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事儿一闹,强子决定把自己在县城里的兄弟都安顿下来,嘱咐他们,最近一段时间都消停着点儿,老实呆着,别再干舞刀弄枪的勾当。
跟涛子告辞的时候,强子送到门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涛子,李芳那儿……咋样了?”
林学涛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摇摇头。现在,他根本不敢面对李芳,甚至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头都大了。
“咋?这都好几天了,你还没去找她呀?”见林学涛垂头丧气不吭声,强子皱着眉头显得有些难以理解。“我说涛子!你也是大老爷们一个,经历的事儿也不少了,咋还这么扭扭捏捏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么,低声下气哄她两句不就啥事儿没有了,我告诉你,李芳可是个好姑娘,你别又不珍惜了!”
林学涛苦笑摇摇头:“强子,你不知道,李芳她跟妮子可不一样,就她那烈火性子……我恐怕……”
“怕啥!我就不信她铁打的心肠,你去试试再说总行吧,登门去镇上李家,当面找她和解,一准能行!信我的没错!事不宜迟,你赶紧的!我明儿也回村里!”
说着,就把林学涛往外头推,让他抓紧时间。
林学涛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强子一副不容质疑的态度,那架势好像对李芳了如指掌,这事儿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林学涛无奈,只好提着公文包独自走在县城的大街上,朝着回乡的车站而去。
强子把事儿想得简单,可林学涛却不这么认为,凭着跟李芳相处这么久以来经验,直觉告诉他,李芳从他跟金凤之间的行为里,已经看出了某些无法改变的东西……至于这些东西是什么,在他跟李芳两人的内心,其实早就一直潜伏着,一直都不愿正视而已。
强子责怪林学涛事儿发生了这么多天也没去找李芳,他责怪得对。这倒并不是因为林学涛忙于公事和庄夫人的案子,而是……潜意识里,他根本不想去找她!某种意义上,这次的事件,让林学涛感觉一种异样的解脱!
生活中处处强势的李芳,无形中已经成了林学涛的一种负担,已经超出了爱情的范围。
当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禁觉得阵阵背脊发凉。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感积压在心头。走在县城大街上,林学涛开始思忖起强子的规劝,犹豫着到处要不要亲自登李家的门……
这会儿,忽然肩膀一沉,有一只男人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身上,几乎把他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一个戴着细框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出现在眼前。皮肤很白,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真巧啊!林老弟,在这儿碰上你。回村去么?”
“王处长你好。”
林学涛情绪正低落着,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王宏,把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拉了开来,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
可王宏很快就又追了上来,满脸春风得意,滔滔不绝:“林老弟,我可要恭喜你啊!你运气真是不错啊!两把枪对着……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怎么样?那天晚上一定很刺激很惊心动魄吧?说说看嘛……”
林学涛没心情搭理他,王宏就又继续笑道:“不过林老弟,你最近可得小心着点儿,人言可畏呀!这次县里开会,已经有领导提出来了,说……赵庄那天晚上发生的恶性斗殴事件,某些乡镇干部
没有及时制止,而且还参与其中,跟地痞流氓之间的关系不明白……哎,我估计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该盯着你啦……”
林学涛知道王宏说这些话的用意,表面上好心提醒,其实就是来刺激羞辱他的。当即加快步子,拐了个弯,朝着车站方向疾步而去。
“喂!林老弟!你可得千万小心谨慎着点儿啊!咱俩是老朋友了,我才提醒你呢……”
王宏站在后头远处,还在冲着林学涛的背影喊着。可林学涛头也不回,脚下加紧步子,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海里。王宏这出戏唱了个独角,不禁有些失望,撇撇嘴,冷笑两声,扭头兴致勃勃地走了。
到了镇上,林学涛决定还是去趟李家,就算是冲着李茂昌的面子也应该。就敲了李家的大门。
好半天,里头容颜憔悴,手里夹着烟的李茂昌才出来给他打开门。
两个大老爷们往那儿对着一站,两人脸上神情都有些尴尬难堪。
不用说,双方心里都有数。
“茂叔,那个……”
“芳丫头没在……”李茂昌知道他想说啥,直接就替他回答了。“我跟你婶,在她面前才提了个林字,她就把杯子给摔了……”李茂昌一脸无奈地喃喃说。
林学涛彻底无话可说了。
这一切早该预料到,自己上门来本就是找不痛快……
连李家的屋门也没进,林学涛就只得转身往回村的方向走了。
回到村里老屋,林学涛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埋头扑在公事上,神情有些落寞,林国庆老两口子这会儿已经在村里听到些传言,可尽量不去问儿子,经历了这几年的风波,老两口也渐渐对儿子有了几分信心。
到了傍晚的时候,林学涛从房间里出来了,走到堂屋,饭菜都已经摆好,满盘四桌的,刚刚端起碗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忽然觉得桌上多了一副碗筷,扭头一瞅,娘这会儿站在台阶上,伸长脖子往禾场外头张望着。
“娘你望啥?”林学涛不禁朝外头问了句。
“还能是啥?李芳呗!今天是星期六,按平常李芳该来家里吃晚饭哩!不知道为啥……今儿眼瞅着太阳快下山了,还没瞧见人影呢!”
