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皖以峨嵋刺的尖端挑开玉簪上挂着的纸。
“多事误己。”
周皖一愣。
“周兄。”张捕头走入房间,动动鼻子,“咦,屋子里有些淡淡的酒味……事情诡异,这采花倾花纷至沓来,只怕往后些日子也不太妙——她们可能已对你我二人有些怀疑与厌烦。方才倾花是从哪里射入暗器的?”
“我走时已经彻查过所有的角落……”“刚刚我在楼下与她过了一招,她很厉害。想来那暗器……”张捕头沿着落在机关上的玉簪所指的方向望去,又低头推测,“大概这里有活动的板块……”张捕头走了几步,临近墙角,在地板上轻轻敲打着。
咚……咚……咚……空!
“应当是这里了?”张捕头抽刀,在地板上划动着——一块小木头似与周围颜色不同。张捕头以刀撬,却撬不开:“或许只有楼下能打开这里。”
周皖走到窗旁,向窗外张望,低头看了看机关,查看了窗户的边框,又抬头看了看房顶:“张捕头……”
张捕头收剑走过去。
“血的味道却不像人血……楼上淌下的血,顺着窗户缝流到了机关上。”张捕头推测,“不过这墙似有些太厚……”张捕头敲了敲窗边的墙,未觉有什么异样。
周皖自告奋勇去窗外看看。
他轻轻一跃,扒着窗框,循着血的气息向上慢慢移动。下面的过客们纷纷指手画脚,高呼危险,都躲得远远的。
“这人是个练家子,大家不用担心。他的功夫还不错——虽然可能比我差点。”楼下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向周围的一帮人趁机吹嘘。这里基本没几个江湖人认得周皖,因为他只是名声在外,而容貌却不被太多人知道。本地的居民多半只认得周皖的脸,而不太听过他的名字。
周皖也不理他,径直去探寻血的来源。
客栈外墙木板上的红漆有些剥落,同时上面的缝隙中也有流淌的红黑色液体。
“不是人血,像是狗血。”周皖皱眉:这种巫师伪道士用来骗人辟邪的东西实在是腥臭难当。可究竟是谁做出这等捣乱的事情?一定是倾花!怎么做到的?一定是和秋月客栈的结构设计有关!为什么她要做这件事?难不成和采花一样只为了好玩?
而后究其原因,周皖一头雾水,张捕头也搞不明白,红绫玉罗更是摸不着头脑。
周皖深吸一口气,再向上施展“壁虎游墙功”,向着血的来源游去。
木头缝隙中似有些亮晶晶的,闪着光的东西。
周皖敏锐地觉察到,那是倒插的银针,还有琉璃玻璃碎片一类。他不敢再靠近,生怕不慎划伤了手,或者中了针尖上所淬之毒——谁也不敢肯定。周皖抬起右手食指,用指甲在木板上敲了几下。“通,通……”声音很空,很响。“果然有蹊跷!”
周皖又游回屋子,并向张捕头报告了情况。
张捕头沉吟片刻,道:“我去问问这掌柜的,你三人小心些……曲兄还在对面,现在只能暂时让他多歇歇了。”
张捕头找到了秋月客栈的掌柜李贵。李贵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大概是刚从伙计们都是汗味的屋子里出来,特地搽了些花露,盖住汗味——李贵曾是富贵人家的子孙,虽然家已破败,难免还有些洁癖。要不是老盟主心慈手软,他就该去后厨烧火了。
张捕头在城中很有威望,被城中百姓誉为“君子神捕”,和城南的“淑女神捕”王依敏共称。他们二人受百姓爱戴,百姓都愿意帮助他们查案,故此他们查案的效率很高。李贵对他们也是一样。
这李贵只迟疑了片刻,就把张捕头带到了秋月客栈地下,穿过酒窖,随手带上门,来到密室,关上了铁门,点了灯。“张捕头,这是正联盟义字舵管辖的秋月客栈的机密,莫怪招待不周。”
李贵从密室墙角处的一块砖头下取出了一幅画,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打开。
画中正是秋月客栈的结构。
“果然是出自正联盟麾下的神匠鲁半班之手!”张捕头看着画感叹。
秋月客栈分前楼后楼两片,共有四层:地下层、一层、二层、屋顶。
地下层里,地窖酒窖与密室连环相连,密室周围皆是实土、砖头、铁壁,必要时可以开启机关,打开铁壁,在屋里释放**等——当然了,所谓密室,只是一些孔洞隐藏得比较好,细小的通风口还是有的。然而后面的图有些不清晰,张捕头心急,想来地下的结构对案子没什么用,便没有细看。
一层也有机关,大堂与其它屋子连通,机关极其隐蔽。二层的墙壁间部分中空,形成了通道,而出入口是一层的柴房和烟囱。
柴房!
适才倾花在柴房出现,这么说,她是知道秋月客栈构造的秘密!
“不妙。”张捕头紧锁眉头,“正联盟很危险,现在只怕躲起来都不容易……”
“我们不会躲的。正联盟的人,从来不贪生怕死。”李贵严肃地低声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不是一腔热血能办到的……”张捕头闭目,突然睁开双眼,“倾花或许还在客栈!”
