父明天将和你外公、方相、还有你郭伯父前往太平宫,商议枢密院一事。新政既开,吏职必有调整,你可有人选荐之?”
楚铮听得精神一振,以前自己荐人都是偷偷摸摸的,父亲还是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相询。认真想想,却道:“孩儿想荐三哥任幽州郡守。柔然诸部逐水草而居,其实也与幽州相接。倘若大赵灭秦之战一起,北疆大营势必卷入。此战,楚氏子弟有我和大哥冲锋在前就够了,何必再加上三哥?”
楚名棠奇道:“你和原儿成亲,我确有意近日召你兄长回京。你的意思还想荐他入朝任职?”
楚铮倒是坦然:“想必明远舅舅将主兵部,以后无论何人执掌南线大营,和大哥都不好相处,父亲向来主张一统天下必须先秦后齐,南线要宁,还是让大哥入朝的好。”其实鹰堂早有谍报,楚轩一直和南齐隐有联系,自己虽没说,但父亲一定同样清楚。
楚名棠和王夫人相视无言,王夫人却有些皱眉:“原儿去幽州,楚名亭怎么办?”
确实如此,如今方家有方令白得了刑部,王家要掌兵部,楚家楚名南在礼部,如果楚名亭回京,至少楚名南就得去职。
楚铮突然灵光一闪:“父亲,朝堂既施新政,何不重启大汉州刺史一职?与尚书同级,只设北疆、西线、南线三处。他处孩儿不可知,如果名南伯父出任南线刺史,统南线三郡、节制大营——文官主事,南齐必然心安。”
楚名棠捻须颔首,呯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