听了娘的话,林学涛不由得身子一紧,停下了手里的筷子,低头沉默了片刻,闷闷地说:“娘,别望了!李芳不会来了……”
“咋?她跟你说了?今儿队里有任务?”
林学涛沉默了一会儿,“没……她以后都可能不会来了。”
扔下这句就接着扒动起筷子,在碗里响得咣咣的,仿佛故意要掩盖一切似的。
这句话,可把老两口的心里狠狠撞了下,就连坐在灶房里抽旱烟的林国庆都三两步跳了出来。
“你说啥?不来了?啥意思……”
林国庆显然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坚信要不是儿子说错了就是自己听错了。
可林学涛回答他的仍然只有咣叽咣叽的筷子声。
“你……你狗日的一定又是在外头拈花惹草,给人抓现形啦!”
儿子一不吭声,林国庆就再也憋不住了,跳起脚嘶吼起来,像个给人突然抢了糖的娃娃。
林学涛娘跟老伴一样,心里早憋着疑惑,这下老伴刚一发作,她就赶紧过来架着他胳膊往外拖。
“老头子!天还没黑,大门还没关哩!你要喊得全村人都听见不成?”
“听见……又咋啦!咱老林家的脸……都让这混小子给丢光啦!”林国庆哭丧着脸,气得一时不知道说啥好,他心里一直告诉自个儿林学涛刚才是胡说八道,可其实脆弱得很,儿子一说李芳再也不来了,他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个也不要那个也往外撵……林学涛,我看你是不把这家给折腾散不甘心哩!唉……”
林国庆已经没词儿骂儿子了,哭丧着脸扔完这句,摇着头往灶房里踉踉跄跄挪去了。外头,还传来老伴安慰他的声音:算啦!你呀,也该想开了!虱子咬多了不知道痒哩……
空荡荡的堂屋里,诺大的桌子上,就剩下林学涛一个人坐在那儿,狠命地扒饭、夹菜。
第二天,强子回到了村里。
在林家老屋两人碰了面,林学涛把在镇上李家吃的闭门羹给强子一说,强子也没辙了,两个沉默了半晌,强子也只能宽兄弟的心,劝慰他:“兴许李芳现在在气头上,这号性子我懂,脾气烈,来得快去得也快哩!过不了多久,等她气儿消了,你再去,自然就好了……”
林学涛却没听进他的话,闷头想着啥,忽然起身冲强子道:“走!咱去山杏家,看看金凤去!我怕庄慧他们在县里盘桓,让她先安顿在那儿没动……”
说着,迈开大步就朝禾场外头奔了去。
强子看得有些直皱眉,嘴里嘀咕:“这么快就喜新厌旧?涛子,你也太做得出了吧?”
林学涛瞪了强子一眼:“你说啥呢!金凤也是受害者,需要照顾,没你想得那样……”
抓着强子就朝山杏家奔了去。
可到了山杏家一看,这才发现,金凤一个人守在家里,前后没瞧见山杏的影子,就问金凤,金凤告诉他俩,山杏一早就出去了,好几天都这样……
林学涛一听就纳闷了,山杏可不是这么神秘的人呀,一村之长,要是公事没理由他不知道的。
两个越想越不明白,就决定拉上金凤一起,干脆去找山杏……
这天同一时间,在村子东头,离新建的孔家土菜馆没多远,古色古香的青砖乌瓦的一幢老宅子,是孔家老屋大院。这是村里出名的建筑,那是孔家祖上殷实富贵和地位的象征。
这会儿时近晌午,可孔家大宅却是深门大锁,关得严严实实,四周一片静悄悄的。不过,这只是给外头人看的表面现象,穿过大门走廊,再绕过东西厢主客好几间房,院子最后头的天井里,这会儿有一个留着分头身材高大的后生正独自蹲在那儿,侧着身子,把一只胳膊伸进装山上捉来野鸡的土笼子里,一阵掏摸着。好半天,总算开始把胳膊往外抽。从笼子里出来,手上多了一个裹了厚厚几层的麻布包。
孔大伟等了几天,总算候着了一个宅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刻。当他把那麻布包从土笼子里掏出来,拍去上头的泥土屑子时,胸口止不住地一阵突突狂跳起来。
四下看看没人,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掀开麻布,里头包着的东西,轮廓越来越清晰硬朗。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柄乌黑光亮的铁疙瘩。
他伸手把麻布中央那铁疙瘩握在手里,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端平手臂,指着前头一根木头桩子,慢慢眯起一只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