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建业城,黄硕和司马懿便拱手道别。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两人一个往北。一个往西,根本就不同路,就算是送到天边也终有离别的一刻。
看着司马懿带着五骑打马北去,最终融入了天边的朝霞里,黄硕指着旁边的矮树林说:“阿仇,你去那里边换一下行头吧。”
“喏。”阿仇绝对遗传了他老爹的臭美基因,平常是很注重自己的仪容滴。听了她的话,立马吐掉大暴牙,拿着包裹钻进了林子里。
黄硕取下水囊,在树林中找了块干净的草皮,席地而坐。
而此时,只听见“咚”的一声,木乔直挺挺的跪在了她跟前。
她吓得一跳而起,吃惊的问道:“木,木管事,你这是做什么?”
木乔“咚咚咚”的一连给她叩了三个大响头:“属下狗胆,冒犯了会长,无颜苟活于世。会长的大恩大德,属下来世再报。”说罢,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欲当着黄硕的面自刎。他知道,出了那样的事。如果他不自裁,黄硕的清誉就全没了。先前他之所以没有自裁,只是因为黄硕师徒俩一直还没有脱险。
黄硕被骇得连手里的水囊都拿不住了。“叭”的一声,水囊掉到地上,水咕咕的流了出来。
“木管事,你做了什么了?”银白的剑锋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刺花了她的眼。黄硕回过神来,本能的伸手抓住了剑刃。
血顺着剑锋缓缓流出,落在他们脚下的草叶上。碧绿的叶片上瞬间绽放开了一朵妖娆的血之花。
“会长……”没想到她会用一只肉掌突兀的来拦住自己。潺潺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剑尖。木乔只觉得手里的长剑象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当啷”一声,长剑悄然落地。木乔长跪在黄硕跟前,无力的垂下了脑袋。
“到底是怎么回事?”黄硕这才感觉到右手象被火烧着了一样疼,扼着右手腕,皱眉问道。
难道会长是真的不知道吗?木乔愕然的抬起头:“昨,昨天在客栈……”
“在客栈?”黄硕侧过头去回想昨天的遇险记,“哦”的轻呼,“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看着木乔的一张脸红的比天边的朝霞还要绚丽,她半俯下身子促狭的笑道:“这么说,你一直都是在暗恋我?”
木乔吓得往后猛倒,双手本能的反撑着身后,头摇成了货郎鼓:“没没没,给属下一万个胆子,属下也不敢。”
黄硕起身,咧嘴大笑:“那不就结了。昨天那只是逢场作戏。再说,我身上穿得严严实实的,中间还隔了那么厚的被子。我那时闭着眼睛呢,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她是在向自己解释吗?貌似这样的话是男方不想负责时的说辞。木乔反撑着双手,张着嘴。石化了。
黄硕大大方方的向他伸出血红的右手,半道又退了回来,换上左手,十分阳光的笑道:“我们都是江湖儿女,行事大方,讲究一个光明磊落、不拘小节。木管事也不是一个迂腐的酸夫子吧?”呃,情急之下,她想起了武侠小说中的套话。
“江湖儿女?”木乔的心里亮了堂,当即哈哈大笑。他爽朗的拉住黄硕的手,一跃而起,低头拱手行礼:“刚刚是属下唐突了。会长的教诲,属下铭记于心。”见黄硕的手上有两道血红的口子,连忙转身去马背上的包裹里取来刀伤药和干净的帕子,“会长,请让属下给您上药吧。”
“有劳了。”黄硕没有半点扭捏,旁腿坐下,很自然的把伤手伸了过去。
木乔半跪在地上,垂下眼帘,专注的替她包扎伤口。
阿仇在林子里找到了一眼清泉,早就换妆完毕。刚才发生的事,他躲在林子里看得一清二楚。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黄硕说到“江湖儿女”这四个字,他身上莫名的流淌过一道豪情,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翻腾,差点激动的冲了出去。
等木乔手上的活完了,他才从树后小跑出来,捧着手里的水囊快活的嚷嚷:“师父,你尝尝,我找到了一眼好泉水,可甜了。”好象根本就没有看到黄硕的右手刺眼的包着一块雪白的帕子一样。
黄硕用左手接过来,仰脖唧咕唧咕喝了一大口,扔还给他:“嗯,真的很甜。”
而木乔已经捡起了地上的水囊:“属下也去打些来。”话音刚落,他已经一个箭步闪身钻入了树林里。
知道他这是躲起来整理情绪去了。黄硕很随意的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边:“阿仇,你见到孙夫人了吗?”昨天被孙权的那帮兵搞得心惊肉跳,根本就没顾不上问他。
阿仇挨着她一屁股坐下来,眼里流淌出五彩的亮光:“嗯,见到了。娘一眼就认出了我。说我跟爹象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样。”仿佛又回到了昨天母子相认的时刻,阿仇的脸上焕发出幸福的光芒。
看到儿子出落的一表人材,举止言谈皆是不俗,活生生的又一个孙策,大乔用颤拌的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双泪横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这一刻,阿仇心里最后的那点忿恨也化为了乌有。几年不见,娘已然老了许多,鬓角已经花白,比当年他离开时更清瘦了。他双膝着地,跪在大乔的跟前,和她一样肆意的淌着泪水。哽咽道:“孩儿不孝。这些年,让娘受苦了。”
这句话打开了大乔的感情匣子,她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哇的把阿仇抱进怀里大哭。
她不是在做梦。这些年,她无时无刻都在惴惴不安的想象着母子重逢的这一刻。想着当年阿仇满是恨意的眼神,她就彻夜难眠。只怕在儿子的眼里,她就是一座不讲人情的冰山。是她亲手毁掉了儿子的童年。她要如何向儿子解释这一切?