张捕头用心记下了构造图,叫李贵收好,推开铁门,随后冲出了密室,出了地窖,闯入柴房。
柴房中无人。张捕头点亮火折子,细心查看。
柴房中很干净,每日伙计们进出频繁,各人的脚底已经把地上的浮土踏散。张捕头不死心,转入柴堆后,果然发现有些蹊跷:柴堆被搬开过,又被人从外推回去了。
张捕头搬开墙侧的一堆木柴,墙上一条暗道入口赫然出现。张捕头在这里嗅到了酒味:杜康,竹叶青……还有倾花的脂粉味道。
“原来倾花先是通过这条暗道,爬到楼上,在外墙内放了一口袋黑狗血……在内墙床侧发出了玉簪——而不是从底下发上去的……难道我发现的那块小木头真的是平凡得很?之后她用酒的浓香迷惑了我,暂时躲在柴堆后闭气,等我迷茫地走后又钻出来,把柴堆推回去……这样她就逃跑了。”
“那个恶人一定不在客栈了。那烟囱其实已经被堵住,门口刚刚又闪过白影——门口的小哑子告诉我的。”李贵在门口轻声道。
周皖正在二楼有意无意地盯着张捕头说的奇怪的小木头沉思。他表面平静如常,心里头却有些焦躁。然而他只是在想办法,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埋怨。
张捕头突然闯进来:“周兄,快去通知老盟主玄城十二花要对正联盟不利的计划。倾花已经知道了秋月客栈的机关通道,也许是有了叛徒……正联盟很危险。”
“张捕头的意思是……”周皖想知道得更清楚些。
“我先去告诉曲兄,让他先回去,我再来替你保证四位安全——等我回来,你就去找老盟主。”
张捕头回到江舟酒楼,与曲明涯道明了事情,送他拐入了西边巷子,立刻返回了秋月客栈。
他阐明了缘由,叫周皖直接与老盟主交谈。于是周皖去寻找老盟主了。
按理说周皖并不会太清楚老盟主在哪里,但他知道有一样东西可以帮他找到老盟主:老盟主给他的,独一无二的,世间仅有的正人符。示此符者,为老盟主上宾,正联盟诸人需竭力帮助此人。老盟主会让鲁半班在符背面刻上正人符所有者的模样并涂上正联盟特有的油漆与符号。这么天衣无缝防止调包的妙招,只有老盟主能想到。能做到的,世间仅此鲁半班!
周皖拿出正人符——这是一块夹磁石的,有磁力的木牌,所以它还有扭转刀剑方向以救命的用途。他没有去问李贵,他先去了仁字舵管辖的铁器铺,又去了智字舵的书馆,信字舵的钱庄,得到了相同的答案:秀山亭!
秀山亭!
那不是玄城十二花所在吗?
老盟主为什么会在那里?
难道老盟主已经被她们控制?
他急得跺脚,且先冲出钱庄,怅望了一眼黑下去的天空。
不太远的地方,那是黄色的光芒,变成了紫色又散尽。
周皖的瞳孔收缩。
天!又出了什么事!张捕头不是在吗?难道倾花又来了?千万不要!
周皖提气,三步窜上钱庄屋顶,在屋顶疾驰。
还是秋月客栈。只是字又放了下来,信号筒又变得焦黑。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暗器与刀,刀与暗器!
周皖的鼻尖冒出冷汗,他的手已然湿透,剑柄被他紧握。他拔出剑,清啸一声,闪入窗去。
玉簪,铁蒺藜,菩提子,飞镖,飞刀,弹珠,透骨钉,偷心椎,金丝针,银针……屋里飞舞着各式各样的暗器。
发出暗器的,只是一双手!一双本应去绣花的手,却绣出了无数的死人。因为这双美丽的手,偏偏长在倾花身上。
张捕头在苦挡暗器,刀舞成壁;红绫和玉罗身上被擦伤了好几处;单快和项司子竟然被压在了倾花身下当人肉靠垫!倾花惬意地躺在单快和项司子两位江湖人士结实而有弹性的肌肉上,从容地发出各式暗器。
单快和项司子看起来很愤怒,却动不了骂不了,像是被点了穴道。
看到周皖闯入,她顿了一顿,随即笑了,她的掌中猛然出现了数十枚碧色铁花。
“我为什么回来,因为我突然想杀了你们。你们知道得有点多。”倾花大笑,她洁白的牙齿在此时便是猛兽的獠牙!
惨绿的飞花打出,倾花的手里赫然又是一把银针——她将针留出一根,随手一弹。项司子胳膊上留下了一个针孔,余下的银针四散开去。
没有人逃得开这么多的暗器,打不掉这么多的暗器——只是它们遇上了周皖!周皖是谁?一个能连战寸步阁三大高手的周皖!
他使了一招很开的很老的“孔雀开屏”。这并不为打散暗器,而是为了制造屏障:内力的屏障!
隐形的墙筑起,周皖连催内力,让急速飞来的暗器缓慢,缓慢,缓慢,落地。所有在空中的暗器,一瞬间落地。
倾花脸色微变。“名不虚传,周皖确实厉害。”不过倾花很快恢复了常态:那不知恬耻的模样。
“喏,这个人我先尝尝味道,帮着醉妹妹酿人血酒……”
倾花拔下玉簪,挑起项司子胳膊上的血,舔了一舔。“捉活的,甜丝丝的血倒是味道不错……”
周皖喝道:“你……”霎时间,一道黑色的血剑从床后射出,直冲盛怒中的周皖。周皖冷哼,挑起地上几根银针,刷地甩出,有几根打入了后墙——还有几根,径直射向倾花。
倾花没躲开!
倾花没抵挡!
倾花的嘴角突然流出了黑红色!
倾花突然喃喃道:“好狠的血毒!”
银针射入了倾花的太阳穴——致命的伤!
倾花竟然中招了!
倾花竟然死了!
张捕头目瞪口呆,却终是为捕多年,很快回神,喝到:“大胆李贵,竟敢出卖我们,与邪教人士有染,一起来害我们了!咄,莫要逃走!”
张捕头一刀劈开了刚刚喷出黑狗血的地方,他以刀的余力震碎了周围木板,他转刀、回身、后撤,身子猛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