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机是率先在海南改革浪潮中出现的一种联系工具。在90年代初,BB机可是受到很多工薪族羡慕而奢侈的物品。
能有钱买得起它的,一般是像李东友这类暴发起来的老板。村里最初就有两个人拥有这个尤物。一位是李东友,另一位是小翠。
李东友把当时盛行的BB机往腰间一挂,积在他身上厚厚的脂肪也变得光彩了许多,村民看他时的眼神也是别样的眼神。
小翠没有像李东友把BB机往腰间一挂,而是用一条细小的蓝色绳索拴住BB机,戴在脖颈上,垂挂在胸前的衣服上,每走一步,BB机就在胸前左右摇摆着。
李东友的BB机是黑色的,大而粗;小翠的BB机是蓝色的,小巧而精致。前者是有钱男人常戴的那一种款式,后者是女人们最爱的款式。外形不同,作用都是一样,每当电话一响,都会响起嘀嘀地声音。
“嘀嘀……”这种单调的响声,原本比不上夜间的蟋蟀叫声好听,但在李希望的耳朵里,听了一整晚,都是悦耳的。
小翠脱掉昨天的超短裙,换上一条碎绿色的裙子,脚上穿着浅绿色的高跟鞋,从鞋面上镶着的点点钻石,可以看得出鞋的价格昂贵。她坐在龙眼树下,还没说上两句话,挂在她胸前的BB机叫了起来,一盏如猫眼的灯一闪一闪的。
小翠撇撇嘴,把刚才向村民介绍BB机的话吞进肚里,看着BB机闪现出一连串的号码,扬了扬眉毛,四处张望着。
她的张望也是白搭的,整个田园村没有一家安装电话,要想打电话,得搭车或是骑自行车到县城的小卖部前,这得花很长时间。
BB机连续嘀嘀地响了两分钟,停了。但从小翠有点焦虑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找她的人的重要性。她嘴里虽没说一句话,但对村民说话时已经没有BB机响前那样有兴致。
BB机停歇了十分钟后,又响了起来,小翠再也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看着那条弯曲如白带把村子引向县城的大路。挂在胸前的BB机也被她摘了下来,拿在手中,脸上焦急的神情流露无疑。
昨天回来时迈着悠雅走着T台模特儿走的猫字步型的小翠,此时完全没有那种优雅、从容。她环顾了四周,迈开大步,走向村里的小茶店。
走得太快,加上村里的土路凹凸不平,碎石瓦片太多,又高又细的鞋跟一下子卡在一块碎裂又隐隐嵌在泥土的石头缝里,她低头拼命拔了拔紧紧镶住鞋跟的鞋,想把鞋拔出来。
那头犹如狮子皮毛的金黄的卷头发在她弯腰拔鞋跟的时候,从脑后勺披散着,远远看去,跟电影里看到因冤死心里不甘而披头散发出来报复一样怪吓人。
可鞋跟比稳稳钉在门的铁钉还要牢固,拿在她手上的BB机好像催命声一样,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妈的。”小翠嘴里爆着粗,露出她以前在村里那种口无遮拦的形态来。
她干脆脱掉穿在脚上的鞋,踩着高矮不齐的双脚来到了茶店,脸上涂抹着的厚厚胭脂也被刚才拔鞋花的大力气而流出的汗水洗得掉了一些,比小孩流的浓鼻涕还难看地挂在脸上,挂在扁塌的鼻梁处。
此时是农闲时,茶店里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坐着黑压压的清一色的男人。茶店里的男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喝着茶,而是兴起了打扑克牌。
以前只是茶桌,现在变成了扑克牌桌。但打的人不多,大多数男人也都只是围观,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会打,也不会打的。会打而不打,那是因为口袋一没钱,除了养家糊口,找不到多余的钱,也有一些会打,但怕输,也输不起。
不会打的,则混在会打的人群中,凑热闹,打发时间。
小翠伸着脑袋张望着,茶店里乱烘烘的,她没有寻得她想要的东西。
李汉三不知从何处迸出来,一个人默默无语地跑到小翠刚才被石头缝卡住鞋跟的地方,一只手捏住鞋子,用力一拔,鞋是拔出来,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李汉三在小翠没有去外面打工的时候,就已经暗暗地喜欢上了小翠,以前小翠织草帽的时候,李汉三总会没事没来由地蹲坐离小翠不远的对面,说着一些他看到的,没看到的一些男女之间的荤故事。
然后用眼角瞟向坐着编织草帽的小翠,如果小翠向他投去一个眼神,或是脸上漾起羞羞的笑容,李汉三就越发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故事。
如果小翠坐着沉默不已,李汉三讲到一半的荤故事就没有了下文,即使村里有人要求他继续讲,有时他也顺应着讲,但讲的故事生硬、干巴,犹如木板门似的,硬邦邦。
李汉三把鞋拿到小翠的手中,脸一刹那间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但他的好意和因对异性好感而产生心跳加快流露出的那种羞涩。
在小翠这个打扮得有点摩登的女孩眼中,是一种胆小懦弱的表现,压根引不起小翠的哪怕是一个眼神的关注,甚至他的好意也成了小翠心中的不怀好意。
小翠没有接过李汉三手中的鞋子,李汉三很识趣地把鞋工整地放在小翠**的脚前。
小翠的冷漠和不屑,李汉三没有流露出一丁点儿地恼怒,他征征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小翠身影,扬起手说:“前面沙子太软,穿高跟鞋可能走不了,要拐过竹林那条路。”
小翠对于李汉三好意地提醒,没有一丝的理会,她的脚步在没有李汉三地提醒下,已经拐向竹林的方向走,李汉三说后,小翠干脆又重新拐过李汉三说沙子太多的路走。
坐在龙眼树上的女人们,看着李汉三这副吃力不讨好的样,吃吃地笑了起来。笑李汉三真是癞蛤蟆吃天鹅肉。
李汉三对于这样的嘲笑,没有一丝的理会,他对小翠这样的蛮横的态度,也不觉得受辱。他依然对着远去的小翠背影哼卿哼卿地说着关心的话,比小翠的外婆还要哆嗦。
能证明李汉三不是一个独自说话,那就是挂在小翠胸前一直响个不停的BB机在小翠的身影消失后,还能隐约地随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