“娘,娘过得很好,真的很好。”意识到这是在孙府的后院,大乔很快止住了哭,拉起儿子,贪婪的上下打量着。可是怎么也看不够!
阿仇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从怀里摸出了一盒胭脂,红着脸解释:“师父说娘是江东第一美人,儿,儿子……”
这是巧合吗?当年,孙策每次出征回来也会送给她一盒上好的胭脂。看着扭捏的儿子,大乔“扑哧”一声,含笑接过胭脂:“娘很喜欢。十多年不曾用过胭脂了,还是我的儿最体贴为娘。”摸着还带有儿子体温的白玉石胭脂盒,她垂下头,象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盒一样很小心的把它打开。刹那间,芳香扑鼻。一团熟悉的鲜红赫然跃入她的眼帘。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昔人已逝,熟悉的包装也换了,可是盒内的胭脂还是那样的红……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俊朗不凡的儿子,她笑得如痴如醉。这就是父子天性吗?
想起孙策的死因,她慌忙放下手里的胭脂,抓着阿仇的双手,紧张兮兮的叮嘱道:“儿啊,其实身体壮实才是最重要的,相貌……再美的容颜也终有老去的那一天。”
阿仇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心里转了几个圈。脸红得比最好的红绸布还红。难道娘这是在告诉自己如何选妻吗?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宝宝娇憨的笑脸,他半低下头,嘿嘿憨笑:“娘,孩儿,谨遵娘的教诲。”
大乔初一听,也是莫名其妙,转眼就会意过来了。搞了半天,母子俩讲的不是同一件事。不过,听到儿子有了心上人,她喜上眉梢,轻轻拍着阿仇的手背,小嘴咧到了耳根子下:“跟娘说说,是谁家的姑娘这般命好,入得我儿的眼?”儿子虚岁已经十七了,按道理是该娶房媳妇了。两年以前,孙权就一气塞了一妻两妾给那个假孙绍。如果不出意外,年底,他的第一孩子就会诞生了。只是可怜了自己的亲儿!
谁知,阿仇猛的抬起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矢口否认:“没,没,哪有。”
原来只是单相思。大乔有些怅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便把话题转到正道上来:“儿啊,日后,你有什么打算?木乔他们怎么样了?”
阿仇先是简要的说了一下这些年青龙会的运转情况,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只想做自由自在的阿仇。
大乔闻言,难掩脸上的落寞。
阿仇重新在她跟前跪下:“娘,都是因为孩儿自私,让娘失望了。娘,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也很精彩。娘,您不如随孩儿出去吧。孩儿不敢夸海口,能象爹一样打下一片天地,但是,孩儿必定不会让娘流离颠沛、居无定所。”
大乔望着阿仇恳切、炙热的眼神,心结竟突然打开了。她拉起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儿子。打心底里笑了出来:“我儿有这样的胸襟,为娘真的放心了。只是,你叔父待为娘真的很好,好吃好穿的供着为娘。你婶娘也总是嘘寒问暖的。为娘在这府里呆惯了,早就没了出去的心思。儿啊,只要你过得好,为娘在哪里都一样过得舒坦。”
当初,她不愿意随黄硕一道离开,那是因为她带着假孙绍为儿子守住孙家长子嫡孙的位置。现在,她还是不能离开。因为,只有她和假孙绍安安稳稳的呆在孙府里,孙权才没有借口去明目张胆的找阿仇的麻烦。否则,一旦阿仇真实的身份暴露,孙权有一千万个理由把孙家真正的长子嫡孙拴在身边拘起来。呵呵,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儿子的自由和平安更重要的呢?
