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亮像把镰刀似的挂在高高地星空上,星星比它还要大,还要亮。夏天的蚊子总是又凶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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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会以前那盏又昏又暗的灯泡几年前换成了一根长长的灯管,灯管四周围绕着许多叫不出名的飞蛾。一些飞蛾总是因为眼睛不好使,硬生生地碰到了亮着的热灯管,发出砰的一声不算太清脆的响声,然后顺着墙滑到地上,躺了半天,又自顾地重新飞起来。
以前桌子上放着的那台一转动扇叶就啪啦啦的响台式小风扇换作了两台直立着的美的牌电风扇。电风扇把桌子上的报纸吹得一页页翻开,又一页页合上。
村委会里坐着四个人,李三勇,罗牛山,罗牛伍。罗牛军今天在路边的草丛中捡到了一个鹅蛋,想一个人独吞,便找借口说肚子不舒服,此时正呆在家里剥着鹅蛋蘸着盐巴吃得不亦乐乎。
屋子虽坐着四个人,但都是各忙各忙的,这种看似相关,又各自独立。
李希望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在纸上乱涂乱画,有时悄悄瞥一眼坐在离他对面隔着三张桌子淹没在报纸里的李三勇,跳入他眼帘的是李三勇那双带有脚气的脚。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一次的拿起笔,专心的在一张白纸上写着字,在写之前,李希望有着一份沉甸甸的心情,他担心李山洞抓不到好签,而大闹,其实即使李山洞不闹,在李希望的心里的天秤上,总是不知不觉的偏向李山洞。
他把写了字的两张纸揉成两个小纸团,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又重新撕开两张新的纸,什么都不写,揉成了两个小圆球。他左右手分别抓着写着打井两个字与没有字的小纸团,思忖着,脑子陷入了混乱中。
李希望这种举止不定、烦燥不安、犹豫不决的行为,没能引起村委会里其他三人的注意。要不然,他心里的小九九就不会藏得如此深。
李三勇坐在一把有靠背的高脚椅子上,脱掉拖鞋,**着的双脚高高地放在办公桌上,时不时抖动着,旁边放着一壶刚沏开的茶,茶水的热度还化成一缕缕经微的白烟飘散出来,但还是不能把氤氲在半空中的浓浓腐臭脚气味覆盖住。
罗牛伍正在修理着以前一开就响的电风扇,家里热得要命,他想把这台风扇通过修修敲敲,然后带回家用。
罗牛山拿着李希望早上从市镇上买回来的《参考消息》紧挨着李三勇坐着,用手在报纸上指指点点,他的声音比空中飞舞的蚊虫声还小。
但从他与李三勇两人专注的神情,还有时不时两个头凑在一起,轻声低语的样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国内外的时事还是比较上心。
从他们的评论态度、神情、声音,可以看得辨得出来,他们评论不仅仅是国外的时事,肯定也关联到身边某个熟悉的人,甚至议论是李希望,要么就是还未来到的李山海和李山洞。
李希望每次在纷乱的头脑中,目光瞥见了,这样狭隘的想法总是在纷乱中的头脑里像一缕匆匆而过的风。
墙上圆圆地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罗牛伍把旧电风扇试了一试,声音还是很响,但扇叶勉强的能转了起来,就这一点儿已经让忙了半天流了一身汗的罗牛伍感到极度的兴奋,他大声地炫耀着自己劳动果实。
他一边炫耀一边站在旧风扇的前面,享受着他的劳动果实,或许是不放心李三勇刚才允诺的话,特意又补了一句:“书记,说好了,风扇归我。”
也正是罗牛伍这一句把各自独立连成了一起,李三勇把脚放下来,拿起茶壶呷了一口,茶水从他的嘴角里溢了出来,他动手揩了揩下巴说:“破风扇还当个宝似的来看待。”
“弄好了没有?”李三勇问了一句看似忙,却是一直拿不定主意的李希望。
李希望也在李三勇问后,终于在几条计策当中,选定了一条。“快好了。”
罗牛山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了八点四十五,“不是说八点半吗?怎么都超出了十多分钟,还不来?”他像在询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希望,你通知他们俩了没有呀?”李三勇经过罗牛山提醒,悠闲的神情不见了,他站了起来,在村委会里踱起步来,从他每次经过门口的时总忍不住往门口外瞧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他的不安。如果换作其他的村民,就是再过二十分钟不来,李三勇都不会有此担心。
“可能不来,像他们俩这种怪”罗牛伍说到怪字,看到了李希望阴着一张脸,“胎”字活生生地被他重新吞到肚子里。
这时,李山海率先走进来,他的后脚刚迈进村委会,李山洞也紧跟着从外面走进来。他们俩这一前一后的接踵而来,像是事先经过相约的。
“坐坐。”李三勇热情地招呼着。李山海从桌子底下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李山洞则一屁股坐在原先就放着的椅子上面,对面坐着李三勇,中间隔一张长方形的办公室。
李山海和李山洞虽都是娶同一位女人为妻,且在同一个村子里,但他们俩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一起,坐在同一个地方。
李汉三这时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里冒出来,站在门口,脸贴在门槛上,一只脚弓着,挂在门槛上,就是不进来。
李希望朝李汉三翻了一个白眼,他知道李汉三来的目的,不外乎是想看热闹。
“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事商量,你们也知道,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上面按每家每户都有一口井来分配,就不会出这么闹心的问题。”
李三勇说到这,拿起茶壶,嘴巴对准茶壶嘴,啜了一口茶继续说:“你们俩家的田地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按理说把井打在东边,西边挑水远;把井打到西边,东边挑水远。你们不说,我都能理解……”
“我老了,挑不动水,把井打到我的田间地头上。”李山洞把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李三勇的发言权给夺了过去。
“我的田在东头,要跑到西头去挑水,不干。”一向在领导面前都是温驯的李山海,这一次他也不乐意。
“我不管,井必须打在我田间地头上,要不然,大家都别好过。”
“井打在西边,我非闹不可。”
俩个人还没听完李三勇把话说完,早已提前闹了起来,且个个的态度都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三勇对于这样的吵闹,没有表现出一丝的着急和为难,也没有一丝的劝阻,只是默默地啜着茶,好像这样的争吵他早于预料到似的。
最难受的莫过于李希望,他看着两位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又扯不清感情的人物,在屋子里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的架势。他拿着事先纠结了几个小时,准备了半天,才弄好的抓阄道具愣在那里干着急。
他站在哪一边说话,都感到难为情,一位是给予他衣食住行的养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位是带给他生命的生父,没功劳苦劳,却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取哪一位,舍哪一位,李希望还真没底。
李山海和李山洞在别人的眼中是怪物,但他们俩对于李希望来说就好比掌心和掌背,翻来也好覆过去也好,都是他的肉。
“你们都静下来,听我说,把井打进哪一家的田头,都不公平,我通过与村委会的几个成员商量,得出最佳的解决方法。嗯,李希望当时也在场,他对这样的做法也赞成。”
李三勇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把李希望子三个字说得响亮,停顿比较长,唯恐李山海和李山洞没有听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