“娘……”娘是在用自己后半生的自由换他今后的幸福!阿仇听懂了大乔的话。想着自己曾经对娘的怨恨,他愧疚得抬不起头来。
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大乔觉得此刻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娘。同时也暗自庆幸:当年她没有看错黄硕。把儿子培养的这样出色、优秀,黄硕肯定倾注了不少心血。有这样的人帮她照顾着儿子,她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大乔转身从卧榻边的彩漆大木箱底翻出两件男式长袍。抚摸着上面的那件半旧不新的银色暗纹锦袍,她的眼里尽是柔情蜜意:“这件儒衫是为娘给你爹做的第一件外袍,你爹最爱穿……儿啊,你留在身边当个念想吧。”又指着另一件,“这本来是给你做的。可是,没想到我儿转眼就长得这般高大了。”眼里闪过一道期盼,“你也一并带走……将来,给我的孙儿穿吧。”
黄硕笑眯眯的指着阿仇身上的银色锦袍:“这就是你爹的那件衣服?”
阿仇大叫一声,站了起来,双手拍打着屁股:“糟了,肯定弄脏了。”这可不是一件平常的衣服,超级有纪念意义的哦。
黄硕伸手拿过袍边,叹道:“你母亲的手工真的很出色。”她是望尘莫及。
显然,木乔已经整理情绪完毕,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拿着胀鼓鼓的水囊回来了。他双手把水囊送还给黄硕,恭敬的笑道:“会长,泉水真的很不错。”
黄硕起身,一边把水囊放回马背上的行囊里,一边吩咐道:“木管事,阿仇已经长大了。会里的事,你先带着他一把,让他慢慢的接手下来。”
“师父!”阿仇刚刚翻身上马,听到这句话,差点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怎么你不愿意?还想回去当你的牙门将?”黄硕瞪着他,“你想让师父替你打一辈子长工?”
“没,没这想法。”阿仇缩缩脖子,壮着胆子嘻笑道,“师父不会立马就撒手不管了吧?会里现在的主要业务是跑海运,徒儿还没出过海呢。”他爹就是最好的案例。出来走了这一遭,他完全没了建功立业的想法。现在,他只想当一个逍遥自在的“江湖儿女”。
“哼,我之前没少提醒你!”黄硕瞅了他一眼,“你先去襄阳分舵锻炼几个月。等过了年,再跟你崔姨父出海。”扭头征询木乔的意见,“木管事,你看这样安排,好不好?”
木乔开心的笑道:“这样最好不过了。”青松和凤二先生去了兰溪后,王掌柜才终于有机会回荆洲休了一个月的探亲假。看样子,他很快也可以象王叔一样度个假了。
回到草庐后,小弟把法正来过的事告诉了黄硕。听说小弟决定明年春天要举家搬到成都去,黄硕很意外。随即想到,他们兄弟感情素来深厚,小弟一心为猪哥着想,最正常不过了。
“小弟,谢谢你。”感动之余,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大姐一家。
小弟有点不好意思:“我已经给大哥写了信。事先没有跟大嫂商理,我就擅自做主答应了法正。还请大嫂多多原谅。”说罢,他长揖到底。
黄硕连忙一把托起了他,笑道:“没想到我才出去一个多月,弟妹又添了一个儿子。走,看看去。”
想着小儿子出生时,娘子脸上难以掩饰的失望,小弟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呵呵,这些年,娘子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可爱了。
本来是两更的。连日来都是阴冷天气。今天终于放晴了。某峰约了两三老友出去玩了一天。嘿嘿,原计划下午的加更到了晚上九点多钟才出了初稿。再修改一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明天还要上班呢。想必亲们都睡下了。所以,不好意思,某峰就没有立刻发布了。
接着又码了新更,是周一的。呵呵,一天两次上来看书,貌似很费事呢。某峰自作主张,删删减减,捏巴捏巴,合二为一,给弄成了一章。亲们如果不喜欢,请直说。某峰一定改。
这里面有粉红二十的加更。哦也!
竟然凌晨…多了,某峰眼睁有点睁不开了,睡觉去。明天再捉虫。